之前寒天野说将功补过,打算来个节目,就是想要唱一唱最近刚学会的子弟书。
话说那张老先生名义上是教寒天野学习一些巫歌,但是顺带着,也讲了讲他这几十年试图还原满清时期子弟书的经历,并且将现在流传于世、曾经在清朝时期流行的俗曲与巫歌进行结合的方法,也教给了寒天野。
虽说清朝时期流行的俗曲,流传至今,曲调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还有部分曲调被其他曲牌所借鉴和吸收。
张老先生也是多年研究,最终弄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子弟书’!
寒天野是个脑子极其灵光的人,一点就透,张老先生看到如此灵巧之人,满心欢喜之下,也是不自主的将自己这一辈子的所学所知,全部交给了寒天野,当然,同样的对于陈喜也是这样。
最终就导致,陈喜和寒天野每次学习完事之后,张老先生都得骂一骂他们的爷爷解解气才行。
如今陈喜知道寒天野能唱巫歌、更能唱子弟书,为了能让寒天野放个大招,他想了一个群口相声进行铺垫。
唱子弟书也就是那两三分钟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只准备两三分钟的节目,所以相声必须得有,而且还得搞笑十足才行。
相声相声,你得先逗人发笑才行。
将观众吸引了之后,要是再唱的话,就方便许多,否则一上来就唱的话,一些想要找乐的观众只会感到厌烦。
推子弟书不假,但是也不可本末倒置。
可以说为了让寒天野独领风骚,陈喜简直是煞费苦心。
接连两个二人转节目之后,终于迎来了陈喜他们的节目。
舞台上,作为今天主持人的于越,一身女装打扮,拿着话筒,用着粗嗓音介绍着。
“今天大家来到这里是干什么的,是来看踢馆的对不对?”
“对!”全场观众齐声喊道。
经过前两场节目的精彩演出,现场的氛围已经达到了高点。
“好,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吉庆堂的相声演员们究竟有何能耐踢馆,下面有请相声演员陈喜、寒天野、白瑞宁、池瑞泽四人带来群口相声《论搭档》。”
于越介绍完,立即退场,全场报以热烈掌声。
后台,
“师父大爷,你们加油啊。”
“二白、大泽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在方左、方右、徐凤来、赵龙启的鼓励之下,陈喜四人笑着登上了舞台。
偌大的舞台上,已经摆放了四个话筒以及一个场面桌,这些道具是今天白天特意从吉庆堂搬过来的。
看到这四人登场,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尖叫声。
来到话筒后,陈喜四人的站位也很有意思,陈喜、寒天野站两侧,白瑞宁、池瑞泽站中间,而正是这样的站位,也正印合了他们今天的作品。
话说这个节目依然是陈喜根据其他相声节目改编的,其中梁子借用了《文武训徒》、《红花绿叶》、《论捧逗》等。
在这个节目当中,白瑞宁和池瑞泽都是陈喜的徒弟,所以就不好以师徒来区分,而是以捧哏和逗哏区分。
只见作为过来人,陈喜和寒天野这一捧一逗,开始教育起白瑞宁和池瑞泽,让他们好好配合演出,明白什么是逗哏和捧哏的分工。
说着说着,白瑞宁和池瑞泽明白以后要好好配合,但是陈喜和寒天野却吵了起来,最后直接动了手。
两人直接滚到地下去了,场面一度很激烈。
白瑞宁和池瑞泽也不能眼看着两人打架,分别开始劝架,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劝的,他们也被卷了进去,四人开始在舞台上乱斗起来。
如此意外,形成了冲突、形成了反差,这包袱也就响了。
观众们这惊呼声,是一波接着一波,更有那从来只看二人转的观众大哥,惊呼道:
“我看这相声一点也不比那二人转差,那二人转唱的是眉目传情,他们这相声说的是拳打脚踢啊!”
这名观众的惊呼声还挺大的,惹得周围观众不由得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些相声观众们,还对这位大哥比了比拇指,那意思是:大哥捧得好!
舞台上四人到底还记得自己有演出,打了一会儿,消停了,站了回来,而这个时候,终于进入了今天整场节目的重中之重。
只见陈喜整理一下衣服,看向寒天野:
“你不就是一个臭捧哏的吗,居然还打我,你要脸不要脸,没有我这逗哏你算个什么呀,说学逗唱,你会吗?”
“怎么不会了,这说学逗唱是我们的基本功啊。”寒天野将刚才打人时撸上去的袖子放了下来,反驳道。
“行,刚才这‘说学逗’我都看到了,就是这唱,我还没听到,你现在就给我唱,对了,不许唱太平歌词。”
场上一些懂相声的观众们,立马笑了出来,而这个时候寒天野也立马解释了一句:
“这相声的唱,唱的就是太平歌词,你不让我唱太平歌词,我唱什么呀!”
陈喜刻意为难人:
“我管你唱什么,但是我告诉你啊,不能唱太平歌词,也不能学唱,更不能唱现在已有的那些小曲小调。”
“你这太难为人了,你故意的吧!”
“我还就故意的了,我就想看看你们捧哏的有什么能耐!”
“好,我还就杠上了。”
寒天野说着又把袖子挽了上去,
“我今天呢,还真就不唱你们听过的。”
“哦?那你要唱什么?”陈喜、白瑞宁、池瑞泽故作好奇问道。
“我呀,要唱子弟书!”
嚯!
一些不了解的观众们还在一头雾水,但是一些了解的观众们却已经炸开了锅。
那可是子弟书啊,失传的子弟书,旧日鼓词的子弟书!
这子弟书在满清时期,可谓盛行一时,之所以叫子弟书,那是因为首创的人,都是八旗子弟。
子弟书这‘唱’可是首要的,无论哪种戏曲曲艺,唱腔都是最重要的,而且是其最重要的表现形式。
但是就像所有艺术一样,都有兴衰,这子弟书由于当时社会变迁、受众的变化,逐渐的再也没有人听,也再也没有人唱,导致今天已经完全失传,留下的,只有那些文人雅士所编写的文采斐然的唱词。
现如今曲调都已经消失的子弟书,寒天野却突然说他能唱?
可能担心有些观众不理解,陈喜快速的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子弟书,重点是要介绍一下,寒天野能唱子弟书的稀奇点在哪里。
经过陈喜的解释,之前不懂的观众们也都明白了,然后就是声声惊呼,没想到失传的东西,这舞台上的小哥也能唱?
“您既然了解的话,帮我半个奏?”寒天野问向陈喜。
“让我伴奏,你有多大的脸?”陈喜直接怼了上去。
“你这怎么说话呢!”寒天野有些无奈,“你不是想听我唱吗,那你得给我伴个奏啊。”
“行,我倒要看看你能唱成什么样!来人啊,把家伙事儿都抬上来!”陈喜一句话落下,徐凤来、赵龙启、方左、方右立马带着乐器和椅子上台了。
八角鼓、三弦儿、琵琶、二胡,这乐器还挺全。
不一会儿,寒天野拿着八角鼓,陈喜、徐凤来、赵龙启坐着拿起了三弦、琵琶、二胡,而白瑞宁、池瑞泽、方左、方右则站在了他们身后,一切准备就绪了。
要想完美的表现出子弟书,那伴奏也是重中之重,为了可以让今天的演出精彩且顺利,陈喜之前也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师哥排练许久。
二胡当先,琵琶、三弦紧随其后,一段带有浓浓传统味道的前奏响了起来。
鼓声渐起,寒天野一边敲击着手中八角鼓,一边开口唱了起来。
“半生肝胆玉壶冰,樊金定至今表结义贤明……”
醇厚的嗓音,带着一抹不服输的高腔,立马在剧场飘荡了开,一下子震慑了全场,在场观众们无一不汗毛立起。
嚯!这嗓音!
话说这子弟书的唱腔分为东城调、西城调两类。
东城调,又称东韵,近似弋阳腔,高腔居多,唱腔高昂,多是在唱忠孝节烈、慷慨激昂的故事;西城调又称西韵,近似昆曲,重在双声叠韵,都是在唱缠绵悱恻、风花雪月的故事。
今天寒天野这一嗓子明确表明,他唱的是东城调,而他唱的故事正是那经典的《骂城》。
《骂城》讲述的是薛仁贵与唐太宗被困锁阳之时,其妻樊金定赶来寻亲,但是薛仁贵与唐太宗之女柳迎春婚配之时,并未告明自己已有婚配,恐有欺君之罪,遂昧着良心不认樊金定,而谎称这樊金定是西凉的红粉计。
看到薛仁贵如此薄情寡义,樊金定大骂薛仁贵之后自刎而亡。
话说这出《骂城》,在京韵大鼓、京剧、评剧当中多有曲目,而今天以这子弟书的形式再次演绎出来,却是有着别样味道。
这唱着唱着,寒天野居然开口说了起来。
“天子说此妇之言将军可听见,薛仁贵紧咬银牙心一横……”
这叙述依然是高亢入云的嗓音,将当时人物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子弟书,说唱结合的曲艺形式。
说了几句,寒天野又唱了起来,但是这时观众们却又发现,他的唱腔当中好像又多了一抹不知名的意味。
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当地观众,不禁小声嘀咕起来:“怎么这调子有点像跳大神时唱的歌?”
其他观众听后,也都有同感。
要知道这跳大神是流传于东北的一种民俗,源于萨满巫教文化,当地人听着耳熟也很正常。
一些了解子弟书的观众们,却是当即汗毛直竖,不禁摇晃着自己的同伴,惊呼道:“我去了,这应该就是子弟书,这唱腔当中已经完全融合了巫歌,这也太牛逼了吧!”
“在东北,唱着融合了巫歌的子弟书,怎么听怎么那么对劲儿呢!”
“寒天野牛逼!这高亢的嗓音,这高腔,感觉看了一出金戈铁马!”
寒天野在舞台上唱着,而台底下的观众却再也无法安静的听着,骚动也是越来越大。
虽说他们很想沉浸在寒天野的子弟书当中,但是当知道了‘这人唱的居然是子弟书’,他们就无法安静下心来。
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
好在这时候,有观众大声喊了一句‘闭嘴’,让观众席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寒天野越唱那嗓音越高,而他的感情也越发高亢激昂,一个甩腔,居然让观众们内心为之一抖,尾音一落也带着浓浓的韵味,煞是好听。
刚才的震惊,现已完全变成了沉浸,观众们渐渐有些如痴如醉,仿佛他们看到了一群八旗子弟的悠闲生活。
此时,观众席最前排,有一名老人,看着台上那敲着八角鼓、一派悠然自得的寒天野,听着那慷慨激昂的高腔,双眼闪着莫名的光彩。
这名老人自然是张英祥,几十年间他尝试复原的子弟书,终于在今天这个场合,被寒天野唱了出来。
好,真好!
他的所有心血,并没有白费。
话说陈喜自打知道寒天野有表演子弟书的这个打算,他就和寒天野,邀请了张老先生过来观看演出。
应该说今天不仅是踢馆比试,更多的,则是张老先生对于寒天野子弟书的考教。
尾音落下,三弦渐收,一曲终了。
全场观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掌声、尖叫声,有一些观众还激动的站了起来。
“太棒了,太棒了!”
“太牛了!”
“再来一首!”
寒天野笑着,向着全场观众致意,而陈喜将乐器交给旁人,他得将此次的节目收个尾。
“我这唱的还行吧。”寒天野看向陈喜邀功。
“的确不错!”陈喜拍着寒天野的肩膀称赞,不过下一秒,语气一转,“不过很可惜呀。”
“可惜什么?”寒天野好奇问道。
“以后你还是得给我捧哏!”
“嗨!我逃不过去了是吧!”
相声的底一出来,所有人鞠躬谢幕,今天这场吉庆堂踢馆比试,到此结束。
全场再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叫好声,欢送陈喜他们下台。
下了台之后,陈喜看见冯经理,立马拱手笑道:“承让了,冯经理。”
冯经理虽说有预感今天可能会跌一个大跟头,不过认输这点胸襟他还是有的,只见他也冲着陈喜几人笑着赞赏:
“陈队长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天这子弟书真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了。”
作为从小生活在这片满清发祥地的人,而且还是常年在沈阳故宫旁边演出的二人转团体,虽说文化程度不是太高,但是对于满清文化,还是有所耳闻的。
子弟书代表了什么,他们当然知道。
果然,冯经理预感成真,今天吉庆堂以失传的子弟书,直接征服在场大部分观众,最终踢馆成功。
消息传到狮虎堂之后,屠信达等人也是惊诧不已。
“果然是子弟书。”
在得知陈喜和寒天野去张英祥老先生那里学习,他就料到可能会出现子弟书。
虽说今天张英祥还原的子弟书,并非是满清时期那原汁原味的子弟书,失传就是失传了,不可能有人会了,但是这个张英祥老先生却不一样,他通过自己的搜集求证,还有偶然之间得到的传承,保不齐他现在所还原出来的子弟出,已经非常接近原版了。
这就跟现在有许多音乐人,去还原古代乐曲,是同样的道理,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复原,但是能复原到七八十这种程度,足以让世人惊叹了。
这种对于艺术的钻研与成果,完全可以让人青史留名。
即便是已经散场了,观众们在离开时,还在小声议论着今天寒天野的子弟书。
听着周边人的议论,张英祥老先生在自己儿子的搀扶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剧场。
他让儿子告诉陈喜和寒天野,不用过来找他了,现在的他,只想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回味着,刚才他那几十年的心血、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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