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孩一涌而上把陆知堵在了讲台上,围着陆知问长问短。
“你会教我们多久?”
“你从哪里来?”
“你会给我们布置很多作业吗。”
还有胆大的男孩子夸陆知长得帅,问陆知有没有女朋友。
他们之前已经有过交道,这会孩子们满脸新鲜,拉着陆知衣角,拽着他手腕的,一个比一个好奇。
陆知被围在中间,脱身乏术。
“过。”
裴宛初喊了一声。
站在台上的陆知和教室外的顾骁苏皆是一愣,陆知安抚好小朋友,让他们快去上厕所休息,一会还有课。
陆知一溜小跑跟着顾骁苏来到了操场边的凉伞下。
为了不打扰小孩们上课,裴宛初和白昊都坐得挺远,这会烈日当头,巨大的凉伞也挡不住高温。
裴宛初躺在凉椅上一动不动,两个人跑到跟前问了南辕北辙的问题。
“裴导,你不舒服?”
“裴导,为什么不叫停?”
裴宛初躺在凉椅上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啥事,反问为什么要叫停?
“他上课完全没互动,没有提问……”顾骁苏回答。
陆知一拍脑门,对啊,他自说自话讲了一整节课,还觉得效率挺高?
“第一次讲课,这不是正常反应吗?”白昊笑了。
这是他和裴宛初商量好的,陆知的第一堂课就应该是紧张,完全没有章法,只知道讲课,这样才贴合剧情中的人物,毫无讲课经历。
所以他们在开拍前,完全没有和陆知沟通过技巧,只告诉他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可把陆知给紧张坏了……
“小顾,你过来。”裴宛初摊在凉椅上抬了抬手指。
裴宛初手撑在背后准备坐起来一点,顾骁苏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裴宛初又瘫了回去,“小顾啊,这个演戏靠演技,最好的演技不是演。”
“那是什么?”陆知插嘴。
“末流演员背台词,三流演员演台词,二流演员演剧本,一流演员演故事,顶流演员成为故事。你两现在是……”裴宛初说完话故意一顿,旁边刚好伸过来一只杯子,他看都没看端过来就喝,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舌尖,带着微微酸意直抵五脏六腑。
不是茶。
“小喇叭,这是啥?”
裴宛初一扭头,闻意手里提着把小壶,外面一层水凝珠,他摇了摇手里的壶。
“冰镇酸梅汤,裴导还来点吗?”
“酸梅汤?哥,我要喝!”
“喝什么喝,裴导讲课呢,好好听。”闻意提着壶又给裴宛初倒了一杯。
陆知眼珠子都要掉进杯子里了,他哥除了煮泡面,基本不会别的,要说唯一的厨艺就是他的酸梅汤秘方,据说是两人的外婆传下来的,但是划重点!陆知亲妈煮出来比中药还难喝……
陆知大姨也就是闻意的妈妈煮出来很好喝,传承给了闻意煮出来也很好喝。
陆知的目光太过放肆,裴宛初握着凉凉的杯子,放也不是,喝也不是,放了好像对闻意的好意避之不及,喝了那不是故意眼馋陆知?
裴宛初端着杯子没动:“谢谢闻总……”
闻意伸手抬了一下裴宛初的手背:“趁凉喝。”
带着寒意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手背,温差极大,裴宛初一晃神忘记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我们是啥?”顾晓苏问。
“什么你们是什么?”裴宛初眨眨眼,努力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您说顶流演员,二流演员,我们算几流?十八流吗?”陆知说着话,眼睛还是盯着杯子。
裴宛初还是没想起来刚才说了啥,转身伸手勾过来两个塑料杯子递给闻意:“给他们喝点,天太热。”
闻意一个倒了半杯递了过去,陆知咕咚咚灌完一抹嘴,刚张嘴还想要,瞧见他哥要吃人的眼神不情不愿递还了杯子。
顾骁苏喝了两口,夸酸梅汤好喝。
裴宛初思路终于接上了前面的话题。
“你们算二流,可以到一流,能不能到顶流看你们造化……”
顾骁苏端着杯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裴宛初。
“没想明白?”
“嗯,为什么顶流演员是成为故事?演故事我能明白。”
白昊招招手,示意两个人过去:“我来给你们讲讲。”
裴宛初一闭眼从侧面掏出折扇打开一摇一摇,白昊的声音透过浓重的暑气环绕耳畔。
所谓顶流演员,扮演的人不仅让观众觉得,那就是他,和角色合二为一。而且能让观众觉得自己也能成为他,能带入看戏的人共情,让观众不单是看客,而是有想要参与进去这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的冲动。
这才是演技的顶流……
“下一场戏知道怎么拍吧?小顾没叫你名字CUT,你就按你的步调走。准备准备……”裴宛初说话用上了气音,有气无力,顾骁苏关切问他怎么了?
“他天热了就这样,没事,你们去准备吧。”白昊打发了两个主演,转头笑话裴宛初。
“我就奇怪,你这一到夏天就有气无力的样子,怎么还有脸说自己喜欢夏天?”
裴宛初白了他一眼,手里的扇子摇摇晃晃:“因为可以理直气壮的躺平。”
裴宛初生命里的夏天分为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六岁前,吃冰棍,啃西瓜,父亲带着他去游泳,划船,是自由自在的夏天,可惜一年只有那么两三个月。第二个阶段是六岁以后,炎炎夏季几乎覆盖了全年大部分时间,干燥火热他晚上不能入睡,白天吃不下东西,身体病病殃殃,可是他能得到母亲整日寸步不离的陪伴。
如今一到夏天,他的身体不至于从头病到尾,也再没有人陪伴。
手里的杯子捏的温热,闻意轻轻端了回去。
《山》第六十七场,第六镜第一次。
“Action”
裴宛初迅速坐起来,手撑在凉椅扶手上,全神贯注盯着监控器。
教室里顾骁苏正在讲台上讲着低年级数学,教室外,陆知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门旁边,顾骁苏视线看不见的地方。
他拿着笔和本子,想要记录什么点什么,课程过半他的笔还没落下。
裴宛初轻轻招了招手,摄像机无声的停下了工作,他安心的躺了下去。
陆知一溜小跑过来,一句话没问,弯着腰老实听训。
从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自己感觉不对,但是说不上来哪不对。
“你为什么想要来听他讲课?”
“因为我没教学经验,想来学习怎么样讲好课?”
“那你为什么不做笔记了?”
“因为,他讲的是数学,我讲的是语文,完全不对路……”
白昊听着陆知的回答着急的插了一句嘴:“这片是双男主,你两其实都是男主。”
电影里古天云和陆海平能够在贫穷的山村里相伴一生,古天云能够改变对陆海平的看法,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是因为相互欣赏,发现了对方的闪光点。
“你应该是被他讲课迷住了,他的风趣幽默让你忘记了你是来偷师的……”
“没有欣赏哪里来主动?”白昊又补了一句,一挥手,小喇叭打响了下课铃。
顾骁苏站着没走等待着小朋友的围观,第一句话就让顾骁苏笑了。
“老师,为什么上你的课,这么快就下课了?”
顾骁苏大言不惭说因为自己上课好,他们认真听所以时间飞逝……
收音器把教室里的对话准确的传达了过来,后期和画面一剪辑就是非常自然的师生互动。
裴宛初噗嗤一声笑了:“这小顾有前途,不要脸是演好戏的第一步……”
白昊对于裴宛初的全身瘫十分不爽:“我说不要夏天拍,你非要夏天开机,明明身体吃不消,你还不信邪。改明我去网上买一堆手机支架,把监控器给你怼脸上,你完全不用起身。”
“诶,我看行。”坐在旁边的闻意出声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裴宛初撑起身子,侧转过去:“你怎么还没走?”
闻意一摊手:“我走哪去?”
“你不工作?”这日进斗金的人不至于这么闲吧?抱着电脑跑到穷乡僻壤来怎么赚钱?
“看你们拍戏也算是我的工作……”
闻意一说完,裴宛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蹭地瘫回了椅子上,白昊嗤了一声。
“知道的你26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62岁。”
“62岁都比你身体好。”
拍摄结束是下午,晚上凉快点了要拍两个人的夜戏,明天他们选择的小演员,也是剧中两个人关系僵持的润滑剂即将倒来。
第64章 64
到了晚饭时间,厨子用小车把饭菜运到了学校,四个保温桶装了小半桶菜,酸菜猪肉粉条,酸辣土豆丝,苦瓜炒鸡蛋,红烧带鱼。还有一大桶一闻就开胃的番茄鸡蛋汤。粥,白米饭,馒头也是一应俱全。
裴宛初瞟了一眼,满脸嫌弃,胖厨子提着勺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咋的,还嫌伙食差啊,要不赶明给你整个宫保鸡丁?”
裴宛初满脸怨气盯着胖厨子的勺子。大圆勺舀一勺菜,指着他数落一句。
“瞧瞧你这风吹都能倒的劲,跟个小猫似的,我还说拍摄完给你喂胖五斤,我看出来了你就是砸我场子来的。”
白昊捧着饭碗看裴宛初一动不动:“要不你哪凉快上哪待着去?晚上我来盯?”
“行啊!”
裴宛初起身便走,刚迈开腿被胖厨子叫住了,胖厨子从面前的小盒子掏出了半个馒头,外面有点焦,里面剖开夹上了黄黄的土豆丝。
他递到裴宛初跟前:“就知道你吃不下,你最喜欢吃的,烤馒头夹土豆丝,知道你一个塞不下给你劈了半个,吃吧。”
裴宛初笑眯眯说这谢谢,却却并不伸手接,手揣在裤兜里慢悠悠走向校外……
“你要真吃不下,喝口汤也好啊!”胖厨子冲着裴宛初的背影再次挥起了勺子。
夕阳刚刚掩进云里,白昼还未完全消散,山村里每家每户都冒起了白烟,虽然细小一吹可能就散,好歹有了点生活气息。
裴宛初贪婪的呼吸着带着草木灼烧气息的空气,一摇一摆走到了村子靠近山的一片,一条潺潺小溪自山顶奔流而下。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蹭掉鞋子,光着脚丫伸进了溪水里,表层温热下层冰凉的溪水冲刷着他的脚丫,凉意自足底而起,他满足地后仰身子,手撑在身后晃悠着双脚。
身后脚步声匆匆而至,揭开盖子冒着凉气的保温杯递到他的面前。
“喝口酸梅汤。”
“杯子我没用过,新的。”
裴宛初接过杯子,没抬头说了句:“你怎么不吃饭跑出来了?”
“过来看看你,你到夏天就这样?”
刚才裴宛初和白昊,还有胖厨师来来回回的调侃,他也听明白了,裴宛初这个毛病估计跟他待过几年的都知道。
裴宛初没回答端着杯子喝了两口,闻意抽出背在身后的手摊在他面前。
胖厨师给他单独做的馒头被闻意捏了一路变得温热。
裴宛初举着杯子摇摇头:“吃不下。”
闻意掀开外层的塑料袋,用手掰了一块,长短不一的土豆丝带着亮晶晶的油摇摇摆摆。
闻意喂到他的嘴边:“好歹吃点。”
裴宛初鬼使神差张了嘴,任由闻意给他送进嘴里。
炒得脆生生的土豆丝带着微微辛辣和开胃的甜酸,白馒头浸上了油汁染上了香气不再难以下咽。
裴宛初咽下第一口伸手要自己拿,闻意一扬手:“手脏。”
“不是有袋子么?”
闻意动了两三下手指,塑料袋轻飘飘跌落在地。
“现在没了……”
夕阳燃尽,晚霞却映红了裴宛初的脸。
闻意举着馒头放在他嘴边:“自己咬。”
裴宛初红着脸咬一口嚼两下,心里不住埋怨胖厨师,这馒头为什么要做这么大!
闻意抓住裴宛初举着水杯的手腕移到他的嘴边:“喝两口水。”
裴宛初低着头,脸色绯红,眼睛斜看着脚下的水流,身上明明没有汗,却觉得燥热难耐。
终于咽掉最后一口馒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酸梅汤,裴宛初却还是不敢抬头。
闻意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巾勾着手擦掉了他嘴上的油渍:“好喝吗?”
“嗯,挺好喝,你熬的?”
“嗯,借的胖叔的大锅,好喝吗?我天天给你熬。”
裴宛初没接茬:“我再坐会,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不行,天黑了万一山里蹦出来个妖怪把你抢走了怎么办?”闻意一脸正经说着最不着调的借口。
裴宛初眨眨眼,从裤兜里掏出烟盒,低着头点燃,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脚下溪流,呼吸之间,脸上的热度一点点退去。
香烟燃尽,他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过,天色暗了下来,裴宛初站起身子双脚有点嘛,他转着脚踝,闻意靠近伸手想要扶他。
烟草的气息经过一天的高温只剩下一个尾巴,裴宛初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有了底气。
“你身上的烟草味是怎么来的?”
这是两个人认识这么久,裴宛初第一次主动问起关于闻意的问题。
闻意不假思索回答:“香水,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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