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憋屈得没地方说,又生窦惊澜的气,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天放学没让彪叔来接,拖着曲迎哲去夜市。
临近中考,江汜这么多天也开始收心。
他平时除了和曲迎哲在一起打打游戏,和别的富人家的孩子相比,相当的宅,现在倒也没太大变化。
所以在家里待久了,偶尔会觉得另一个人消失了一样。
曲迎哲喝酒是喝不醉的,他的身体机制不会让酒精转化成乙醛,后面一系列的醉酒、脸红都不会有,所以他跟着江汜,窦惊澜相当放心。
喝醉的醉猫扒拉着曲迎哲在他怀里哭,他哭的向来没声,曲迎哲去把他拽起来才发现他哭了,一边嚼一块牛板筋一边去擦他的眼泪:“这是这个月第几回了?汜宝,你去问问他也行啊,憋着不难受吗。”
江汜恼怒地呓语,曲迎哲听力好,听见了。
“我不……凭什么他不来和我说……”
曲迎哲终于嚼得差不多,把牛板筋咽下去:“你别说,他每回都来。”
“不过分化之后不待见也正常,江汜,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就安慰自己是他讨厌你的信息素吧。”
江汜皱着眉,不哭了,抗议道:“怎么可能!我不同意!”
曲迎哲笑了一下。
这时候已经是夏初,夜晚的夜市十分凉爽,窦惊澜穿得很薄,从后面的树林走出来,拉着一个小凳子在江汜身后坐下,把东倒西歪的人朝自己的方向抱了抱。
气味太过熟悉,江汜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下意识在他怀里拧了好几下,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睡过去了。
曲迎哲:“怎么出来了。”
窦惊澜看了看怀里的人:“和阿姨说好了,我准备离开。”
第116章 应允
*
自从研究所事件回来后,江沚一直忙于工作。
直到有一天她熬夜加班,凌晨两点才从实验室离开,在保安室看到窦惊澜。
她没有司机来接。
郑彪最近不想看到她,和江汜那边几个孩子更亲近。
他一向喜欢孩子,当初也是自己想给江汜当保镖。
这个计划实施之前,江沚已经告诉过他,那个孩子——就是郑悔,身体里可能……早就没有别的灵魂了。
但郑彪接受不了郑悔不见踪影的事实,看到江沚就躲。
江沚看着窦惊澜略微出神。
窦惊澜站起来,和她打招呼:“阿姨。”
江沚默认了这个小尾巴:“看来你运气不太好,刚好碰到我加班。路上说,困吗。”
窦惊澜摇摇头:“还好。”
江沚相当随意,窦惊澜却相反,显得紧张。
车子驶上国道,江沚直视前方,说:“前面开合柜里有面包,可以嚼着免得犯困。”
她接着闻到窦惊澜的信息素味道。
樱花味。
这让她想起几年前的烂漫春天,神情和缓地问:“小朋友,不着急,可以慢慢说,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吗?”
窦惊澜直截了当:“江汜在去年冬天就知道自己失忆了,但他忘得很快,因为没影响到生活,为什么?这是他的遗传病吗?”
江沚沉吟:“不是,为什么问这个。”
窦惊澜:“是不能说?”
半夜的市中心依然车水马龙,江沚被堵在车流中,说:“可以说,只是没人问我。这事没什么弯绕,是我给他的一个心理暗示。”
窦惊澜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回答,蹙眉问:“什么意思?”
江沚:“那我先问你,他去年那次期末考怎么拿的年级第一?”
窦惊澜原本想说补习,后来想想,并不是。
江汜根本没来听过课,他也不爱上学,刨除掉记忆力异常优越这个优点,其实是个懒散的“坏学生”。
窦惊澜很快得出结论:“他记性很好。”
江沚:“是,他记性很好。”
江沚随着车流向前挪动,突然问:“我能抽根烟吗?”
窦惊澜:“嗯。”
江沚点了根烟。
窦惊澜闻到烟的味道。
这并不是市面上出售的烟,没有尼古丁那么浓重呛人,更偏中药味,掺杂着浅浅的薄荷气息。
江沚吐出一口烟:“这烟是我的毕业设计,焚烧之后会散发出安神成分,那时候我还挺喜欢学医的。”
窦惊澜安静地聆听。
“一开始我忙着管理公司,很久没有实操,医学知识也忘的差不多了,而且江汜的哥哥还有遗传病……所以江汜十岁多的时候我突然忙起来,没精力一直关注他。”
“直到有一天他问我他的一个玩具在哪。那是个橙黄色的车子,很小,我一岁多的时候买给他玩的。”
“我想不起来。他就说我当然不知道,因为一岁多去爷爷家之后丢了,他找了很久,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很难过。”
“我那天在实验室等一个数据,时间定好等在那,所以难得能陪着他聊很久,聊他从一岁到十来岁所有的琐事。开心的,不开心的。”
“那段时间我和他爸关系很僵,所以连带着他爸对他态度也不好。因为小的时候家里陪他的人就不多,所以他从小就很敏感,被这样对待非常伤心,那几天总抓着我问,爸爸是不是对他有意见,那天电话里也是。他非常难过。”
江沚说话很少用形容词,但形容到江汜那时候的心情,她连着用了两个“非常”。
非常伤心,非常难过。
“我以为他过几天会忘。”
窦惊澜的眼眸倒映着霓虹灯绚丽的光芒,接话道:“他没忘。”
“嗯,”江沚把抽完的烟摁灭,“非但没忘,超忆症还会让他一遍遍、从头到尾回忆他人的表现,因为精神超负荷,他住院一周。”
“超忆让他记忆力远超常人,也让他的精神比别人更脆弱。我就找擅长心理暗示的朋友弟弟帮他做了心理诊疗,相当于在他心理上给他构筑一个堡垒,他愿意,就可以躲进去。”
“本来想着……如果超忆会让他一遍遍回想,那我们就给他暗示,让他失忆,记不得,然后忘记自己记不得这件事。”
江沚语气有点沉:“正常来说,他现在不应该想起来,成绩也不该这么好,他的超忆症在苏醒。”
窦惊澜沉默了会儿:“有天我和妹妹聊我们小学时候,他在旁边听着,还没听完脸色就变了,应该就是那时候。”
江沚:“你们肯定提了什么关键词?”
窦惊澜:“我妹妹问了一句……你是在现在这个学校上的小学部吗。”
江沚按了两下喇叭,催前面的人快点,叹了口气:“他爸一开始对他不耐烦,就是小学部门口,不让他上车。”
她闭了闭眼:“过几天我再去找一开始的医生去给他做心理诊疗,你今天来为什么想到提这个?还没问过,你来找我做什么?”
窦惊澜抿了抿嘴:“我成年了。”
江沚被他的话逗笑了,说:“你在胡说什么……”
说到一半停下了话。
樱花味带着强烈的压制意味,让江沚表情一瞬间变得危险。成年alpha才做得到这种地步,刚分化的alpha不可能。
江沚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你,你是不是发育不良,或者说生长周期和别人不太一样?”
窦惊澜:“嗯,我成年了,而且……”
他难以启齿,最后艰难地说明白了。
江沚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被江汜的信息素困扰,而且自己的信息素状态不稳定加剧了这个效果。
一路直行,江沚把车开进海苑华庭的车库:“所以你现在想离开他,去治病,你已经决定了?你问过他了吗?”
窦惊澜坚定地摇头。
地下车库灯光大亮,她下车关门,和矮自己一些的少年隔着车对望。
半晌,少年走到她面前。
江沚收起复杂的目光,一锤定音:“我给你找个地方,曲迎哲会定期去看你。现在就走吗?”
窦惊澜五指磨蹭,很久才说:“走之前我想和他告个别,告完别我来找您。”
江沚同意了。
才有现在夜市窦惊澜的告别。
曲迎哲:“所以他呢?你就扔下不管了?”
窦惊澜轻轻磨蹭着江汜的头发,动作幅度很小:“阿姨说他最近心情波动不小,会让他再去看医生。什么叫扔下不管,他有人照顾。”
他会忘了我的。
江汜枕着他肩膀,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曲迎哲疑惑地问:“他一直有人照顾啊?他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你走了之后更没有了。”
这个非人类每次的问题都一针见血,直白无比。
窦惊澜把江汜抱起来:“不是还有你吗?”
分化之后,alpha先天的体力优势一览无余,他抱人非常轻松,单臂箍住江汜大腿,另外一手扶着他的腰把人往上颠了点。
说起来更像扛,却不像普通的扛那样顶得人胃难受,相反,这个姿势让江汜贴着窦惊澜的发顶,发出舒适的咕哝声。
曲迎哲思考半天,才对着窦惊澜的背影问:“你们人类实在是难以理解,你到底怎么舍得的,难道你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不是你就不是你,他找不到你会难过,他最近已经很难过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坚定站在江汜这边。
窦惊澜没有回答。
“喂,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喜欢他吗?难道我眼瘸了?”
窦惊澜的低语顺风飘过来。
“所以呢,他喜欢我吗?就算喜欢我,受得了我这样吗?像个发情的怪物一样?”
他说完很快离开。
曲迎哲原地坐下,目送他把人抱进出租。
他接着嚼剩下的牛板筋,嘟嘟囔囔:“奇了怪了,可是书上告诉我要直面困难啊,憋着不说怎么有可能呢?万一相互喜欢不是皆大欢喜?难道都是假的?”
没人教过他风险。
如果不喜欢,就是偶尔交谈、渐行渐远、分道扬镳。
殊途,不同归。
隔壁一个喝醉的alpha发酒疯:“当然是假的!人心隔肚皮!只要人家不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哈哈哈……他妈的……”
说着说着捂脸大哭,嚎叫自己的情史。
和他同桌的人又丢脸又抱歉地冲这边点头,曲迎哲摇摇头示意没事,眼里充满了好奇,又往那个哭嚎的alpha身上多看了两眼。
人类还真是矛盾啊,总能用新的说法扳倒以前的说法。
不管了,先吃。
烧烤真好吃。
*
一路抱过来,窦惊澜把人放在床上时仍恋恋不舍,半天才起身。
没料到江汜就好像留恋他的温度一样,本能地抓住了他的衬衫袖子,轻轻一拉。
窦惊澜随着他微弱的力道姿势僵硬地退回去,坐在他床边,在黑暗里凝视他的脸。
他从来无法拒绝江汜的要求,所以前段时间除了躲,还是躲。
他知道自己只要看见江汜的表情,先缴械投降的一定是自己。
江汜太香了。
他不自觉地低头想亲,也这么做了。
在即将碰到脸的时候,他的指甲深深扼进肉里。
窦惊澜最近留了点指甲,是扼住自己会疼的程度,刚好可以让他清醒。
他握紧拳,手掌在他指甲的压力下形变,周边充血,受力点发白。
他不要被信息素刺激的不受控。
窦惊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几近贪婪。
之后可能就……没法再这样看了,现在多看看,多看看好了。
回忆起曲迎哲刚才的话,他想着想着,轻轻捏住江汜的手指,揉按他的指腹,苦笑着说:“我怎么可能……想让别人取代我的位置,江汜。”
“我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让你这么在意我,不是吗?阿姨还告诉我说,你很久都没有那么生气了,你一定很在意我,对不对,江汜?”
他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声,却是在江汜没有意识的时候。
“江汜,我喜欢你。”
“和之前吵架的时候说的我喜欢你不一样,你如果醒着,肯定能区分开,对吗?江汜。”
他一点也不想和江汜分开。他不想走,他只要想想见不到江汜,就一股窒息的难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我会回来找你的。”
“江汜,如果你现在醒了,我……”
我就不走,好吗?
后半句他没问,江汜也没醒。
在人毫无意识时问这种问题,显得自己更加鬼迷心窍,像个疯子。
窦惊澜从来坚定,这是他说最多“好吗”“是吗”“对不对”的一天,都迷茫得不太像自己了,仿佛看不到前路,只有迷雾。
也是叫江汜名字最多的一天。
这时候,他才像个符合自己年龄的孩子,会为了这个选择后悔、流泪。
“对不起。”
“我后悔了,不要忘记我,求你了……”
他抖着嗓子,柔软湿润的眼泪从眼眶掉出来,掉在江汜的衣服上。
无人应答。
窦惊澜的失控只有短短一两分钟,他再次抬起头时,用袖子擦掉自己的眼泪。
*
江汜一直睡到早上才醒,宿醉的头痛让他第一眼没认出床边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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