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赵博文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陆辞不太清楚,倒是有相关方面的人士给了他一个预测。
“保守估计,判刑六个月, 外加罚金。”专业人士路芸在视频里笑容和善, “你要是不出具谅解书, 大概还会更重一点。”
陆辞把手机放在支架上,一边工作一边回答:“我不想出具谅解书。他妈要吐我口水, 他扔吃剩下的泡面, 还泡了香烟屁股, 一家人都恶心。我想想要是那半桶的泡面水倒在我头上, 就难受。”
路芸听他说也皱了皱脸,但还是秉持一位专业人士的态度,纠正:“重点不是泡面,而是里面的那个辣酱瓶。玻璃瓶从几十楼扔下来,后果很严重。算了,你不谅解就不谅解,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本来是出于陆辞作为一个公职人员, 如果表现得“小气”的话, 容易被人道德绑架。
现在望乡做自媒体的挺多的, 其中不乏为了红,为了爆款就乱说话乱编排的。
要是被这群人搞事情,对陆辞将来的升迁不利。
但是想想陆辞身边的人,怎么也不会怕这些小人。
陆辞理解路芸的意思,停下手上的工作, 认真想了想:“那我还是出一下谅解书叭。反正只要他真诚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行。”
别人没有办法, 难道他还没有办法吗?
而且真正需要感受到歉意的人又不是他, 而是小柳。
陆辞想到就没耽搁, 联系了孙饮香先出了谅解书,然后晚上就找到被保释后在家待着的赵博文。
大概是韫城距离望乡比较远,这一次他拽人下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些阻碍。
莽鹿从来是一根筋杠到底,可苦了被他抓在手上当锤子使的赵博文的生魂。
赵博文这几天是吃不好睡不着,从来没想到自己只是偷懒乱扔垃圾的小事情,最后会变成现在这样。
砸坏了人家东西,赔钱,他认。
可是,判刑,还要坐牢,就完全超出他的心理承受底线了。
几天时间,他度日如年,刚出来就被公司通知要解聘,他老婆还警告他再这样下去就离婚。
赵博文程序员出身,当年很是吃了一波红利,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表现得十分有前途,被孙家当成潜力股招做女婿。后来发现干这行的大部分都没到需要潜力,赵博文本身也没有什么潜力的时候,他岁数也大了,干脆就运作了一番让他当个管理,也算体面。
只有高梅活在梦里,以为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是孙家抓着她儿子不放。
赵博文倒是比他妈明白一些,但是孙家做事周到,自己老婆要强赚钱比他多,他们生活压力也小。在这方面他是非常想得明白的。
婚后还是第一次他看他老婆这幅样子,不管是中年失业还是离婚,都让他感到惴惴不安,要不是实在太累,他根本就睡不着。
现在睡着了也不踏实,做梦都梦到自己在撞墙。
“啧。”
陆辞见赵博文一个普通的生魂压根就突破不了屏障,干脆把生魂团吧团吧,像一个纸团一样攥在手里,再过去的时候就轻松多了。
他还是第一次从韫城这里到地府,过来之后随便找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山头站好,打开望乡生活APP:“OK,导航还能用。”
之前没考虑太多,真下来了才傻眼。地府大多数地方的风景都一个样子,就像是没有风的沙漠,到处都是昏暗的红黑色地貌,草都能难见到一根。
还是他们望乡好,同样是地府,还能种花。
他也不挑地方,非得找个地狱什么的,攥着赵博文的生魂在就近的一条岩浆河边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小柳从岩浆里跳了出来。
地府里就是这点好,有流水的大河,也有流火的岩浆河。
一片片细长的柳叶,像是变成了柳叶刀,一刀刀往赵博文身上招呼,飞快把一个完整的生魂扎成一个筛子。
赵博文的生魂到地府之后就清醒了,刚认出身边的人是陆辞,就被扎得鬼哭狼嚎。
小柳招呼完一轮之后,没再继续,而是猛地变成一个小娃娃,光着脚把赵博文的生魂一阵踩,愣是像揉面团一样把生魂重新给“黏”好了。
陆辞在边上看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还能这样。”等他回去拿面粉试试。
赵博文缓了一口气,赶紧说道:“小陆老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给您钱,赔礼道歉!啊,我知道您不缺钱,这样我把钱捐出去怎么样?要不我给望乡捐点图书?”
陆辞干脆盘腿坐在熔岩河边,觉得这里暖烘烘的还挺舒服,低头在APP上下单,摸摸小柳嫩绿的叶片:“你砸到的是小柳,不是我。你看他原不原谅你。”
赵博文现在也不去考虑做梦不做梦的问题,直接就想抱腿哭。
可惜小柳不给他机会,可可爱爱的小圆脸拿出打游戏骂垃圾话的架势,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泡面碗辣酱瓶烟头就从高空往下砸:“认真体会!”
陆辞一看这架势,顿时觉得自己距离他们太近,赶紧跑远。
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又不放心小柳一个小土地公公在这里,身边就一个手机,也没什么可玩的,摸了摸兜里,看到手腕上小铃铛一样的迷你三角梅:“真好看,照着定做一套首饰给老妈。”
楠省小城新生土地公公的信物,陆辞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怎么存放才妥当。结果也没让他多纠结,三角梅就像是一颗转运珠一样,贴在小柳变幻的手绳上。现在小柳牌手绳不在,迷你三角梅也不会掉下来。
反正他平时穿长袖,也看不出来。
听他这么说,三角梅好像很开心,抖了抖花瓣,绽放开一点点。
拿着一筐东西过来的谢宜冰,正好听到陆辞的话,把筐子放下后,直接伸手在熔岩河里捞了块石头起来:“喏。”
“嗯?”陆辞傻呆呆地看着红彤彤的岩浆块,掉下一层层薄薄的黑色“酥皮”,注意力放在筐子上,“你不是忙吗?有空跑腿?”
“正好中间休息一下。”顺便给小鹿送个外卖。他见陆辞没动,就拿起岩浆块冰冻,像剥红薯皮一样慢慢剥掉冷冻岩浆外壳。
陆辞不敢玩岩浆,随意在地上挖了个坑,把一筐红薯、土豆、芋头埋进去:“下次带点花生,还可以烤山药豆啥的。你这剥半天,花岗岩吗?”
“有点耐心。”谢宜冰说着,又用灵力在岩浆河里捞了几把,手上原本脑袋大的石头已经被剥到了拳头大小,没一会儿就剥出一粒莲子大小的晶体,“喏,钻石。你要做紫色的三角梅,我再多弄点,看看有没有紫水晶。”
陆辞在脑内过了一遍初中地理知识,再看看地府里遍地流淌的熔岩河,感觉脑子有点混乱:“我觉得,你这样对宝石多少有点不尊重。上次我爸给我妈买了一颗小钻石,我妈可宝贝了。”其实也不算小,但是比起地上最小也有黄豆大的原石,感觉就不是一回事了。
宝石不都是数量稀少且珍贵的吗?什么时候开采宝石和捕鱼一样了?
“你想多了,就是好看的石头而已。以前还有点工业上的用途。现在大部分都能够合成了。”未经切割的原石看上去不怎么显眼,像是□□糖,谢宜冰也不觉得有什么价值,“库房里那么多首饰,你随便收拾几箱送给咱妈,不比这东西好得多?”
在谢宜冰眼里,名贵的原材料只是首饰的基础,值得收藏的首饰,在于它本身的工艺水准。
市面上,别说是走量的那些珠宝首饰,就是大部分定制和拍行里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瞧得上眼。
“那些东西不适合日常戴。”以陆辞浅薄的珠宝知识,库房里随便一样都能买下自家两套房。别说是戴着出门,就是放在家里都有心理压力。
谢宜冰对珠宝首饰这一块不太敏感,他个人最得意的藏品是书籍字画,其次是一些兵器之类。首饰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就是某种耐穿的衣服。
听陆辞拒绝,他也没多说,觉得这边的熔岩河小,流速不够快,还跑去远一点的大河捞。
感觉差不多了,他就和陆辞一起吃红薯,听着对岸赵博文被砸的音效,随便聊着家常,像是特意来郊游野餐的。
陆辞看着一筐和红薯一样的宝石原石:“我妈也用不了那么多。我把剩下的卖掉,买点食材,咱们在城里搞个美食节。烘烤什么的,很OK啊。”
“行。本来说今年清明好好玩的,结果没怎么玩成。正好快中元节了,可以找点乐子。”谢宜冰想摸摸身边的小鹿,看看手上黑漆漆的,就凑过去在脸上亲了亲,又用鼻子蹭了蹭,感觉自己的鼻尖在对方的脸上压出一个小坑很好玩,戳一下,笑一声。
陆辞被他戳得缩脖子:“你别太过分啊!鼻子挺了不起啊?”这家伙,几百岁的老鬼了,私底下简直就是个小鬼。还是他这个雄鹿比较可靠又沉稳。
谢宜冰毕竟还有工作,闹了一会儿就走了。
对岸的赵博文早就已经被砸得没了脾气,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没想到被砸到会这么严重……哇!”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 ̄ω ̄=) :买了一筐红薯。
小鹿?ω?:吃完变成一筐钻石。
小鹿<( ̄︶ ̄)>:红薯=钻石。
小鹿o(* ̄▽ ̄*)ブ:妈,给你一筐红薯。
小鹿麻麻(=?ω?)?:哦,让你爸给你烤着吃……这好像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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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揉生魂的技巧 一盆面片、一盆面片和一盆面片
从陆辞的视角看, 小柳虽然是个土地公公预备役,但是并没有对赵博文故意刁难,只是用相同的东西、相同的方式, 让赵博文有切身体会。
体会了一次, 没有歉意, 那就体会两次。
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一个晚上不行, 那就多体会几个晚上。
反正生魂砸不坏, 就算扎成筛子, 小柳揉吧揉吧, 又能和新的一样。
至于赵博文有没有真心诚意地产生歉意……脱离了肉身的生魂,也没有经过训练,大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的格外直白。
当然,赵博文在不算短的时间里,只能体会到痛。
太痛了!
还没两个拳头大的小小的玻璃辣酱瓶, 从高空坠落砸在身上,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骨头被硬生生砸断, 发出清晰的断裂声。如果砸在皮肉多一点的地方, 内部的骨头也一样扭曲断裂。
在他近40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还反反复复,没有停的时候。
疼痛、绝望,甚至产生陆辞其实被他砸死了, 现在是化成鬼来报复他的幻觉。
原来, 被高空坠物砸到是这么痛的吗?
他为了图省力, 随便一扔, 真的有可能把人砸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看到“化成鬼的陆辞”来到他身边,被砸得凹凸不平的生魂气若游丝:“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的不对,我不该乱扔东西……对不起……”
“爸爸,你做梦了啊?”
赵博文猛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还浑身疼痛,耳边女儿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纱一样不真切。
孙文茵隔着被子推了推他:“爸爸,你怎么哭了?”十几岁的少女穿着校服,看了看房门,凑到赵博文耳边说道,“爸爸放心,你没工作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去工地搬砖嘛。放心,我很快就长大,赚了钱养你。”
赵博文下意识反驳:“我才不用去搬砖!臭丫头,赶紧去上学!”他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抬眼看到站在门口脸色不好的孙饮香,“老婆……”
孙饮香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醒了赶紧起床,明天你接送茵茵上下学。茵茵,走了!”
等家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赵博文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刚踩到地上,就条件反射似的一猫腰,像是在闪躲什么。过了好半天,他才磨蹭到卫生间,拿起牙刷又是一闪,看着镜子里苍白又憔悴的男人,突然抬手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又用冷水泼了泼脸:“清醒一点。一会儿去给小陆老师道歉,没错。得道歉。”
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又勉强吃了一口早饭,他左躲右闪地坐到沙发上,才感觉好了一点,打电话给高梅:“妈。嗯,我没事了。一会儿准备去小陆老师那里……什么出具谅解书就用不着去了?话不能这么说。这事是我做错了,我肯定得亲自去道歉。我老婆替我道歉是让她受委屈……我不心疼我老婆心疼谁?……你?我知道您也受委屈了……我……你是我妈,跟老婆能一样吗?妈!您也六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理性一点?您现在的房子都是饮香买的呢,哪里对你不好了?行了,您和阿姐培训考试一定要认真,我现在没工作,都得靠饮香养呢,没钱给你们交罚款。”
“上门女婿怎么了?”不当上门女婿,他这些年工资都还不够现在房子的首付。别说什么家里支持。他爸去世得早,他妈结婚后就没工作过,开销还不低。他工作之后,每个月工资一多半都得给家里,“要是不当上门女婿,我到现在还在租房子呢。茵茵不是挺好的嘛,为什么要生二胎?男的?我们家又没皇位。妈,我和饮香都是快40岁的人了,就算生的出孩子,谁照顾?您别说您来照顾,当初茵茵生下来,您就来看了一眼……再说饮香工作怎么办?我现在没工作,要是饮香的工作再出点事情,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吗?”
至于孩子跟谁姓有什么重要的,总归是他的崽。他家崽多孝顺,还说要赚钱养他这个老父亲。
嗯,臭崽也说要让他这个老父亲去搬砖。
他突然觉得中年失业也没什么可怕的。女儿说得对,大不了去搬砖!
算了,先别纠结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先去道歉。
昨天晚上的梦境还在眼前,他出门看了看电梯,感觉脑子一片晕眩,最后还是选择楼梯,步履蹒跚得像个拄拐杖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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