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他的生日,整个人都有些发懵,没有多余脑细胞和我计较刚才那些事情了。他低下头来,拉了拉帽子,支支吾吾地说,我怎样都行。
我带他回到我家。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房子,一栋双层小别墅,带个小花园,荒芜了很久,前些日子我才叫了钟点工过来打扫一下。
由于我并不打算在国内常住,所以我没有带多少私人物品回来。房子空荡荡的,以前到处堆放的旧件,都在父亲去世后被我清理掉了。然而,即使已经打扫过,我也回来住了一段时间,但是房子里仍然有一股灰尘的味道。
小外甥站在门口,小声问我要不要换鞋。我扫了一眼地板,说随便吧。他便脱了球鞋,只穿了一双袜子走进来,无声无息的,像只猫儿。
冰箱里还有一些食材,我简单给他做了一顿晚餐。等待的时候,他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看我放在茶几上那盆死了的多肉。——月初时买的,听说挺好养活,我便买了回来。房子里没有一点生气,住着也挺渗人的,更何况我如此不孝,父亲去世后就连滚带爬逃离了自己的国家。结果买回来之后我就忘记给它浇水了,它居然一直这么青翠可爱,我便没有在意。某一天,它就突然死了。
他向我问起这盆多肉,我便这样告诉他。他听了之后似乎很伤心,情感过于泛滥。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将他领回家,他大概也是另一盆花。图一时新鲜,图一时可爱,尽管我给过承诺,但我依旧不想负责。
我给二姐发去信息,说今天太累了,今晚就让外甥暂时住我家里,明天一早我再送他回学校。
她说好。
我们都对今天下午的那场争吵避而不谈。
晚上刷牙的时候,小外甥用不惯我给他买的新牙刷,牙龈出了血,他偷偷躲在浴室里哭出来。我打开浴室的门,他蹲在地上埋着脸,不想起来。
我想,他大概一辈子都会觉得自己嘴巴不好看,一辈子都会觉得这里坏了那里不好处处讨人嫌,一辈子都为自己曾经被抛弃的经历而自卑……
这种心理,我本应该是无法共情的,但是我很奇妙地在今天晚上理解了他。或许因为我和他做了爱。他赤裸的躯体看上去并不怎么畸形。发育期不太稠密的阴毛微微遮挡了他隐蔽的裂缝。我关了灯,点了一根蜡烛,他才肯稍稍分开大腿,让我用手指触摸藏在里面的泉眼。——小小的,像一张金鱼嘴。我找不到他的阴蒂,他可能是没有阴蒂的,他的阴茎——已经勃起了,嫩得像根笋一样,就是他外露的阴蒂。低温的蜡油滴落在上面,他紧张地“啊”了一声,双腿不住地打颤,不到一会,一股热流就从他小小的鱼嘴里吐出来。
他捂住了脸,羞耻得小声啜泣。
我感觉自己刺穿了一个脆弱的泡泡。
紧接着,他又语速很快,紧张地对我解释道,他平时高潮的时候是会射精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倒没有想到这才是他在意的重点。
我问他,你平时都是用前面自慰吗?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你前面对快感会迟钝一些。
他红着脸道,不、不是的……我很少、很少……我只是和其他人做过,用前面的器官……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蜡烛快要熄灭了,他忽然抬起头来,你想和我做吗?
我感觉有一根鞭子抽打在我的脊背上。我顿了顿,在微弱的光亮中看见他蓬蓬的头发遮挡住额头,显出几分娇憨的幼态。他今年才十六岁,之前和谁做过呢?他年轻的和他一样青春的朋友吗?
我抱他起来,让他背对着我坐在我的大腿上。他小小的奶头啄着我掌心。我低头亲吻他生着细细汗毛的后颈。他的肩膀蝴蝶般向后收拢,轻盈的抽气声在房间里像水一样流动。
夜间,下了一场雨,一阵疏,一阵密。暂停的时候,我只能听见他睡在我怀里的呼吸。
我想了想,还是拿了手机,关上房门到走廊上给二姐打了一个电话。
她隔了很久才接听,我还以为她睡了。
我问,你还在生气吗?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听了之后却突然哭了。
她很少哭,偶尔掉两滴眼泪也会很快擦干净。这次她却哭了很久很久,像一场梅雨,空气中凝着一股烦闷、潮湿的气息。我只开了一盏灯,老式灯,灯罩有些发黄了,光芒很黯淡。小时候,我们全家人就住在这里,穿过长长的走廊,才能走到客厅,墙上曾经贴着一些仿制名画,夜深人静的时候看上去好像一张张浓郁的脸。
她道,我没有生气,我是对我自己发脾气……
我说,我知道……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打断我的话,变得很激动,你离开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我曾经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拍拍屁股就去那边过新生活,我这些年过得那么辛苦,你却只是隔岸观火!
我没有作声。
窗外的雨还在下,和电话里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让我想起小时候那台信号总是不好的老式收音机。时间像蚂蚁一样爬过我的耳朵。长长的走廊的尽头,我恍惚间见到父亲还坐在那张红沙发上看电视。他永远会在膝盖上放一张报纸。我去找他,他就会给我念报纸上报道的重要新闻,然后问我有没有记住。他一直很想我做一名公务员。
我道,好吧,我今天下午确实不该说那么难听的话。
她道,没错!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抛弃我的儿子?我怎么就抛弃他了?我只是打算等他读完高中,就送他出国念本科。你不是在美国工作吗?也没有孩子,我就想着到时可不可以让你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周末的时候陪他吃吃饭,去个地方玩玩,就像今天这样……我确实想让你和他相处一下,看合不合得来,然后过些日子才跟你说这件事。这难道很过分吗?
我不由又想起当年她撕碎那块面包时那张扭曲的脸。
我低头呼了一口气,眼前好似一片模糊。房间里只有暗黄色的灯,父亲、姐姐以及过去沉闷的空气,全部都随着时间被换掉了。所有人都想过新的生活,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道,我没说不答应你,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跟你聊这件事。
她愣住了,哑着声音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照顾别人……”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我回到房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我进来后他就起来给我开了床头灯。
“我听见你在打电话。”他说,“我醒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不见了。”
我道:“这是我的家,能跑去哪里呀。”
他便笑了笑,神色有点紧张地看着我。
我过去抱了抱他。他的身体暖烘烘的,皮肤像黄油一样光滑。
“你刚在是和妈妈聊天吗?”他下巴抵在我的肩窝,黏着鼻音问道。
“是的,我和她聊了一下你的事情。”
他听了之后,语气便着急起来:“你们说我什么了?我还不够听话吗?”
“没聊这些。”我道,他对这方面太敏感了,“她只是跟我说,她打算等你高中毕业后就送你出国读本科,叫我到时候照顾一下你。”
他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很简单就因为这句话而开心起来了:“真的?你没骗我?”
我道:“当然是的,我也答应了。不过,这只是初步的计划,具体的安排还等你申请了大学再说。”
他哼哼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
或许是心满意足了,他这回很快就睡着了。他的嘴巴微微张着,神态难得无忧无虑。他摇摆在无法自我选择的命运中,终于可以暂时安定下来。
我细细看着他,用指尖轻轻拨了拨一根脱落在他脸上的眼睫毛,想起二姐刚才对我说的最后那些话。
她说,我曾经以为我很爱很爱他。看着他从一个孱弱的又难看的小婴儿逐渐长大,变得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漂亮。我很满足,也一度觉得自己很幸福,如果不是因为我偶尔知道你姐夫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想我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我很愤怒,后来我也去找了一些情人。说实话,我玩得挺自在的,但是如果我真的爱他,我不应该不顾他的感受。我把他领养回来,就要对他负责。可我觉得很不甘心。先违约的那个人又不是我,凭什么我永远要为别人付出?我匆匆忙忙将他送去学校里住,便很少管他。他会因为畸形的身体在宿舍中被人欺负吗?他能够习惯这种集体生活吗?这些我懒得考虑了。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也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
第二天早上,我便开车载他回学校。
他还因为昨晚的承诺而十分兴奋,坐在副驾驶座上,双脚踢着前面的小踏板,哒哒哒。
他问我什么时候再和他见面。我说,再说吧。他便有些不高兴。你会不会过几天就回美国了?他问我。我道,不会这么快的,再说了,我离开前不会不和你说一声的。
他便安心了,手指搭在我手臂上,像弹钢琴一样灵巧地跳舞。我瞥他一眼,他才嘻嘻地收回手。一点都不见昨日羞涩紧张的样子了。
我停好车后,他解开安全带,跨过拉杆,爬到我的大腿上。他贴着我的下巴亲了两口。今天的阳光很明媚,气温依旧很高。他的脸颊被蒸腾出一点桃红色,嘴唇很烫,涂了一点啫喱似的唇膏。他拖拖拉拉好一阵子,才与我分开,用原子笔在我的手臂上写上手机号码、微信、个人博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联系方式。
你要对我说早安、午安和晚安……
他嘟嘟哝哝道。我说好好好,心想这到底是谈恋爱还是微商发广告。
他重重在我嘴唇上咬了一口,才跳下车。当然,没有忘记戴上他的帽子。我看着他挥着手走进校园,不一会就溶入那一片阳光中,才启动车子,掉转车头。
我想,这样也挺好的。你曾经费了那么大劲就是为了游去一片海,但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原来那个池塘中。既然如此,养一条活泼的小金鱼,又有什么碍事的呢。
「END」
第25章 特别篇:编辑手札
【金苹果乐园】
杂志的销量越来越差,愿意花钱解锁情报的读者越来越少。编辑部的人都在陆陆续续辞职,记录在我们档案中的美少年也一天天减少。
有的是死去了,有的是长大了。
或许死去和长大,对于美少年这种生物来说,是同一个意思。
今天,我收到了一封读者来信,洋洋洒洒两万字,向我们提议,如果我们想让杂志的销量起死回生,那就要赶紧开发下沉市场。第一步,当然是放宽订阅者的年龄限制。
下沉市场,下沉市场……去他妈的下沉市场。
电商做下沉市场,文娱也搞下沉市场。连我们的读者群体也渗入了下沉市场!
我气得要命,恨不得立即给执行部那边打电话,查出这名读者的私人信息,把他的名字从我们杂志的订阅册里注销。然而,我看着窗外的烟花,想了想。算了,大过年的,何苦让打工人加班。
何况,我也打算辞职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美少年。
他比我小两岁,住在我的隔壁。
我们一同上学,一同玩游戏。
他成绩很好,但生活上很笨拙。我平时很喜欢照顾他。照顾他可以让我获得一种满足感。我出生在一个离异的家庭,父亲酗酒不干活,母亲要情人不要我。我好似从小就不曾被人需求过。所以当他哭鼻子叫我哥哥的时候,我感到很幸福。
可惜,他十五岁的时候,便和我不怎么亲近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很早便考上了大学,开始在异地生活。他上高中后也结交了一群很好的朋友。虽然我只是比他年长两岁,但是不再重合的交际圈和往返四十二小时的火车路程让我们彼此之间拉开了巨大的鸿沟。
刚刚上大学的时候,我思念他思念得要紧。每周都会给他打一个电话。我已经很节制了,否则我会每天都打。他一开始还很有兴趣听我分享我在帝都生活的故事,后来便对我越来越不耐烦。有一次,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是我妈妈吗?
他上初中之后,就不再叫我哥哥,但是那时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可惜我并没有意识到,距离是从一点点的客套、一点点的抽离中疏远的。我渴望被人需求,却从来没有思考,他是否需要我多余的爱意和无谓的担心。
我不再给他打电话了。
大学毕业后,父亲病重,我才回家一趟。他中风了,送去医院折腾了一个春天,最后还是瘫痪在床。需要我的人从隔壁家的弟弟变成了他。
我给他请了一个保姆。他骂我冷血。末了,他补充了一句,要屁股大的。
可是我不讨厌他,我不讨厌这世上所有人。
二十一岁的我对世界充满爱意,对未来充满憧憬,我信奉心灵鸡汤,相信人间有真善美。
或许,孤独的童年扭曲了我对情感的认知。那时的我认为讨好别人,就能满足自己。
我连续请了两个月的假,回去照顾我的父亲,然后被迫辞职。我申请劳动仲裁无果,反倒因为这件事在行业里遭到封杀。我只好转行创业。听说站在风口上,母猪也能飞上天。我嗅觉灵敏,但我没有钱。
我回去找父亲要钱。——废话,他当然没钱。他的钱换成酒精,堵塞了他的脑血管。间接导致了我辞职,直接导致了我没钱。我回去是问他有没有母亲的联系方式。虽然我连母亲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但是我还记得她的情人很有钱。可想而知,那个人真的很有钱。
母亲和情人分手了,和我辞职一个性质,都是被迫的。她后来嫁了一个电子表厂的工人。知道我父亲这几年过得比她还不好,瘫痪在床上失禁烂屁股,得意得大笑。
原来所有人的幸福都是源于别人的不幸。
我在我的母亲身上,理解了这一点。
我从母亲口中套出了她以前情人的联系方式。那个电话早就打不通了。但是这不妨碍我顺藤摸瓜找到他。
他那时已经是某家上市大公司的董事长了。他一个道德败坏的第三者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混得人模狗样光鲜亮丽,我想起自己中风瘫痪的父亲,不由悲从心来。
他问我是怎么找到他的。我把方法一一和他说了。
其实很简单。万物都是有联系的,我的母亲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他绕不开她。
他问我有没有看过全能侦探社。
我问,这是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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