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妖,分明有许多机会。
他穿书过来,第一个信任的,愿意亲近的,恨不得赖在人家身上二十四小时不分开的,是个妖。
心情实属复杂。
他不是这里人,体会不出人妖生来对立的决绝,但他却不能不遵循这世界的设定。
就算他能心里建设好半天,不在意对方身份,可以做朋友,可玄翎宗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接受他有个大妖徒弟。
而他经历过沉轩“善意”下药,宋坤“好心”喂灵果,和方铭图谋不轨这些事,难免会对人性产生恐惧,对洛千霜生出些可怕想法。
他可是书中本就存在的角色,对修仙人根深蒂固的憎恨是一定的。
他可是在原主身边,蛰伏乖巧了的十五年,什么概念?
细思极恐。
也不等洛千霜回,他自己先说:“去找安和的路上,你问我万灵根……”
“师尊!”
“你真把我当过师尊?”暮闻雪被自己严厉冷漠的语气吓了一跳。
“我……”洛千霜握了握拳,“我应该把方铭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呵,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替我着想,不让木岚羽记恨上?”
那人性格粗野,可心量小,睚眦必报,书中提到过。
洛千霜哑口无言,他当时还真就是这样想的,不想给暮闻雪惹麻烦。
“你要万灵根做什么?”暮闻雪继续问。
穆青在一旁“啧”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沉轩他们要你万灵根做什么?”
“你也觊觎玄翎宗掌座之位?”暮闻雪依旧不理睬穆青,盯紧了洛千霜。
“不稀罕。”洛千霜实话实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野心倒是够大。”暮闻雪虽然不经世事,却也不笨,这样的玄幻小说里,大家争的就是个天下第一,这大妖要的,是一统天地。
洛千霜不否认,却还是忍不住解释。
“可我这一阵子,偶尔会想,若是天下人都能像师尊这段时间这般待我好,我也不稀罕屠杀天地,重组生灵。”他对着暮闻雪装乖撒谎十五年,早就够了,如今再一次被发现自己是妖,暮闻雪态度重回以往,他没有继续蛰伏的理由,暮闻雪他也是不死之身,他怎么夺万灵根!
本是想着与他把道侣身份做戏到底,水到渠成,木已成舟后,借此提出分享万灵根也是一计,可现在局面,没办法实行了。
索性他就说些实话,总是说假话,很累,会习惯成自然的。比如,很多时候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演戏演多了,才会对暮闻雪下意识就关心,就会想起他,近来这段日子想起他,还会觉得很开心。
谁不愿意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低三下四在暮闻雪身边装孙子。以前他是无路可退,但现在,它倒情愿先听楚渊那个老不死的话。
“主上,您没事吧?您可是一直对我们说,你每次面对暮闻雪就是你最难以忍耐的日子,要不是为了万灵根,你才……”
“闭嘴!”洛千霜一掌将穆青打翻在地,疼得他再讲不出一句话。
不知为何,穆青说出他曾经说过的话,他心里莫名一慌,赶紧去看暮闻雪反应。
“呵,”暮闻雪神色明显落寞,他明知道洛千霜这话是说给原主听的,跟自己毫无关系,可那心里头却像是猝不及防被砸上了冰雹。
钝疼了一下。
他恨自己不知对洛千霜究竟哪里来吸引力,对方好像是个吸铁石,无时无刻让自己不受控制的想拉近!
所以当这个吸铁石翻了个面,把自己冲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丢弃了,又一次被丢弃了!
在现实生活中,他亲爸亲妈放弃了他,穿书进来,正沉浸在排除万难,拥有三好徒弟的美好日子时,啪嗒就来了这么一出。
找谁说理去?合该不管在哪,就是逃脱不了被别人扔下的命?
暮闻雪不知不觉酸了眼眶,眼里洇着一层水雾。
洛千霜心尖一动,开口就要哄,却又倏地闭上嘴,告诉自己,这种想要关心,只不过是十五年来习惯罢了。
要改。
两个人静静对视,穆青捂着生疼的心口,看着洛千霜背在身后不停摩擦的指腹。
每次他烦躁或者有决定不了的事,就会这样。
“主上,穆青愿以命相助!今日与他拼了!他身子重组不过一两日,您知道他致命破绽,何须这般顾虑?”
重组?暮闻雪听不懂。
洛千霜将视线移向穆青,勾唇一笑,是以往的冷戾模样。
穆青得到了允许,马上站起,作出待战姿态。
就听他主上磨着牙根碾出一个字:“滚。”
穆青:“好!我这就滚!诶?诶?滚?不是,主上!啊啊啊啊!别打,我滚!”
“嘭”
穆青飞快躲避洛千霜的击打,撞在了暮闻雪的结界上。
“啪”
穆青脸朝地摔在地上。
“师尊莫怪,他聒噪。”洛千霜复又看着暮闻雪,掌心竟是生出一些细密凉汗,却又不知自己这般担心暮闻雪会生气,何必要解释,现在难道不是撕破脸,要对立么!他短暂纠结,瞧着那人已经调整好情绪,冷冷清清又坐回秋千。
他拿出一朵洁白小花,推到暮闻雪眼前,“我其实也有件事想要问师尊。”
一丝丝香甜气息被暮闻雪警觉挡在一圈符咒下。
“师尊不必担心,这是蓝苏药粉的解药,我们今日开诚布公,谁也不要隐瞒,彼此说清楚。”
“你真当我好哄。”暮闻雪不愿轻信了。
“师尊关于我的记忆,全被我模糊了,你现在就不好奇,十五年来为何不杀我。你十一岁之前,杀的妖,可是数之不尽。”
暮闻雪当然好奇,好奇死了。
可他现在不敢拿性命做儿戏,如若这花有什么猫腻,让他中了招,被夺走了万灵根,整个玄翎宗都没有人洛千霜的对手。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且洛千霜一人胜利的局面他都不用想。
原本穿进来是想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就得了,哪里会想到,遭人算计差点赔了命不算,他现在还得背负整个玄翎宗乃至全天下修仙人性命!
靠!想想小说里,玄翎宗最后有个人勾结妖族害了玄无衡,他现在终于知道是谁了,除了洛千霜还能有谁!
暮闻雪只觉得糟心。他又不是什么豪情万丈的大英雄,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责任!
洛千霜见他不信自己,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十五年他虽然一句真话没有,可暮闻雪总是淡淡听着,不做什么太多回应,也从来不会表露出来不相信的情绪。
他不喜欢这样的不被信任。
可自己虚情假意在先,凭什么不让人家十五年后对自己戒备?
洛千霜疏导自己,然后一把吸过来摔得七荤八素的穆青,撒了一些蓝苏调制的粉末,说:“暮闻雪没有发现我是妖,我们回来是要烤鱼吃。”
然后他一个响指,穆青睁开眼睛,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被狠狠揍了一顿,疼得直咧嘴,腿却已经奔向湖边,他嚷嚷:“雪仙尊,我这就给您抓鱼烤着吃!”
暮闻雪:“……你做什么?”
穆青显然是被催眠一般,忘了刚才所有事。
洛千霜又把穆青抓回来,把那朵白色花凑在他鼻下,穆青一下放空揉了一下脑袋,瞬间又是一副敌对态度:“主上!我刚才怎么了?”
“噤声,滚远。”洛千霜松开他,又把花推到暮闻雪身边。
嗯,暮闻雪懂了,他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这花没毒。
这时候他还要怀疑的话,岂不是太小家子气,太怕死了?
于是他拿着花,闻了闻。
霎时,脑海中所有关于洛千霜的记忆蜂拥而至,几乎是囊括了原主记忆里的百分之八十!
他单调索然无味的独居生活里,洛千霜就是那难得的色彩。
这记忆来的汹涌,他承受不住,耳鸣起来,晃晃悠悠就要在秋千上栽落。
被熟悉的身体温度环绕,洛千霜稳稳扶住了自己。
诶,他是真的好贪恋这人身上的气味,好似罂粟,上瘾,离开了就想!
要命。
记忆快速重组,他靠在洛千霜结实的胸膛上,知道自己应该离他远点,这人对自己早就心思不纯了,可身体就像是被黏住了,他不想动。
只是口中语气十分疏远:“原来代掌座和木岚羽也他们也被你下了蓝苏。”
“我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有蓝苏粉末?代掌座说,尚兰宗压根没有这种药!”
“所以沉轩是跟你拿的药来害我!洛千霜你!”
“不是,师尊不要急着问我,你先告诉我,六岁那一年,你为何没有把凛月刺入我的心脏?”洛千霜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暮闻雪捋着记忆,终于想起来最开始两人见面的那段记忆。
他看到小小的原主一身正气,做下了除妖决定就将凛月刺进幼年洛千霜的心脏处,却在一瞬间察觉到对方藏在心脏里头的东西。
手顿了一下,卸了八分力道。
“再碎一次,它就会出来,它不能出来,否则……”暮闻雪把少年原主的心里话念了出来。
洛千霜:“师尊你说什么?”
继而暮闻雪脑袋倏地一痛,浓郁黑色雾气笼罩,腥臭黏腻的血池,白骨腐肉浮动,不足三岁的原主,心脏被一只鬼手瞬间捏爆!
“啊!”他心脏骤然一痛,整个身子猛的蜷缩起来。
“师尊?”洛千霜直接把人从秋千上抱起。
暮闻雪的记忆不停变化,次次都是各种各样的鬼手破坏原主的心脏,直到第三百三十三次以后,被捏爆心脏的暮闻雪,却再也没有心了,只有突然生出的一股子不属于他却又是和他共同生存的灵识化作心脏模样,盘亘不动。
是万灵根……
暮闻雪跟着回忆经历了一翻心脏被爆裂的痛苦,已然是全身冷汗,虚脱不已,从下午明媚阳光折腾到了夜半时分,血月半染。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妖灵不受控的洛千霜,头顶两只长长兔子耳朵,心情却无比平静。
“你的确杀不得。”他努力说出这几个字,便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洛千霜不解:“何意?”他极其想知道答案,却也极度看不得暮闻雪这般难过,好似历经了百道轮回,一碰就碎,又补上一句,“待身子舒服了,再说。”
暮闻雪不能说,疲乏闭上眼睛他必须像原主一样,得保护洛千霜以后绝对不能是因为心脏受损而死亡,不然他就会是第二个暮闻雪。
那他俩一正一邪就剩下对着打了!
他才不要!他不喜欢,也不会打架,更是不想和洛千霜发展成那样。
原主不杀他,藏起来“保护”他,为的可是天下安危!
这大义,简直太烫手了!暮闻雪叫苦不迭!
再说这原主……他心脏没了还活着,这也不算是人了啊!
自己到底是穿成了个什么?
活死人?
可不就是,他这次不就是因为傲因同归于尽又死了一次重组的吗!
靠,就他妈离谱!
对,离谱,因为重组后,他这心脏又完整了……
第38章
天上月亮今夜十分明显看得见一圈血色红光笼罩,但这也仅是化神期修士才能察觉到的天象。
天下间能修炼至化神境的大能并不多,所以万物表面看起来平静,却是极有可能蕴藏着大危机。
正在尚兰宗和段天德叙旧的陌云泽,表情凝重起来。
“血月?”
“血月是什么?”段天德重顺着陌云泽目光抬头望天,白月弯弯。
“你这段时间要加强防范。”
“怎么?”
“此天象会让妖族有异动。”陌云泽说,“我玄翎宗让你送药的事你照做,回来告诉我,是谁接了药。”
怎么突然又换了话题。
“好好好。”段天德有些奇怪却也不好多问,陌云泽来了尚兰宗两日,态度上亲切说是过来小住,顺便看看过阵子的弟子交流大会有什么可以帮衬的地方。然后更多的是巡查一般询问他们这里的药材问题,几乎问了个遍,又把近年来沉轩进药的单子还保存的全部都拿出来,让随行的弟子们从头到尾查了个遍。
也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完事临走之前还说这么一句,玄翎宗谁能跟尚兰宗进药,那只有沉轩啊。就算沉轩这阵子太忙了,顾不上,那是谁暂管进药的事,他陌云泽直接问寻阳峰的人不就成了,干嘛要兜个圈子让自己去说呢?
他恭恭敬敬送走了人,弟子又说了:“代掌座和沉轩长老难不成起内讧呢?”
众所周知玄翎宗名义上是玄无衡闭关前匆忙指给了陌云泽,但这十年,宗门大大小小的事情沉轩几乎都在揽大头,二人之间相处怎么会没有矛盾呢。
段天德觉得弟子说的有道理,不管他们这种大宗之事,他抬头看看月亮虽然啥也看不出,但是陌云泽的话是必须要听的,他得多调制一些防范妖族的药粉才行。
陌云泽马不停蹄返回玄翎宗直奔威阳峰,找凌非。
凌非正在庭院梧桐树下舞剑,一身白衣翻飞,优雅非常,那剑光染上银红。
“代掌座。”他见来人神色匆匆,将剑递给白郎,迎上去:“莫急,待明日传令给各大宗门加以防范就是,这次妖族若真的有动作咱们也好一网打尽。”
凌非心思灵透,总是不需别人多言语什么,便能将安抚的话说到心里去。他也是化神境,自然看得到血月之象。
陌云泽点点头,叹口气:“其实有闻雪在,我倒也不是很担心。你早些年告诉我血月之象,会让妖族实力大增,我就一直惦记着。咱们又不知道妖族藏匿在何处,他们若是在什么偏僻的小村落还有没有修仙人聚集的繁华城池暴动,咱们根本赶不及,到时候不知又要枉死多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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