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投来的诧异目光,江若边嚼蛋糕边笑:“蛋糕是用来吃的,你们有钱人却拿来抹脸,多可惜。”
后来众人围坐在沙发前打牌聊天,有个公子哥说到前阵子发生的糗事,说那天自己身上带了一沓用来给小费的现金,没想上个厕所裤子一脱掉马桶里了,整整五十张红票子,哗啦一声,一瓢水冲了个干净。
大家都在笑,说这是一个有味道的笑话,江若却几分认真地对那讲笑话的人说:“下次可以叫我,我来帮你捡啊。”
说着就掏出手机,要和那人加微信。
被席与风横空将手机夺走,江若也丝毫未觉哪里不妥,干脆不要手机了,站起来走到包厢中间的小舞台上,对着立式麦克风说:“在座各位兴许听说过,我以前是跳舞的。”
“我不会讲笑话,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就给大家跳支舞吧。”
在周遭掀起的起哄声中,江若脑中嗡鸣,仿佛也找到了一种今宵有酒今宵醉的豁出去。
反正是最后一次,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不会有更糟糕的了。
被席与风拉着手腕拽到洗手间,门“砰”地关上的巨大声响,将沉浸在醉生梦死中的江若震得浑身一颤。
背靠门板,席与风扳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在发什么疯?”
江若眼神迷离,凑近半晌才找到焦点,一瞬不瞬地看着席与风。
“没发疯啊。”他说,“放得开,玩得嗨,不好吗?”
随着他开口,酒气扑面而来。确认了这一点,席与风拧了拧眉,语气却沉缓下来:“你喝多了。”
“是啊。”江若垂低眼帘,低声重复,“喝多了。”
席与风松开手,又去拉他的胳膊:“走吧,我们回去。”
江若却不肯走了,摇头道:“我不走,今天过节,我还要在这里玩。”
他的手握着门把借力,几次没把人拉动,席与风忍无可忍道:“江若!”
这一声让江若怔住,手也随之一松。
席与风顺势连拽带扯把人从门板上扒下来,空出地方把门打开。
转身时,轮到他愣在原地。
因为他看见一双通红的眼,以及眼眶里盛着的水液。
很薄的一汪,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细微的光,却让席与风觉得刺眼。
这回江若没躲,隔着稀薄的空气,直直与他对视。
随后弯唇笑起来,用陡然沙哑的嗓音说:“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再多喊几声……好不好?”
今天老刘告假,席与风开出来的是一辆奔驰大G。
行到半路,两人都没说话。
像是累极,江若歪在副驾座椅上眯了会儿,睁眼时有一瞬的恍神,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似的,扭头发现席与风,才扬唇笑问:“现在回去?”
席与风偏过视线看他,见他眼中的红已经消失,很低地“嗯”了声。
过一会儿,江若问:“刚才,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席与风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说话。
江若便当他默认:“没办法,我们缺惯了穷怕了的人,听到你们有钱人说点什么,都觉得在影射自己,都觉得扎心。”
这话有些熟悉,江若想起很久之前,他曾给席与风讲过一些穷人习惯,比如得到好吃的东西都会一次吃个够,唯恐以后再没机会。
好像并不是很久之前,他们认识才几天。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说的,江若想不起来了。
酒精果然误事。
他便给席与风讲还记得的那些:“你听过外面关于我们俩的那些传闻吗?”
席与风不出声,江若继续说:“有说你把我宠上天的,要什么给什么。有说你跟我关系很差,说我总是当面给你难堪……可能就跟刚才在锦苑那样,说你忍我很久了。”
“还有说你要结婚了,家里安排的……但是你拒绝了,为了我。”
江若的声音很轻,口吻平淡得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却让席与风握着方向盘的手倏地收紧。
安静持续几秒,江若听见席与风问:“谁告诉你的?”
“需要谁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吗?”江若面上的笑容也很浅,“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席与风被动地沉默着,听江若说将要作为陈沐新的圈内朋友,去参加某档综艺的录制。
被问到原因,江若说:“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不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司给你安排的资源并不少。”
“资源哪有嫌多的?而且从你这边拿的话,还要麻烦你投资……”
“所以你嫌麻烦?”席与风冷声问,“还是说,开口求我,比求他要难?”
一个“求”字,让江若顿时哑口无言。
喉咙里像被塞了团棉花,吐不出也咽不下,胀得胸口都发闷发疼。
同时一记警钟敲响在脑海里,震耳欲聋地提醒他,席与风终究看不起他们这些蝼蚁一样在尘世间挣扎苟活的人。
他们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江若在楼下仰望,席与风在楼上俯视。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平等。
车行到市中心主干道,节假日出行的人多,导航显示前方至少三个红绿灯内都是拥堵状态。
驾驶座旁的车窗降下,席与风摸出一支烟衔在唇边,拢火点上,只吸一口,就将烟夹在指间,手肘搭在窗框上,目视前方的车流,有些不耐烦地弹了弹烟灰。
这是江若第一次看到席与风在车里抽烟,于是盯着多看了会儿。
然后不由自主地倾身去够,要抢他手里的烟。
等红灯的间隙,两人玩了一场你抢我躲的“游戏”。
最后虽然没抢到,倒让僵持的气氛缓和了些许。席与风把烟按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眉宇紧蹙,不悦又无奈的模样,问江若:“闹够了吗?”
“还没。”
“又想要什么?”
江若笑得粲然:“想要最后那个传闻变成真的……可以吗?”
直到回到那空旷的大平层里,席与风也没有回答江若,到底可不可以。
于是最后那点微末的勇气,也跟随那熄灭的火星,融入漆黑夜色,沉入无尽海底。
即便如此,江若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是为金主提供最大的情绪价值。
他趁席与风洗澡,脱光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走进淋浴房。
嘈杂的水流声夹杂着难耐的喘息,时而传出人声,是席与风在问,这算不算勾引。
江若断断续续地说,不算,愿者上钩,就不算。
席与风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来,视线从上至下,从眼眸到脚尖,赤裸裸地打量,连落在肩上的吻都充满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恶劣,无声地宣告对他整个人的绝对掌控。
又在释放后,流露片刻的温柔,搂住江若的腰肢,让他整个人嵌入怀中,唇在耳畔流连,用惯会蛊惑人心的嗓音叹息般地问:“这样不好吗?”
是啊,这样不好吗?
江若也问自己。
可是他不知足,太贪心,拥有那么多还不够,痴心妄想对方可以和他一样不忌世俗,毫无保留。
贪婪成性便是坏。
他忽然想起那天躺在仓库冰冷的地面上,听落魄潦倒的人哭诉心声,诠释望尘莫及的含义。
没有告诉任何人,当时的他,曾有一刹那能与那混蛋共情。
或许同样是穷途末路的人被逼到绝境,或许同样身为棋子,又一同失去存在的意义。
冷不丁又想起,席与风曾经说过,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江若忍不住想笑,这还不可怕?
是你亲手布下天罗地网,拉我坠入,引我深陷,你却置身事外,垂眸看着被困的我,说,是你自己愿意进来。
局外人也是坏人,十足的坏人。
江若想,比我还坏。
深夜,酒气自毛孔蒸腾散去,江若蜷身侧卧在床上,累得紧闭双眼,呼吸都嫌浪费力气。
却还能听见旁边没睡着的人沉缓的喘息,以及翻身的动静,紧接着一只手臂环上腰际。
“江若。”低沉而疲惫的声音,唤他的名,“以后别跟我闹了。”
席与风罕见的服软,却让江若嗓眼泛酸。
好像塞在喉咙口的那团棉花经过发酵,膨胀,已经抵住舌根,避无可避地压制着他。
而那搭在他身上的手,移动到耳畔,很轻地抚摸他的鬓发、面颊。
胸膛也贴了上来,席与风在离他心脏极近的地方,用一种类似承诺的语气:“除了身不由己的那些,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第四十章 “可是我爱你。”
年关在即,席与风抽出时间,去孟潮那边走了一趟。
孟潮也罕见地在公司待着没乱跑,席与风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看着一份文件发呆,人走到跟前他才反应过来,胡乱把文件反过来丢在桌角。
瞥一眼,看见那纸上明显的某医院标志,席与风问:“伯母身体不舒服?”
“没。”孟潮说,“就一份体检报告。”
席与风便没再多问,两人坐下谈公事。
孟家和席家又有合作的打算,这回的项目由席与风本人主导推进,孟家主要负责投标和招商。
对此孟潮玩笑说:“你也知道,我们家做生意向来稳扎稳打,这次冒这么大风险,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席与风当然知道。
之前本想借那份对赌协议一举将席望尘和萧茵扳倒,拿回他们母子俩手中的股份,谁想竟出现意外。做出让步之后,对他们的打击变得十分有限,加上席成礼有意平衡两边,甚至维护那母子俩,小惩大戒就让这事过去了。
席与风也明白这样做是为了向他施压,从而推进他和孟家的联姻。而且目前看来,也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在获得孟家支持的同时,打消席成礼的戒备,让他放松警惕。
“嗯。”席与风淡声说,“我不会让孟家吃亏。”
“谁说这个了。”孟潮笑,“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不仅是一条船上的人,很快也是一家人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席与风笑一声:“就走个形式,也算一家人?”
前两天席与风跑了趟孟家,当着二位长辈的面签下以婚前协议为名目的合作协议。其中的条目已然挑明这是一份为了让合作双方都安心的协议,讲明了婚姻的有效期,财产的归属,以及婚内需要遵守的规则,唯独没有讲普遍意义上的婚姻责任,比如保持忠贞。
“怎么不算?”孟潮说,“生在这种家庭,你应该早有婚姻不能自主的觉悟。但与之相对的是可以获得灵魂上的自由,就像孟岚,天天在外面玩小男生,前阵子还跟一个男爱豆打得火热,这两天据说又换了一个。”
席与风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她开心就好。”
“听听,这是即将为人夫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我从来没打算成为谁的夫。”
“可她未必不想做你的妻。”
席与风微微拧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这波操作虽然只是公事公办,并且我们家确实需要一段关系来制约你,但是吧……”孟潮卖了好半天关子,“你有没有想过,弄不好一下子伤了两个人的心?”
让席与风想起了那天在锦苑,把江若送给他的酒送给孟岚的事。
并非不知道伤了江若的心,但就算再给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孟岚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并且他还需要孟家的支持和帮助,因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无论如何也该给足孟家面子,哪怕他已经察觉到孟岚的动机不单纯,至少不仅仅是为了要一瓶酒。
沉默几秒,席与风说:“我无路可选。”
自十九岁那年起,黑云压城,暴雨将倾,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一条路。
除了踏上去,走到底,他别无选择。
临走前,看到孟潮办公室窗边摆着的一盆植物,席与风抬抬下巴:“这是什么?“
“龟背竹。”孟潮也看过去,颇有些得意,“一个合作方送的,说是什么巴西白龟,上面的白斑叫‘锦’,是龟背竹里罕见的变异品种。”
席与风说:“让他再送一盆。”
“为什么?”
“这盆我要了。”
“……”
当听说席与风要这盆白龟是为了送给江若,孟潮无语的同时,忍不住揶揄:“对小演员这么上心,这回是动真格了?”
席与风没理他,让跟着来的施明煦进来把花盆抱上,扭头就走。
江若是在一月末的某天收到的这盆白锦龟背竹。
作为飞行嘉宾参加的两期综艺在S市录制,最后一天收工时已是半夜,他还是坚持当天赶回枫城。
陈沐新送他到拍摄地点——当地一座公园的门口,笑说:“江哥你不用躲着我,这么多人在呢,我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
拍摄一共进行了三天,陈沐新确实表现良好,至少镜头下没有任何出格举动,任谁看他俩都只是普通朋友。
江若只好解释:“我没躲着你,赶回去是因为……有急事。”
陈沐新笑着点点头,不知信没信:“那江哥你忙吧,我也回去了。”
“……嗯。”
“那年后见。”
“年后见。”
飞机在枫城落地已是凌晨,老刘开车来接,路上告诉江若,今天席总要去隔壁市出趟短差,多半要迟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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