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那个老人逐渐冰凉的尸体,没掉下一滴眼泪。
老人很善良,素日与他交好的人们一同指责她冷血,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知道,她带不走老人,她知道,她该离开这里了。
那天夜里,趁着夜深人静,她偷偷潜进一辆运送马草的车里,与那堆马的食物一起进了城。
马车停在一个气派的府邸后门,借着车夫和里面的仆役讨酒的机会,她蹑手蹑脚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建筑,僵着脸转身离开。那地方,近日刚刚挂上新的门匾,永王府。她并不知晓。
那个时候,已经是宵禁时间,街上没有任何人,除了巡逻的卫兵。
她不想被他们发现,也许有人会施舍怜悯之心,但也有可能遭遇不幸,她不愿意去赌。
那天晚上,她在夕水街找到了一间破庙,自从新的君主入住皇宫,这类地方便很少有人再光顾了,佛不渡人。但这样的地方,她并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她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不少“原住民”了。她的到来显然并不受欢迎,但没有关系,这样的地方,遵循丛林法则,而她有常人难以匹敌的速度。
她清楚自己的特殊,也很擅长利用这一点。
不过,她太饿了,没能无伤处理好这件事情,她受伤了,从腕部到小臂中段,一条狰狞的伤口,血流不止,鲜血顺着手背,沿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眼里满是凶狠。
拿着小刀的青年人瞪大了眼睛,他是这群小乞丐的头目,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新来的,让她以后服从管教,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刺头,那眼神跟要吃了他似的。
紧接着,青年人身形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上,手中的小刀也掉在了地上,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捡起了那把小刀,迅速冲向倒地的人,刀尖直直朝着那人的脖颈而去。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那人死定了的时候,刀尖扎进青年人脖颈旁的地砖缝隙里,发出铮的一声。刀光映衬着雪光,照在她的眉眼,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凌厉。
她解决完这件事,默默走到角落,抓起一团雪按在自己的伤口上,面无表情,立马震慑住了破庙里的一干人等。
经此一役,武力值不低的小矮子成功成了这间破庙的太上皇,至于原来的皇帝,成功降格成了大内总管。你问现在的皇帝?太上皇不想当,但没人敢当,所以目前还处在虚位以待的状态。
那天晚上,她抱膝蜷缩在角落里睡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多了一个火堆。
依靠实力得到的照顾,更好割舍一些,她这么想着,这样,就很好。
农历十一月十八日,冬至,自那个时候起,正式成为了她的生日。
生活在雍都城中的小乞丐们对如何得到食物这种事情驾轻就熟,她再也不用为了这件事发愁了,因为她吃的不多,小乞丐们也愿意分她一些食物,只要她同意帮他们守住这间破庙。
这日,她听到小乞丐们谈论雍都城里的八卦。据说,前朝公主,如今的纯妃娘娘,颇得新帝宠爱,诞下一女,不满八岁便破例封王,移居永王府,一大票仆人伺候着,吃喝不愁。
说到这里,一群小乞丐们纷纷表达出了羡慕。那永王府,与这里可就隔着一个街区。
她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只觉烦得很,起身刚准备出去,迎面撞上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那女子生得貌美,偏生一股让人难以接近的气质,破庙里一群小乞丐都看直了眼。
她皱眉说了声抱歉,错身准备离开,却被拽住了胳膊,好在是没伤的那只。
“挺有礼貌的,你叫什么?”那女子语调清婉,看着她柔声问。
她拧着眉头,并不想说话。
“池家人,是吧?”那女子接着开口。
她的眼神瞬间凶狠了起来,挣脱那女子的束缚,“你是谁?”
“谢庭晚,你可以叫我,先生。”谢庭晚悠悠开口,重新拽住她的胳膊,接着道,“乖乖听话,我很脆弱,经不起你折腾。好不容易找到,既然你有姓无名,那我就给你一个名,止非。”
“找我?”她有些迟疑,池家是什么,她其实不知道,她只有一块写着“池”字的玉佩,在她更小的时候被人抢了,一直没找回来。
谢庭晚垂眸看她,“是你,跟我走。”
破庙里的小乞丐们一听当然不肯答应,拿着小刀的青年暴脾气直接冲了上来,一刀扎在了谢庭晚小臂上。
谢庭晚拽起袖子看了眼,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消失了,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怪物,她是怪物!”
她跟着谢庭晚走了,因为,她也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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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赶上,索性多写了点儿
彼止非有四事。一者见人为恶则能遮止。二者示人正直。三者慈心愍念。四者示人天路。——《善生经》
第37章
出乎池止非的意料,谢庭晚还真是一个教书先生,站在一堆小萝卜头里,宛如一朵明丽雍容的花。不过,谢先生显然不是温柔体贴那一挂的,直接把池止非和衣扔进浴桶就不管了。
池止非僵着一张脸,甩了甩溅到头上的水珠,四下看看空荡荡的房间,一双眼睛里满是警惕。
半个时辰后,谢庭晚手上拿着一套新衣去而复返,一眼便看见小崽子靠在不大的浴桶里面昏昏欲睡,然而刚靠近浴桶几步,就看见小崽子瞪着俩大眼睛盯着她,像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兽。本来眼神应该是凶狠的,奈何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有种凶萌凶萌的感觉。
谢庭晚轻笑了一声,把手里的衣服放到浴桶旁边,也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池止非试探性地拿起衣物穿上,走到门前的石阶坐下,盯着院中那株枝头落雪的银杏树发呆。
素色铺陈的地面,风里藏着冰雪的味道,池止非怔怔出神,眼底有几分茫然,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
没过多久,池止非听到了小孩儿嬉笑打闹的声音,回神时就看到一堆半大的小豆丁进入院落,看到她时统一噤声,连动作看起来都拘谨了很多。
池止非冷着一张脸收回视线,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一群人面面相觑,先生叮嘱要好好相处,但没说对方是个凉飕飕的冰雕啊,好看是好看的,只是难免让人望而却步。
池止非并不习惯群居,眼下只觉得这群小孩儿吵得很,能闭嘴还算他们识趣。她现在只想见一个人,那位谢先生,她既然是找池家人的,总归有目的,为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一定要问清楚才行。潜在的危险比眼前的困境更可怕。
“先生。”小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好。
谢庭晚微笑颔首,“都回家吧,先生准备走了。”
“先生要去哪儿?”
“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谢庭晚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
“那先生还回来吗?”
谢庭晚笑笑,“先生也不知道。”
小孩子们似懂非懂地走了,天真无邪,好似永远没有烦恼。
他们离开后,院落里只剩下谢庭晚和池止非,池止非盯着她,眼里是超出年龄的深沉和审视。相比那些孩子,池止非无疑是早熟的,寒风霜雪里长大的孩子,与那些暖阳倾月下长大的孩子,到底是不同的。
谢庭晚垂眸看向池止非,脸上笑容不再,顿了片刻,才幽幽开口:“你与我一起离开这里。”
“凭什么?”池止非轻轻咬了咬下唇,开口道。
谢庭晚轻轻扬了扬嘴角,这小崽子一身的刺,明明都选择跟她走了,“就凭……我能让你衣食无忧,就凭我能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凭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你呢?你能从中得到什么?”池止非皱紧眉头。
谢庭晚低笑,“就不能是我可怜你吗?”
“那你为什么不可怜别人?”池止非始终认为对方的目的与池家有关,毕竟她找的就是池家人不是吗?
谢庭晚扬眉,“不错,很敏锐,可惜用错了对方,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什么人?”池止非面露几分黯色,什么人会让人来找她呢?而且不是为了害她。
谢庭晚眸色浅淡了许多,话语里一片凉意,“死人。”
池止非脸色一白,垂着头不再言语,好半晌,才低声道:“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能确定,至于方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谢庭晚慢条斯理地开口,面容寡淡。
池止非抬眸看了谢庭晚一眼,轻抿了抿唇角,微蹙起眉,“先生……”
谢庭晚轻笑了一声,接着道:“因为灵,你的灵独一无二。”
“什么意思?”池止非显然没明白,看向谢庭晚的目光一片懵懂。
谢庭晚挑眉,“想知道,那你得跟我走。”
“好。”池止非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
谢庭晚一下觉得这孩子顺眼了很多,嗯……有所渴求才好相处,不管是知识还是别的,不然这家伙,她还真搞不定。
谢庭晚带着因为未知世界而乖顺了许多的池止非来到一座被雾海包围的小岛。在池止非心里,谢先生是个很神秘的人,虽然她自身并没有展现出除了强大的自愈能力外的其他能力,但她好像知道很多在这个世界上鲜为人知的东西,比如这座岛,谢庭晚叫它无极岛。
虽然池止非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无极岛的,但是她很喜欢这里。一站上这座岛,就让人有种身心都在经受洗礼的感觉,难以言喻,很奇妙。
谢庭晚在登上无极岛的第三年离开了这里,原因绝不是池止非放弃了向她提问而选择了满屋的藏书,而是她必须得走了,不管怎么样,她也是有自己的职责在身的。
被扔在岛上的池止非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谢庭晚说等她得到认可自然就知道怎么离开了,也没解释是得到什么的认可,反正池止非对她这种偶尔神神秘秘的说话风格已经习惯了。
整段记忆到这里似乎接近了尾声,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片浓雾当中,只有一只金色瞳孔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一个诡秘的图腾。
——
池遂心睁开眼睛,坐起身时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这次的记忆接收不同于以往的梦境,让人十分疲惫,而且出乎意料,这次居然是按照顺序来的,确实是初始的那一枚玉简。
一种可能,玉简是谢庭晚所制,所以她很清楚那一枚是初始,但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传闻中,玉简是沧帝留下的。而且,谢先生既然让她尽快找齐,那玉简是她制作的可能性就很低,毕竟如果是这样,为何不省略掉这个找的过程,直接把全部的玉简给她呢?
另一种可能,玉简是别人所制,无论是池止非还是沧帝,而谢庭晚的任务,就是把初始的这一枚给她,引导她去找剩下的,目的是什么尚未可知,但这种可能性确实更高一些。
池遂心正垂眸沉思的时候,无忧出现在了门口,倚着门框偏头看她,眼角眉梢氤氲着薄薄的隐忧,半晌,才轻声开口:“不舒服吗?”
“有些累。”池遂心抬眸,视线触到无忧后不经意柔和了几分,“不要紧。”
“你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期间简成玉来过,被我挡回去了,她说有另外的委托给你,在终端就能看到,接不接随你。”无忧悠悠开口,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听到你叫我了。”
“胡说,不可能。”池遂心看了无忧一眼,显得有几分无奈。
无忧眯了眯眸子,语气不善,“你的记忆里居然没我?”
“你也不是每个阶段都有参与。”池遂心有些好笑地开口,“况且,这又不是我的梦。”
无忧盯着池遂心,眼角眉梢染上几分艳色,“所以,你的梦里一定会有我,是吧?”
池遂心顿了顿,总觉得是被某个人套路了,微蹙起眉,“你不是……知道吗?”
“我不在的时候呢?有没有梦到我?”无忧倚着门框,偏头轻笑。
池遂心沉默了两秒,“没有。”好了,破案了,她只是在趁机调戏人。这人,好烦。
无忧含笑看了池遂心两眼,接着道:“好了,心情好点就起来看店,怎么所有活都让我干了,辛苦不说,一点儿劳务费都不给。”
“你不是老板么。”池遂心睨了她一眼。
无忧偏头,“这店也不是我一个人……一只鬼的。”
池遂心被她突如其来转换形容给逗笑了,眼角眉梢都仿佛淬了细碎的光。
“笑我。”无忧把一双眸子眯得狭长,幽幽开口,“池遂心,你现在必须得摆正态度,否则我要生气了。”
池遂心站起身,看向无忧,嗓子里压着几分笑意,“怎么摆正?”
无忧朝池遂心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池遂心照做,站在无忧身前,等待下文。
无忧握住池遂心的手腕,将她拽进店内,留在柜台后,而后道:“你看店,我看你。”
池遂心低笑了一声,“随你。”
无忧轻啧了一声,扬眉接着道:“好好干活,不要偷懒。”
“知道了。”池遂心格外乖顺地回道。
无忧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意拖了张椅子坐下,将手肘放在柜台上,撑着脑袋,视线落在池遂心身上,眼角眉梢泛起些微笑意。
池遂心侧眸,与无忧的视线对上,眸光微闪了一下,问:“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唔,看前面,别看我。”无忧略显慵懒地开口。
池遂心眨眼,“就这样?”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给我写词。”无忧似笑非笑地开口。
“……”池遂心略显苦恼地抬手捏了捏眉心,这家伙,现在是已经完全不打算遮掩了吗?话虽如此,池遂心是不打算就这么让无忧干看着的,毕竟很难忽视,时间短还好,长了真的遭不住。
池遂心默默从柜台里找出了纸笔,写词吗?不是,练字。嗯……先抄一遍《道德经》再说。凡此种种,静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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