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他一顿,晦气死了。”谢平凉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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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身后被关上的刹那,唐蒲离还没发作呢,就被司南按在了墙壁上。
“不要听他的!”司南按着他肩头的手缩紧了,“他们戌时要烧了这座船!他们想杀了你!”
唐蒲离挑下了他的面纱,指腹缓缓擦过他的唇——上面原先被容歌点了些许的口脂,刚刚被他自己咬得都快没了,泛着鲜润的水光。
“大、大人……?”司南被他的目光吓得一缩,松开了手。
“为什么要淌这浑水?”唐蒲离平静地问他,周围的空气却蓦然冷了下来。
“说到这儿,我还想问大人,”司南不是听不出他弦外之音的怒意,可心里委屈,梗着脖子跟他他不管不顾地顶嘴,“大人是算计了我会被青爷放倒吗?大人绕这么大圈子给我下套,就是为了不让我上船?在大人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唐蒲离被他难得激烈起来的言辞冲得一愣。
“说好了,我要陪着你的,呆在屋子里等你算哪门子的陪伴啊?还不如我直接呆在京城不来了!”他垂下了眸子,声音也低了下去,“你老是限制我的行动算什么啊,我还没生气呢你就生气,你要是烦我了,跟我说一声,我走便是了。”
唐蒲离看着面前的青年越说越轻,发丝从肩头滑落,遮住了低垂着的长睫,和长睫下映着烛光、微微泛红的眼角。
这哪里还有半点气啊?
“也许,是我太过谨慎了。”唐蒲离伸出胳膊,将人拢在怀里,手指插入他散下的黑发中,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背脊,“我知道了,我们家南南好厉害的,下次一定和南南商量的,不会再把南南抛下的。”
“都说了别那样叫我……”司南抗|议地锤了一把他的肩。
“你就原谅我的任性吧,”唐蒲离任他的拳头砸在身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环住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因为从来、从来……”他的唇蹭着他肉眼可见泛红的耳廓,“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司南锤不动了,在他怀里睁大了眼睛,热度从耳朵一路高歌猛进,瞬间爬遍了全身,害羞的过激反应让他下意识就推开了他。
“真的啊。”唐蒲离以为他不信,眼里闪烁过了一丝受伤,“是不是容歌跟你说了什么?”
嗯……倒也是说了点厉害的东西。司南眨了眨眼,“大人以前是不是……有很多情人?”
话音刚落,脑门就收到了一点也不留情面的暴栗。
“我没有喜欢过人,”唐蒲离认真地说,“你是第一个。”
“那那那那那你还跟太子、还跟容歌他们……那个,那个什么……”
“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唐蒲离现在觉得后悔极了,要是知道自己将来会喜欢上这么个干净的孩子,那些戏……他突然有些自嘲地想起来,按着自己的性子,怕是即使知道,也不会改变做法吧。
“过去我改变不了,但我保证,之后不会再有。”唐蒲离看着他的眸光浮动起来,好像被轻轻拨动的涟漪,“你会因为过去而讨厌我吗?”
这眼神,小心翼翼中带着些愧疚,愧疚中带着些可怜,可怜中又带着些撒娇的意味,非常精准地掐在司南心中最软的那一块,闹得他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摆着手。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
唐蒲离慢慢眨了眨眼,将心底的悔意和悲伤藏了进去,露出了拿手的笑容,扯开了话题。
“那小南南,你是不是有些事该跟我解释解释啊?”
“你——”
“别逃。”唐蒲离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腕子,笑眯眯道,“刚刚你为何说谢公子是骗子?”
“但是放火烧船是真的,我们得赶紧找窗子或者想办法逃出去。”司南想挣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力气出奇得大,挣脱不能,反而再一次被他揉进了怀里。
“我知道他要杀我,也知道他要烧船。”唐蒲离搂过他的腰,贴着他的背,摸了摸他的裙子,“不过我很好奇啊,你到底是有多讨厌谢平凉,不惜穿着裙子来上船找我?”
来了来了。司南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找个地缝钻进去,明明被袁望喜或者容歌看见并没什么感觉,为什么在他面前就……
“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唐蒲离的话音里带着无奈。
“谢平凉就是个骗子!”司南豁出去了,侧过脸看着他,“我先前确实瞒着大人事情,是因为我以为那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他抿了抿唇,踌躇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十二年前京畿的那场火灾,我应该就和大人认识了。”
司南感觉唐蒲离的眸子里有很深的东西,他没有表现出他所想象过的震惊神情,却充斥着很多别的情绪,失而复得的喜悦、伤痛过后的悲泣……再多他也看不懂了。
就好像隐忍多年的东西,在某一刻突然爆发了,却因为爆发的声响太大,震耳发聩到了天地寂静的地步。于是一切又划归进了眸底的深色中去了。
“我一直在猜是不是你。”唐蒲离抱着他的手臂不自觉地加紧了,怀里都是暖洋洋的气息,“是你,你没事,太好了。”
司南被他的冷香包裹着,感觉浑身都黏住了,连脑子都转不动了。愣了好久,他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一直在猜?!”司南忽然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抓着他的领子,“你难道知道谢平凉是在骗你?”
“知道啊,不过他应该不知道他已经被我拆穿了。”唐蒲离奇怪地看着他,好像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脸都不一样,他长得又没你好看,尤其是眼睛,还不是你现在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了,我才没敢认,”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看来,你的眼睛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干净。”
“……”司南眨巴眨巴眼,发懵了,“诶?”
“所以,这就是最近几日你如此纠结的原因?”唐蒲离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我怕大人不信我……你看上去跟谢平凉那么要好……”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索性轻如蚊呐,但唐蒲离还是一字不漏地全听清了,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南吃醋了啊,好酸好酸。”带笑的语气揶揄着他,“你也不想想,现在天底下谁能有你在我心里的分量重?”
司南低下头搅着裙摆,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涨得满满当当。
“哦?等等,这么说来,你是压根不记得我的脸了吧。”唐蒲离恍然意识到,戳着他的眉心,“我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岁,还有的长,可你见我的时候我都十六了,基本没怎么变啊。”
司南被他戳得往后仰去,喃喃道,“我从不记脸嘛……”
“亏你那时候还大言不惭地说要陪我说话,给我解乏,好嘛,转头信物丢了,人也忘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司南连声求饶,却禁不住唐蒲离有意要逗他,被他掐着浑身的软肉一步步逼进了墙角里,唐蒲离身上的熏香浓浓地包裹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大人……”司南气喘吁吁地被他按在墙上,“别闹了,真的得想办法出去,戌时快到了。”
唐蒲离才不管他。司南的衣襟都被他挑得松开,眼睛里笑得都是水汽,在烛光下一闪一闪的。这副场景落他眼里,活色生香不为过了,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啊,不对。”司南脸色突然一变,推了推唐蒲离,“大人你闻见了吗?有火油味儿!”
唐蒲离的心情瞬间将到了冰点。
司南见他直起身,拾起了地上的拐杖……与此同时,好像有什么黑黢黢的气氛在他周身凝结。
“大人?”司南不自觉地裹紧了领口,不知道哪里漏了风,冷飕飕的,“大人知道哪里……能走?”
“不知道啊。”唐蒲离掂了掂手里的拐,突然毫无征兆地,那只拐骤然脱手而出,如脱弦之箭一样往船的侧壁上飞了出去。
砰——一声重击之后,拐深深地嵌入侧壁,随之密密麻麻的裂纹以拐杖为中心向外如蜘蛛盘丝一样扩展开来。
唐蒲离扶着拐抬脚一踹,船壁就跟锅盔壳子一样脆脆地碎掉了,哗啦啦的木屑掉了一地。
“现在有路了。”唐蒲离拔出嵌在木板里的拐,不,拐杖外面那层木质的外壳早就碎了,露出里面银光闪闪的铁芯子——合着那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剑啊!
这力度,这准头,这气势……唐蒲离瘸腿的这两年一点也没少练啊!他以为唐蒲离每天拄着拐在老人散步,结果人家拖着把大剑健步如飞。
冷冷的海风从船外灌进屋里,灌到司南呆呆的脑袋里。
他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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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身残志坚唐大人!
唐蒲离(举拐杖):你再说一遍
第38章
唐蒲离回头,他的小孩儿杵在那里呆呆地盯着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过来啊,”他笑出了声,“你不想走了?”
司南挠了挠脸,跟着他迈出了破了洞的舱室,走到了静悄悄的甲板上。
火是从船底开始烧的,现在明火还没蔓延到甲板上,黑烟却已经肉眼可见地弥散在了空气中,夜风也吹不散了。
“现在……已经戌时了吗?”司南看着天上的明月,总感觉一个时辰过得太快了些。
“当然没有。”唐蒲离挑了挑眉。
“那他们提前了计划?”
“是他们被提前了计划。”唐蒲离解释道,“我方才不是说过,我知道谢平凉一直在骗我,也知道他与王元凯沆瀣一气,所以这场显然是鸿门宴。既然我有胆量来,那当然得做些准备了。”顿了顿,面容上浮起了几分奸诈的笑意,“将计就计,提前烧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早知道他们要烧船?”
“稍微观察一下船上最近的进货就知道了。”唐蒲离挑眉,“大半夜运那么多水果,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船上没有初一和十五他们吧?”司南皱眉道,“我刚刚在船上转了一圈,没见着哪里藏着人,难道他们也是乔装上船了?”
“谢平凉把整个船看得密不透风,除了琴师和画师是从容歌那里请的,之外压根找不到能塞人的地方。”唐蒲离摸着下巴,突然弯起了眼,“可惜,他们宁可划船,也不愿意穿裙子。”
“这页能翻篇了啊……”司南嘟囔着,张口就是一个喷嚏。姑娘家的衣服就为了追求飘逸,一点也不保暖,他一个练武的大老爷们都有点扛不住。
“披上吧。”唐蒲离将自己的外袍罩在了他肩头。
“可是大人……”司南看着他略显单薄的中衣,有点想把袍子还给他,手指刚动就被他按住了。
“披着。”唐蒲离蹙了蹙眉,不满道,“之前我们不熟,你跟我客气就算了,现在你还纠结什么?”
司南眨了眨眼,想起上一次借他的衣服穿还是带五公主落水的时候,那会儿脑子里净想着怎么挣钱还他衣裳,结果赖到现在也没还,还多蹭了一件。
司南穿着这件仍然对于他来说有些宽松的袍子,忍不住嗅了嗅衣领,还是那一贯好闻的尚书府熏香。
“小狗吗?”唐蒲离轻轻掐了掐他的脸。
司南被抓了个正着,才意识到这个动作看起来有多么奇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却见到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在船尾,连滚带爬地朝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虎虎生威的大汉。
“臭老头子!”青爷的怒吼一下子从船尾传了过来,卷着空气中愈渐浓重的焦味儿和火星子。
“火烧过来了啊。”唐蒲离意味深长地看着来人。
只见漆黑的夜色中,一个年迈的男人带着一身的血狼狈地跑了过来,看着唐蒲离,仿佛跟看到了救星一样,几乎是饿狼扑食般冲了过来,要拉住他的衣袖。
唐蒲离不着痕迹地让了让,一片衣角都没让他碰到。
“官爷!官爷!”他没扑着东西,一个狗吃屎摔在了地上,慌乱地爬起来,仰起头朝他道,“我都按照你说的办了,火都烧了,你看你答应我的钱……”
司南站在唐蒲离身侧,握紧了泛着凉意的指尖。那张脸即便已经肿成了猪头,血液都在脸上凝固成了一团,他还是能第一刻认出这个人。
忽然,温热宽大的手掌从身侧伸了过来,将他的拳头轻轻掰开,将凉透的指节珍重地握在掌心。
“一千两银子是吧,我记得。”唐蒲离看着他,眼角噙着很凉很凉的笑意。
“那……”李氏脸上露出的一抹喜色,在见到唐蒲离手中露出锋芒的拐杖之时,消失殆尽。
“你头七的时候,我会记得给你带一千两冥币的。”
司南几乎没看清他怎么出招的,李氏的身体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脑袋沿着甲板咕噜噜滚到了那一头的青爷脚下。青爷身后,气喘吁吁的谢平凉也闻声赶来,见状脸色一白。
“唐蒲离!”青爷一脚踹飞了李氏的头颅,提刀欺身上前。
司南脚步一动就想动作,手却被唐蒲离抓得死紧。下一刻,他们面前黑影一闪,黑衣侍卫持剑稳稳地拦住了青爷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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