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也姓夏,不知可否认识三十年前的厉枢门小少爷,夏忱?”
“你是谁?”
“晚辈姓霍,霍九临。”
“你姓霍?你姓霍……霍……”他的神情有些痛苦,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他还好么?”
“晚辈不知前辈口中的他与我认识的是否是同一人。”
“罢了,都过去了。”
他丢下这一句转身便走了,霍九临也不急,待他走出几步之后才说道:“但是晚辈所认识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男子背影一僵,没有转身,但似乎整个人都在发抖,杜怀柯有些担心地跑上前去扶他,惊讶道:“夏伯伯,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很难受?我……我去喊卫大夫来。”
杜怀柯说完就跑了,霍九临背着沈羿卿上前,沈羿卿示意他放下自己,他小心翼翼地让沈羿卿下来,然后扶着他。
“前辈,您没事吧?”
沈羿卿轻声问道,霍九临静静地看着,他一直以为当初是夏忱误会了师父和夏雪兰的事。
所以一气之下离开了,可现如今见到夏忱这副样子,似乎又不像。
“他死了……他死了?”
“家师在前几个月便过世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死……我……咳咳咳,咳咳……”
男子咳得厉害,索性直接蹲下坐在了沙滩上,霍九临扶着沈羿卿也坐下来,一时间周围都寂静了下来了。
“家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找到想找的那个人,找了一辈子,最终还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那个人叫夏忱,前辈认识么?”
男子闭了闭眼睛,颤声道:“我就是夏忱。”
霍九临的猜测得到证实,可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若师父还活着,那该多好啊,那样子他过段时间出去便可以告诉师父,他找到夏忱了。
“前辈是因为当初对师父有所误会,才在这里隐居避世的?”
夏忱摇了摇头,“我知晓他是被冤枉的,因为那件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个圈套,我二姐喜欢他,所以才想办法把他骗到房间去给他下药,希望能生米煮成熟饭。”
霍九临和沈羿卿有些惊讶,“你知道?你知道为何还……”
“我二姐跟我爹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不小心被我听到了,我反对了,可是我的反对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爹也参与了?堂堂厉枢门门主,怎么会赞同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来?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事情暴露了,不仅厉枢门毁了,他女儿的名声也毁了么?”
“他知晓即便失败了,霍滨也不会说出去的,因为他于霍滨有恩,恩同再造。”
“那你……”
“我见他们执意如此,不听劝阻,便想去通知霍滨,我爹便派人想把我抓去密室暂时关起来,我逃到断崖边,被我爹亲手打下来的。”
“什么?”
若说听到刚才的霍九临和沈羿卿有些惊讶的话,那现在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夏忱苦笑了一声。
“你们不用觉得惊讶,在我爹眼里,厉枢门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是他的儿子,霍滨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我们都是男子,若执意在一起的话,势必会损坏厉枢门的名声,所以他才会赞同二姐的做法。”
“既如此,你为何不回去说清楚呢?”
“是啊,你可知我师父找了你一辈子?你难道就没想过他的感受么?”
“我怎么回去?就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真心相爱的人怎会在乎容貌的改变。”
“可我在乎,我在乎的不是容貌,而是他的前途,他当初那样好的前途,而我是个将死之人,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何必再去拖累他……他该有更好的人生……”
“什么才是更好的人生?你可知我师父自废了右腿,做了一辈子的乞丐,四处流浪,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夏忱怔住,“腿?”
“你二姐给他下药,他想离开的时候推了你二姐一把,结果你二姐撞倒了古董架子砸伤了腿,他自废右腿离开了厉枢门。”
夏忱一低头,眼泪便不停地掉了下来,这三十年来他一直在记锡谷,从未出去过,也不敢出去。
“我不知道……我以为时间久了,他便会忘了我,重新开始。”
“那你忘了他了么?”
“我……”
“你若忘了,便不会画那么多他的画像,一颦一笑每个神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尚不能忘,凭什么觉得我师父能忘?”
“他们说在崖底发现我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奄奄一息了,而且身上的伤口还有毒,所有人都断定我活不了,是暮神医,暮神医刚好在。
但他医术再好也不是神仙,为了保住我的命只能铤而走险用了以毒攻毒的方法,花了半年时间。”
“半年后我虽然活了下来,可暮神医说他也不能保证我能活多久,我的右脸就是因为这些毒毁掉的,身体也很虚弱。
虽然活着,可彷如一个废人,一个被毁了容废了武功全身是毒不知何时会死的我,怎么忍心去找他……”
“怎么忍心去拖累他,与其让他跟着我一起痛苦,倒不如各安天涯,至少回忆里永远是当初最美好的样子。”
沈羿卿微微撇过头去,不忍心去看夏忱现在的表情,人生在世就是有太多的无奈了,夏忱目光眺望至远处,阳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初次见到霍滨时的情形,那时候他才六岁,看到他爹带回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然后宣布说以后那孩子便是他的第六个徒弟了。
霍滨比夏忱大两岁,可因为入门晚,所以夏忱总爱喊他小师弟,可能跟经历有关,霍滨从小性子就沉稳,每次听到小师弟三个字也只是拧拧眉,不予回应。
“小师弟,你这么晚还在练功啊?”
夏忱一觉睡醒起夜的时候发现霍滨居然还没睡,有些惊讶地跑过去问道,八岁的霍滨一脸冷漠,仿佛身边没人似的,继续研究今日师父教的招式,夏忱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
“小师弟,你不困么?我都睡了一觉了。”
“小师弟,你干嘛这么用功啊,我觉得爹教的那些武功真是无聊死了,练功是最没劲的一件事。”
“小师弟,你为何就不肯喊我一声师兄呢?虽然你比我大两岁,可你还是我先入门啊,所以你理应喊我师兄的。”
“小师弟,你咋不理我?”
“小师弟,你……”
“你很吵!”
霍滨淡淡地扔过来三个字,夏忱闻言有些高兴地跑到霍滨面前,笑道:“你肯跟我说话啦?那你可以喊我一声师兄么?”
因为他是最小的,所以一直都是喊别人师兄的份,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个入门晚的,自然不能放过,可见霍滨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又怕霍滨会生气,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其实我刚才是想说,你那招使错了,所以才会怎么练都练不好的。”
“你会?”
“当然啦,来,我教你啊。”
那时候霍滨刚练武,很多招式都是一知半解,而已经学了一年多的夏忱自然是比他熟练很多,喜滋滋地当起了小师父,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小师父当了没多久,便被超过了……
第88章 你娶我好不好
想起小时候的事,夏忱脸上的表情才算稍微缓和一些,他的人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有霍滨的,开心幸福;另一部分是没有霍滨的,痛苦至极。
夏忱十七岁那年的元宵节,因为惹他父亲夏渭生气了,夏渭便让他闭门思过一日,然后让其他人休息一日去赏灯会。
“爹真偏心,所有人都可以上街玩,就我不行,我怎么这么倒霉!”
夏忱愤愤地趴在房间桌子边,“死霍滨,臭霍滨,知道我被关着还赶去逛街,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骂着骂着便觉得心里越发地委屈,因为赌气晚上的晚膳也没吃,现在是又气又饿。
正想哭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一盏小小的花灯,夏忱一怔,然后坐起身转向身后。
“骂,继续骂,怎么停下来了?词穷了?”
霍滨一手提着花灯,眼神中带了几分戏谑地看着他,夏忱哼了一声,“你自己偷跑上街玩儿,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偷跑?我没记错的话今日似乎是师父允许我们休息一日的,如何算得上偷跑呢?”
“你滚,别理我了!”
“别后悔。”霍滨说着转身便要走,夏忱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脸色不善地说道:“你还真走啊!”
霍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夏忱低头嘟囔道:“我,我后悔了。”
“听丫鬟说你没用晚膳?”
“嗯。”
“为何不吃?”
“哼,你还好意思问,你明知道我不能去玩,也不陪陪我,自己跑出去玩,今晚街上那么多漂亮姑娘,你肯定是出去看美人去了。”
“唉,也不知是哪个前几日就囔囔着要上街去买兔子花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夏忱看着霍滨手中的兔子花灯,有些高兴地接过来,“所以你是帮我买花灯去了?不是去看美人了?”
“先吃了。”
霍滨将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夏忱放下花灯打开油纸包,发现是他最爱吃的烤鸭,他嘴角止不住往上扬,转头问道:“小师弟,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啊?”
霍滨没回应,夏忱情绪却又突然低落了下来:“你对我这样好,以后万一对我不好了,我会很难过的。”
“你又知道会不好了?”
“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武功又好,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总会遇上中意的,然后便会成亲生子,到时候你有自己的媳妇孩子了,哪里还会想的到我啊。”
“倒也有理。”
“你……哼!”
夏忱低头不说话了,霍滨嘴角带了几分笑意,“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如果是呢?”
夏忱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真的我说了算?”
霍滨点头,夏忱犹豫了一下,轻声呢喃了一句,霍滨没听清楚:“什么?”
夏忱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说,你不要娶别人。”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霍滨,补充道:“我不想你娶别人,不如……你娶我吧,小师弟……你娶我好不好?”
霍滨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夏忱有些急了,他怕自己的话会把霍滨吓到,但是又怕再不说出来霍滨会被人抢走了。
“我,我是认真的,但如果你觉得不好的话,也没关系,其实我唔……”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吻住了,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地一触即离,却让他彻底怔住了,脸颊渐渐泛红,恍惚间只听霍滨在他耳边低声应道:“好……”
“他说会娶我的。”
夏忱看着海面一脸幸福地说道,霍九临和沈羿卿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那些过往,可是回忆越甜,现在便越痛。
“我当初也很想回去找他,可我已经是这副残躯了,与其让他有片刻重逢的喜悦之后迎来无数的痛苦,倒不如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我知晓二姐是真心爱他,半年过去了,我也已经没办法阻止当初的事,若他因此娶了二姐,继承了厉枢门,想来也会过得很好,前途无限。”
“我师父与你二姐当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爹当初把他喊到房间,他只喝了一口茶便觉得不对劲,之后你爹离开你二姐进到房间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推开你二姐后离开厉枢门,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很久。”
可惜这些当初的夏忱都不知道,或许即便知道他也依旧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宁可自己咽下所有的痛苦,也不希望对方跟着一起。
“后来第二日师父本想回去找你,可却听说了你二姐腿被砸断了的事情,而且大夫说了可能好了也会瘸,你爹便要我师父对你二姐负责,你想听师父的回答么?”
夏忱看向霍九临,霍九临叙述道:“昨晚的事谁对谁错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过二小姐的腿确实因我而起,我该做出补偿,然我心有所属没办法娶二小姐,只能自废右腿,权当赔给二小姐了。”
“我爹和二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他走?”
“因为他答应不会将那晚的真相说出去,我师父当时虽然才二十岁的年纪,可已经被封为剑神了,他若把真相说出来的话,厉枢门的名声肯定毁了。
不过尽管我师父答应不说,可你爹却还不解气,放出话说是我师父觊觎门主之位想强迫你二姐,结果被发现打断了右腿赶出厉枢门。”
“江湖中人竟也相信?”
“一开始或许抱着怀疑态度吧,可一直没见我师父出来解释,便开始觉得我师父是心虚无脸面对众人,所以才销声匿迹的。”
“他为何……那么傻……”
“他不是傻,只是觉得没必要跟那些人解释,而他唯一想解释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夏忱有些痛苦地闭上眼,良久才问道:“现在厉枢门何人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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