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稍等片刻,刽子手还没有来。”队长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焦急的神色,他挥挥手,旁边的一个士兵跑了过来,队长对着他的耳朵耳语了几句,那个士兵立即离开了。他又把身子转回对着克伦威尔:“我相信不会太久的。”
……
国王终于出现在教堂里,他看起来气色很好。事实上国王这些天里就好像年轻了二十岁一样,变成了一个恋爱中的青年。婚礼前夜他竟然激动的睡不着觉,这只有在他十八岁与第一任凯瑟琳王后结婚的时候才发生过。一进到教堂里,国王的眼神就直勾勾地盯上了凯瑟琳小姐,而凯瑟琳小姐的脸立刻变的通红,羞怯地低下了脑袋。
主持婚礼的博纳主教手捧着圣经和十字架走上了祭坛,他对着国王和他的未婚妻深深鞠躬:“陛下,凯瑟琳小姐,请两位站到祭坛前面来。”婚礼开始了。
在教堂的一侧,赫特福德伯爵被萨福克公爵的话勾起了好奇心:“您有什么安排吗?”他很好奇公爵会对克伦威尔先生做些什么。
“啊,我只是受到了索尔兹伯里夫人的一些启发而已。”公爵轻生说道,“斩首有时候不一定能给人一个痛快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完全听不清楚了。
……
刽子手终于到来了,然而他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太对。他脚步虚浮,登上断头台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引来底下人群的一阵哄笑。克伦威尔先生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当刽子手终于登上这短短的八级台阶时,克伦威尔先生注意到他眼睛发红,目光虚无,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酒气。
卫队长不安地看了克伦威尔先生一眼,他走上前几步,迎上醉酒的刽子手:“你是怎么搞的?”
刽子手的脑袋依旧如同一团浆糊。昨天晚上他按照惯例去他常去的酒吧喝一杯麦酒,然而这天却遇到了几个威尔士来的羊毛贩子,其中有一个是他当年在军队服役时候的老相识。这位老相识显然是发了财,他请刽子手尝尝昂贵的波尔多葡萄酒。刽子手本来就是贪杯之人,如此一来自然是敬谢不敏,双方连着喝光了将近十瓶波尔多葡萄酒,刽子手最后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时,他发现阳光直直得照在他的脸上,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呻吟了一声。当他·终于适应了这光线睁开眼睛时,他发现一个伦敦塔的卫兵正站在他面前使劲摇晃着他。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刽子手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发疯了吗?今天要处决克伦威尔!你一个小时之前就应该到伦敦塔待命的。”
刽子手终于想起他今天还有工作要做。“那就……走吧,别让克伦威尔先生……等急了。”说着便要站起来,然而他却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旁边的卫兵连忙扶住他。刽子手站稳了脚跟,立即一把把卫兵推开:“我……很好,你……不用……帮我。”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那个士兵紧紧地跟着他,生怕他再出什么状况。
当刽子手走出酒馆时,对面的一间铺子的二楼,他的那个老相识正在窗户的缝隙里,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的动静。
……
“如果有谁对这场婚姻不赞同,请立即说出口,否则就请永远别再提起。”主教说道,底下一团寂静,爱德华用侧光看了一眼玛丽女士,发现她正在用全力抑制住自己说话的冲动。
“那么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
底下爆发出一阵掌声,国王一把抱起了他的小妻子,亲吻了上去,玛丽女士嫌恶地转过头,不想再看这两人一眼。
“诺福克公爵如今可真是得意了。”赫特福德伯爵冷冷地说道,他看着诺福克公爵,眼睛里的恶意几乎掩饰不住。这本来是他的东西,他的妹妹的王后位子,如今却落到了他政敌的手里,伯爵完全有理由感到嫉恨。
萨福克公爵看了一眼对面自己的老对手,对方看起来依旧是一副谦逊的样子,但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赫特福德伯爵。
……
克伦威尔先生不安地看着显然已经有点神智不清的刽子手,他跪在地上,做了临终祈祷。“愿上帝怜悯我。”他抬起头,看了刽子手一眼,对方依旧双眼无神。克伦威尔先生绝望地叹了一口气,把脑袋放在断头木上,闭上了眼睛。
刽子手提起了他的斧头,当他走向克伦威尔先生时他差点又摔了一跤,底下的笑声更加响亮了。卫队长不满地看着刽子手,这个白痴,今天这样的场合掉链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只希望这个白痴还能够好好地挥他的斧头。
刽子手终于站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定了定神,试图控制一下自己的身体,然而却似乎徒劳无功,他的身体依旧不完全受到他自己的控制。他把斧头高高举起,猛地向下一挥,只听见克伦威尔先生惨叫一声,斧头落到了他的背上,顿时间血肉模糊。
底下的观众传来一阵惊恐的抽气声,个别女士甚至晕倒了,传来一阵阵不满的惊呼。
刽子手也有些慌了神,他再一次举起斧头,猛地劈了下去,又是一声惨叫。他定了定神,周围的景物和人似乎清晰了不少。他又一次挥动手中的斧头,这次克伦威尔先生仅仅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他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边上的卫队长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一切,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丢官罢职的结局了。
刽子手再一次举起手里的斧子,然而他终于控制不住了,脚下一软就摔倒在地上,斧子也从自己的手里落了下来。旁边的士兵连忙上去试图把他扶起来,然而他刚一直起身子,就猛地弯下腰去,开始呕吐起来,断头台上立即弥漫着一股恶臭,甚至连靠近的观众都厌恶地皱着眉头往后退去,人群里传来一阵阵不满的呼声。
已经绝望的卫队长终于走上前来,他拿起落在了地上的斧头,走到克伦威尔先生面前,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十字,“上帝保佑我。”他喃喃道。然后他举起斧头,挥动了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克伦威尔先生只看到一道白光。
然后一片寂静。
第21章 凯瑟琳王后
正如克伦威尔先生所预料到的那样,无数的难民涌入伦敦城,不仅带来了混乱,还有无数的老鼠和跳蚤。到了八月份,伦敦城里终于爆发了瘟疫。黑死病在中世纪曾经抹去了整个王国三分之一的人口,如今虽然已经过去了三百年,然而依旧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雪上加霜的是,进入文艺复兴时代以来,城市的规模大规模膨胀了,无数人挤在拥挤肮脏的街区里,这无疑是疾病传播的温床。
当亨利八世国王得到消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开始之前因为与前任王后解除婚姻的种种琐事而被耽误的夏季巡游,整个宫廷都要离开瘟疫滋生的伦敦,前往空气新鲜,景色宜人的乡下避暑。
凯瑟琳王后坐在豪华的船上,向伦敦城驶去。所谓的“伦敦城”是中世纪时代的遗存,如今只是伦敦市中心的一小部分而已,王后将要在那里接受礼炮的致敬,同时伦敦市长将举行一个小小的欢送仪式,之后宫廷就将要正式离开伦敦。
王后坐在船头的宝座上,兴奋地看着河两边的风景。她并不是第一次乘坐豪华驳船在泰晤士河上行驶了,然而之前她要不然和自己的一群亲戚一起挤在祖母的身后,否则就是作为王后的女官站在安妮的阴影当中。如今她是主角了!凯瑟琳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仅仅是半年前她还只是诺福克公爵老夫人府上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姑娘,每天的生活就是与自己的室友拌嘴或是与兰贝斯宫里英俊的小伙子们眉目传情,如今她却是英格兰最高贵的女人了。她微微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边低眉顺眼的薇拉·奥布朗小姐,自己的前任室友,当初在兰贝斯宫与她针锋相对的女孩,如今是她的侍从女官之一。凯瑟琳从自己之前的老相识里选了许多人进宫,她如今是英格兰王后了,应当宽容大度,她想。
“我亲爱的薇拉,你对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吗?你喜欢我给你送去的衣服和珠宝吗?”凯瑟琳微笑着对自己的手下败将摆出一副关怀的姿态,这还是她从前任王后那里学来的,王后就应当宽和地对待地位低于自己的人。
薇拉小姐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她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一切都很完美,陛下。”这个该死的小东西!薇拉小姐从来都看不起凯瑟琳·霍华德,她明明比这个没脑子的姑娘漂亮的多,而且她会弹琴,还会法语和拉丁语,哪像这个绣花枕头,一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要么就是和长得好看的男人眉来眼去。她嫉妒地看着凯瑟琳·霍华德的衣服,又是最流行的巴黎款式,她每天的衣服和珠宝都是全新的,薇拉小姐想想肺都要气炸。还有她那副施恩的嘴脸,她以为她是谁?当薇拉小姐看到王后给她送来的礼物,新做的漂亮华服和昂贵的珠宝时,她几乎抑制不住把它们全都撕碎或者砸碎然后从窗户里扔出去的冲动。但是她最后还是舍不得,那柔软的绸子和珠宝上华贵的闪光如同磁铁一样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于是她今天还是按耐不住诱惑把它们穿戴在身上。“谢谢您的礼物,我很喜欢。”如今时势如此,她也只有先低眉顺眼。
“陛下您的衣服和珠宝可真是漂亮!”边上的另一个老相识插嘴道,于是这一群小姑娘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对王后奉承起来。凯瑟琳非常得意,看来做王后也没有多难,不是吗?这才过去了半个月,她显然就已经精通此道了。
罗切福德夫人站在一旁,感到实在是力不从心。这些天里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女修道院的院长一样。这些小姑娘完全没有接受过任何的宫廷教育,连礼仪都成问题,如今却天天都有机会见到国王,这简直是她这个女官长的噩梦。然而她并不敢向自己的主子诺福克公爵抱怨,如今的公爵正是春风得意,他往宫廷里塞了一堆霍华德进来,她如果这时候去找公爵搬弄是非,恐怕公爵会毫不犹豫找一个霍华德家的女人来代替她,再说她还指望着公爵为她找到一个满意的夫婿呢。据说一位法国的贵族对她很感兴趣,还是一位侯爵,也许明年这时候她已经去了巴黎,成了法国的侯爵夫人了。罗切福德夫人半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眼不见为净。随她们去吧,反正国王就喜欢她装出一副小女孩的样子,罗切福德夫人有些认命地想着。
凯瑟琳王后看着河两边,河边的堤岸上聚集了不少人群。他们是来看她的吧,凯瑟琳想,心里一阵得意。“我们要向他们挥手吗?”她天真地问道。
罗切福德夫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岸上的景象。“似乎……是吧。”她有些犹豫,那些人看上去并没有欢呼或是对船队招手,而仅仅是麻木地看着贵人们的驳船在河上行驶着,他们看起来一个个衣衫破旧,也许他们是北方来的难民?有些不对劲,她想。
“哦!太棒了。”王后开心地叫道。“我们应当向他们挥手致意!”她之前曾经看安妮王后这么做过,她一直想要这样来一回。她的提议得到了姑娘们的一致赞同,“我们也要挥手吗,陛下?”那个之前拍凯瑟琳马屁的女孩期待地看着她。王后非常享受她的话:“是的,你们作为我的侍从女官,也应当对我忠诚的臣民们挥手致意。”她做出一副庄严的姿态,看上去有一点滑稽。
罗切福德夫人想说些什么,但她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河边的人群,他们显然并不开心,只希望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王后从自己的宝座上站了起来,她走到船头,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然后庄严地挺直了背。阳光照在河面上,金光闪闪,凯瑟琳王后看起来仿佛是沐浴在光晕当中,这一刻她真的有了些许王后的样子。她露出宫廷式的微笑,这种笑容她已经练习了好几天了,然后微微挥手,向河两边致意。然而她的侍女们就没有这样高贵了,她们欢呼着一溜烟跑到船舷,对着河两边疯狂挥手,欢呼着,嬉闹着。
爱德华的船紧跟在国王和王后的两艘座船之后,他正在和罗伯特聊天,突然前面的船上传来一阵欢笑声,爱德华有些惊讶:“王后的船上怎么了?”
罗伯特也有些惊讶,”我出去看看。“他站起身来,走出了船舱。过了片刻他就回来。脸上带着一副古怪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爱德华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王后船上的女士们在向岸边致意。”罗伯特说道。
“向岸边致意?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们?”如果遇到民众的欢迎,按惯例王室成员要出来向民众挥手致意的,然而并没有人来通知他们。爱德华狐疑地走到窗边,往河岸看去,人群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并没有任何欢迎的表现。
“他们很愤怒。”罗伯特走到王子身边,叹了一口气。”伦敦爆发了瘟疫,国王却马上带着宫廷逃离。许多人在挨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而王后却每天都穿着新的裙子和珠宝。”他看了一眼前面王后的驳船,“而现在王后还要跑到他们面前来炫耀,就好像是一群小姑娘跑去看马戏一样。”
“我的天,她最好赶紧回船舱里去。”王子喃喃道。他一直觉得凯瑟琳·霍华德还算是有些小聪明,如今看来她真是个头号的笨蛋。明明外面是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还如同没事人一样跑出来挥手。
“你觉得她能在这位子上坐多久?”罗伯特凑到王子耳边,带着微笑轻轻说道,“如今她的确是得了国王的宠爱,可历史证明这恐怕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了,再加上她也没什么脑子。”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王子转过头瞪了罗伯特·达德利一眼,罗伯特笑的更开心了。
……
王后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的微笑僵硬在了脸上,她的女官们也都停止了欢呼,一个个在那里面面相觑。凯瑟琳王后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女官长:“发生了什么,罗切福德夫人?为什么他们对我的致意毫无反应呢?”
罗切福德夫人有些无语。她就这么天真吗……那些人不回答说明他们讨厌你!罗切福德夫人觉得自己很能理解这些人的心理,他们饿着肚子,忍受着瘟疫的折磨,如今却看到王后身着华服从自己面前经过,她的挥手致意看上去完全就是一种炫耀。“我也不太清楚,陛下。不过您还是最好回到船舱里坐好。”她可不会当着王后的面把自己想的那一套说出来。
王后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她又看了一眼岸上的人群,仿佛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能够不喜欢她。最后她还是选择听从罗切福德夫人的建议,走回了船舱里,罗切福德夫人长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她终于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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