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点缓慢地变大,一个成两个,两个又变成四个。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使用望远镜已经可以分辨出战舰的轮廓了,而在那些战舰的桅杆顶上,飘扬着英格兰的圣乔治白底红十字旗。
事情已经非常明白了,这就是爱德华国王派来为葡萄牙运输援助物资的船队,而他们选择的目的地正是波尔图港。
在不列颠旗舰的艉楼上,舰队的指挥官约翰·霍金斯爵士同样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西班牙封锁线,这个意大利人发明的小玩意,经历了尼德兰人的改良,如今已经成为海军军官们的必备配件了。
“十八……十九……二十。”霍金斯爵士兴奋地数着对面的西班牙战舰,“好极了,刚好二十艘。”
“十九艘对二十艘。”旁边的船长也颇为激动,“基本上我们双方势均力敌。”
“我们并不是要打败他们,我们只需要拖住他们,让商船进港就好。”霍金斯爵士将望远镜从眼睛上拿了下来,转身看向跟在舰队后面的四十艘商船,那些船上满载着布拉干萨公爵要求获得的军火和物资。
按照当时的惯例,舰队里的战舰通常还会担任货船的职能,西班牙就经常使用战舰运输物资和士兵,而战舰和商船之间的界限也并不明显,很多商船装上了一些火炮,再挂上了海军旗,就成为了王室的战舰了。
不列颠海军如今已经将这类商船全部划分到了辅助船队当中,而舰队里的战舰都是专门为海战设计的战舰,由于不需要搭载物资,船体可以设计的更加修长,无论在速度还是灵活性上面都拥有了巨大的优势。再加上不列颠先进铸炮技术的加成,这只舰队的火力要远远胜过他们的西班牙同行。
“挂满帆,向西南方向行驶。”约翰·霍金斯爵士下令道,”我们去缠住西班牙人,让商船进港。”
双方的舰队相向而行,距离迅速地拉近了。可如果此刻有旁观者从侧面观看,一定会觉得占据上风向的不列颠的舰队像是一群乘波而行的逆戟鲸,而对面不幸只能够逆风航行的西班牙人,充其量只是一群笨重的海豹。任何人都不会将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混淆。
“他们在打旗语!”舰长用望远镜看着对面西班牙旗舰上打出来的信号,“不列颠战舰……你已进入西班牙海军……封锁区域,请立即离开……否则我们将采取断然举措。”
“别管他们!”霍金斯爵士大笑起来,临战前的紧张感让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兴奋,“我们接着全速前进。”
西班牙战舰开了两炮作为警告,炮弹落在距离打头的不列颠旗舰不到一链的地方,在海上溅起两根白色的水柱。
这就是不列颠舰队一直等待着的信号,霍金斯爵士将手向左一摆,整只舰队就如臂指使似的,纷纷转舵向左驶向海岸的方向,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弧线。
不列颠舰队横挡在了西班牙人的前进方向上,用自己将西班牙人和正在朝着河口处航行的商船隔开。
西班牙人已经开了第一枪,虽然仅仅是警告射击,但作为开火的借口已经足够了。火焰和浓烟从不列颠战舰侧面无数黑洞洞的炮口里向外喷出,那刺鼻的烟雾笼罩着每一艘不列颠战舰,就仿佛它们都被击中了似的。
无数的铸铁炮弹尖啸着划过天空,像是撕开白纸一样撕开了西班牙战舰的木板,使用没有经过足够树龄的木材造船的恶果如今终于显现出来了。木屑在西班牙战舰的船舱里飞舞着,刺进那些不走运的船员的身体里,引发了一阵阵可怕的惨叫。
西班牙战舰也开始还击了,他们笨拙地扭动自己的身躯,让自己侧舷的火炮得以瞄准,虽然占据了数量优势,然而西班牙战舰的火炮搭载数量却比起不列颠战舰要少得多,他们更擅长于用船上搭载的士兵和对方进行接舷战。可由于这次行动只是一场封锁行动,西班牙战舰上并没有搭载陆军的士兵,于是这只数量占优的舰队,从战斗一开始就一直处于下风。
几艘受到集中火力打击的西班牙战舰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笨拙,显然它们的底仓已经积上了不少的水。很快三艘受伤最严重的战舰就被舰员们放弃了,而剩余的战舰也无心恋战,开始朝着南边撤退。
不列颠战舰并没有对他们穷追猛打,霍金斯爵士下令派人登上了那三艘西班牙战舰,将其上有价值的东西搜罗一空,而后就将它们凿沉。这几艘战舰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没有继续利用的价值了。
接下来,不列颠战舰在杜罗河口停泊了下来,接替了西班牙人刚才的角色,各艘战舰上纷纷开始收容伤员,并且修补刚才的战斗中留下的破损。
“那些商船有一个白天的时间来卸货。”霍金斯爵士打了个哈欠,“他们会借助晚上退潮的潮水离开港口,和我们汇合,我们今晚就回国去。等到西班牙人明天早上带着援军回来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在几十海里之外了。”
“这一次我们是打了西班牙人一个措手不及。”舰长看上去并没有分享霍金斯爵士的乐观心态,“他们之后必然会加强封锁线,我们下一次来的时候恐怕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没有下一次了。”霍金斯爵士冷笑着摇摇头,“葡萄牙人撑不到下一波援助到来的时候,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物资挥霍在这些人的身上。用这四十艘船的物资换巴西殖民地,我们也不算是过于狮子大开口。这是最后的糖果,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霍金斯爵士又打了一个哈欠,“我要去睡一会,等到开午饭的时候再通知我吧。”
他说着就消失在通向船长住舱的楼梯口处。
第200章 阿尔梅达要塞
11月1日,阿尔瓦公爵抵达了位于西葡两国边境地带的罗德里戈城,这座城市建立在平原当中的一处高地之上,是西班牙此次入侵行动的准备基地。
从西班牙进入葡萄牙通常有两条路线,其一是经由罗德里戈城跨过边境,渡过科阿河,再经过阿尔梅达要塞,就进入了葡萄牙北部,从那里可以一路直达科英布拉和波尔图这两座北部的大城市。除此以外,还有一条路线是经由南部的埃尔瓦斯要塞,向西直抵首都里斯本。
虽说后者可以尽快地抵达葡萄牙的首都,但是阿尔瓦公爵在经历了一番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将进攻的重心放在北部的阿尔梅达要塞。在他看来,西班牙真正的敌人并不是里斯本的伊丽莎白王后,而是在北方树大根深的布拉干萨公爵。对阿尔梅达要塞的进攻,将迫使布拉干萨公爵从里斯本赶来救援。而只要西班牙军队攻克了阿尔梅达要塞,继续向西进军,就可以把葡萄牙北部与这个国家的其他部分分割开来,布拉干萨公爵的势力也就会被封锁在北方的山区当中。到那时,只要西班牙开出有诚意的条件,那么他毫不犹豫就会答应的。
阿尔梅达要塞与边境另一边的罗德里戈城相距不到二十英里的距离,它修建在莱昂平原东部的一处平坦的高地之上,正对着科阿河的渡口。遗憾的是,要塞修建的位置距离河边还是太过遥远,难以攻击渡河的敌军。在要塞的炮火范围之外,留下了许多通路可以供敌军自由出入,但毕竟这座要塞把守着附近的制高点,同时又位居商品流通的必经之路上,因此也算得上是葡萄牙北部最为重要的战略据点之一。
11月3日,阿尔瓦公爵率领两万人跨过边境,当天晚上就渡过了科阿河,将阿尔梅达要塞团团包围了起来。按照正常的部署,阿尔梅达要塞当中此刻应当有四千名士兵把守,可自从和西班牙开战的消息传来之后,已经有将近一千五百人逃亡回家了,那些从附近村庄里临时征发来的民兵更是逃的一个也不剩下。要塞的指挥官本就不支持里斯本的新政权,又深恐激起兵变,对于逃跑的行为不但不敢严厉处置,反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就像雪崩一样,最初还是一两个人逃亡,到了十月底已经出现整个小队趁夜色脱逃的情况。
除了人员的不足,要塞的物资供应也捉襟见肘。许多士兵没有武器,有超过两百人没有领到服装和帽子,至于没有子弹袋,水壶或是外套的情况,已经称不上是问题了。令人欣慰的是,要塞里的粮食和火药还称得上是充足,这也让葡萄牙人有了些许抵抗的底气。
11月5日,西班牙军队的火炮和辎重终于全部抵达阿尔梅达要塞之外,炮兵阵地也已经修建完毕,六十五门火炮开始朝着这座十四世纪修建的古老要塞一刻不停地开火。在这个时代,虽然有了火器的帮助,但对于要塞的围攻依旧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工程。炮弹的落点全凭概率决定,而要在要塞的墙壁上打开足以供突击队进入的破口,则需要大量的炮弹落在城墙上,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达到的目标。
围攻开始三天之后,布拉干萨公爵亲自率领着一万两千葡萄牙军队出现在距离要塞不远处的科阿河上游,他们的到来引起了正遭受猛烈炮击的要塞守军的一阵欢呼。可令守军失望的是,布拉干萨公爵似乎并没有发动进攻为要塞解围的意思,他只是和西班牙人互相对峙着,用自己营地里的旗帜和鼓角声试图振作城堡当中日益低迷的士气。
这支葡萄牙国内最强大的军队几乎是布拉干萨公爵如今所掌握的全部筹码,伊丽莎白王后要求他将这些军队用来拱卫首都,而北方的党羽们则期待着他用这些军队来保护北部贵族们的领地不受侵犯,但他所想的仅仅是要将这支军队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这宝贵的资源只能被用来维护他自己的地位,必要时成为与西班牙人谈判的筹码。布拉干萨公爵万万不敢将这些筹码放上赌桌,尤其是在这个牌局的走势变得不利的时候。
11月10日的黄昏时分,炮击已经持续了五天,忙了一天的西班牙炮兵们还在重复着单调的射击工作,对面要塞的石墙已经是伤痕累累,但似乎距离垮塌还剩下很长的一段时间。
下午五点半,阿尔瓦公爵出现在了炮兵阵地上,他的到来引发了士兵们的一阵欢呼。公爵此番前来是为了视察炮击的效果,根据他的时间表,西班牙军队应当在十天之内攻克阿尔梅达要塞,如今这个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之久,而要塞的外墙上还没有打开一个可以供突击队员进攻的破口。
阿尔瓦公爵用望远镜打量着要塞的毁损情况,“看上去炮击的效果比起我想象的要差一些。”
“他们的防御非常坚固。”旁边的副官解释道,“大部分的炮手和士兵都躲藏在防御工事里,我们的炮弹不能伤到他们分毫,只能期待着要塞的外墙在炮击当中垮塌,但是这恐怕要耗费很多的时间。”
“如果我们在这里拖延半个月,那么雪季就到来了。”阿尔瓦公爵严肃地说道,“大雪会把山谷封闭,大军直到明年春天积雪消融之后才能够通行,如果融雪引发了山洪的话,可能要等到初夏。那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粉碎葡萄牙的抵抗?明年秋天?那可就太晚了,我必须赶紧把这里的事情了结,否则入侵不列颠的计划还要再拖延上一年。”
“那就是1560年了。”副官喃喃地说道,“到那个时候,不列颠人早已经严阵以待,入侵成功的概率几乎就已经不存在了。”
“到那时也许根本不会有什么入侵了。”阿尔瓦公爵冷笑起来,“我们的财政可能到时候已经崩溃了,我和你会忙于镇压各处的叛乱和暴动,至于那些消耗了无数金币建造的舰队只能在船坞里慢慢腐烂,因为西班牙没有钱去运行和维护他们……没有了海军,海外帝国那时候也保不住。”
“如果明年春天之前不能够击败葡萄牙人,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和他们签订和约,哪怕是把这顶王冠白白送给伊丽莎白或是布拉干萨公爵,也要和他们达成妥协。”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如果陛下不同意呢?”副官问道。
“那么我就辞职。”阿尔瓦公爵说道,“如果陛下不愿意听我的意见,那么我就只能用这种方法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说到您的态度……”副官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您在面对陛下的时候是否过于强硬了一点?虽然您是他父亲的老臣,可是他毕竟是国王,只要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愿意别人用说教的态度和他讲话的,有时您总该作一些让步。”
“我按照陛下的意思,率领军队来进攻葡萄牙了,这难道还不算是让步吗?”阿尔瓦公爵不满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土块,“如果按我的意思,一个铜子都不会花在这场好大喜功的入侵上面!”
“小声点,大人!”副官连忙提醒道,“这话要是被陛下听到了,他会怎么想呢?无论您对他有什么看法,他都是国王,而国王天生和凡人之间存在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您可别让他记恨上了您!”
阿尔瓦公爵低下头,没有回答。
“陛下就算了,唐·卡洛斯亲王那里又是怎么回事呢?”副官不安地劝说着阿尔瓦公爵,“王位的继承自古以来都是一滩浑水,您何必要把自己搅合进去呢?”
“如果他做了国王,那说明西班牙罪孽深重,这是她该领受的天罚!”阿尔瓦公爵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您知道他竟然还把自己和不列颠的国王相比,打算亲自在葡萄牙执政吗?我怎么可能赞同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想!”
“可他毕竟是王位继承人。”副官接着劝说道,“而且在可见的未来都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王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据说陛下想要求娶法国亨利二世的女儿,但无论如何,唐·卡洛斯亲王都是陛下的长子,他的继承权别人难以挑战。”
“那等他继位的时候,我就辞职好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阿尔瓦公爵说道,“我就回我的庄园隐居,就此不问世事。”
“恐怕没那么简单。”副官摇了摇头,“他可是气量狭小,就怕他连这样的田园生活都不愿意让您过呢。”
“那就随他的便吧!”阿尔瓦公爵豁达地笑了起来。
副官虽然不赞同公爵的做法,但也不得不叹服于自己上司的这份气度。
阿尔瓦公爵又转身面对要塞,“看上去似乎我们对这个乌龟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够接着消耗火药和炮弹了,但愿……”
他的话还没说完,从要塞的内部发出了地震一般的隆隆巨响,大地疯狂地震动着,要塞的顶部被撕成碎片,抛到了空中,无边的浓烟和烈火从被撕开的破洞里喷薄而出,就像是毁灭了庞贝城的维苏威火山喷发了似的。
无数的石块劈头盖脸地朝着阿尔瓦公爵的方向砸了过来,副官连忙拉着他躲进了堑壕里。重达千斤的火炮,像是孩子的玩具一样被抛到空中,落在很远处的泥土里,砸开一个巨大的坑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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