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爵士,你完全可以玩到尽兴。”
“你都离开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罗伯特说着也跳上了马车,王子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马车行驶在已经颇为安静的街道上,爱德华看着窗外寂静无人的街道,月光倾泻在地面上,照亮了低矮的房屋和狭窄的街道。如今的伦敦城还完全是一副中世纪的风貌,与后世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王子看着外面破旧不堪的市区,想着自己日后要对城市进行的改造。
“殿下?您今天怎么了?”罗伯特的声音打断了王子的沉思,“是格雷小姐惹您不高兴了了吗?”王子没有回答,于是罗伯特觉得自己猜对了。“小姑娘就是这样,您要明白……”
“你似乎很希望我与格雷小姐亲近?”
罗伯特的话一下子停住了,他似乎有些失落。“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不过你日后总是要结婚的,不是吗?你需要一个王后,无论他是苏格兰女王还是格雷小姐。我想你先与她们当中的一个多接触并不会有坏处。”
“你忘了你几年前对我说过的话吗?”爱德华的脸色愈发阴沉了。
“我当然记得。”罗伯特苦笑了一下,“可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还是各自娶妻了,不是吗?你是未来的国王,你需要一个继承人。”他顿了一顿,“正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我才要保护你,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又笑了笑,但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凄凉了。
“所以你也要去结婚?然后我们像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一样,把婚姻和感情分开?”事实上这在贵族阶层里非常普遍,但爱德华脑子里的现代思维让他对此还是难以接受。
“不,我不会的。”
“我是第五个儿子,第五个儿子没必要繁衍后人。”罗伯特说道,“我会一直守护你,我不会让你冒一点风险,你会成为英格兰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他单膝跪地,亲吻了王子的手。
王子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低着脑袋忐忑不安地等着他回复的少年,他知道罗伯特说的每一句都对,也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他可以得到一切,无论是婚姻还是爱……
“你没有问过我。”
罗伯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您说什么?”
“你没有问过我是不是需要你的牺牲。”王子的脸色有些苍白。
“牺牲永远都不多。”年轻的骑士说道。
“可我不想要!”爱德华抓住骑士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我父亲觉得我想要苏格兰的女王,可我根本对她没兴趣;你觉得我要一个守护者,可我身边多的是这种人。”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他看着被月光照亮的骑士英俊的脸颊,“我要罗伯特·达德利,独一无二的罗伯特达德利,不是罗伯特爵士,也不是一个达德利家的人,就是罗伯特·达德利。”
罗伯特有些愣住了,“可您不能……”
“不,我可以。”王子转向窗外,马车已经穿过了白厅宫的大门,“我三年前说过,我不是爱德华二世,我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也能保护我自己。”他又转过头来,“然而你似乎对我并没有信心。”
“不,不是这样。”罗伯特连忙说道,“我只是不愿意你做出任何牺牲,我……”
“可如果我愿意牺牲呢?”
马车里一时间陷入寂静。
马车停了下来,大门口的男仆走上前来,打开车门。
“对不起,我……我只是……”罗伯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你明天就要跟军队一起出发了,我想你可以在这段时间想想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王子转过身,走下了马车,“再见,罗伯特,祝你一切顺利。”他走上台阶,在大门旁用余光瞥了一眼台阶下的人。罗伯特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车边,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王子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抽痛,有一瞬间他几乎要转过身抛下台阶抱住伤心的骑士,毕竟这也许是最后一夜了。
然而最后他只是咬了咬嘴唇,依旧向着宫殿的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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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库鲁斯是古罗马的一位执政官,以生活奢侈著称。托马斯·贝克特是亨利二世时期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被国王暗杀后由罗马教廷封为圣徒。
第35章 牌局
如果一个旅行者沿着从英格兰的诺森伯兰郡向北的大道前往爱丁堡,他会看见在苏格兰东海岸的悬崖峭壁上,每隔几英里就会出现一座人为堆起的土堆,土堆下通常搭着一顶简陋的帐篷,而从周围农村里找来看守的孩子则会从帐篷当中跑出来,追着旅行者的马车打招呼,希望得到一两个银币的打赏。
这些土堆,或者说他们在政府公文当中的名称——“烽火台”,是阿伦伯爵所主持建造的防御工程的一部分,理论上它可以在几个小时之内把英格兰军队或是舰队入侵的消息传到爱丁堡。然而几个月之前的一次测试当中,消息几乎是过了二十四小时才被送到爱丁堡城堡里的摄政会议成员们面前——三分之一的看守员跑去帮工贴补家用,还有不少人在外面游手好闲,有几座烽火台的看守员甚至把用来点燃烽火的木柴带回家自己烧了。最后阿伦伯爵只好从不宽裕的国库里又抽出一笔钱,用来给所有的看守员们每天发上几个铜子,才把消息的传递时间缩短到十二个小时以内,虽然还不尽如人意,但也算是苏格兰王国防御准备里为数不多的客观进步之一了。
约瑟夫·史密斯今年九岁,是艾斯克里村木匠史密斯的第三个儿子。虽然与那位历史上最著名的木匠,耶稣基督的养父约瑟夫同名,但他显然没有什么做木匠的天赋。因此当他的大哥和二哥在跟着他们的父亲做学徒的时候,这孩子就被他的父亲塞给村长,去做烽火台的看守员,“至少还能给家里弄几个铜子”。
此时,这位小看守员正在烽火台不远处的草地上,跟几个放羊的小孩追逐打闹着,事实上他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有关“英格兰人要打进来”的传言已经传了几个月之久,但是南边烽火台却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静。约瑟夫认识南边三英里处的烽火台的看守员,那个铁匠铺里的小学徒曾经跟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附近城堡里骑士老爷们让他的师傅打造的武器——长矛,剑,马刀或是战锤,那个独眼的老铁匠靠这些生意可赚了一大笔,毕竟武器可比锄头或是镰刀要昂贵许多。
几个小孩正坐在田埂上,中间众星捧月的是隔壁村的一个小姑娘安妮,这些男孩子们都愿意跟她说话,约瑟夫也不例外,最近他的大哥正要结婚,未婚妻是骑士老爷家帮佣的厨娘,他的大哥作为壮丁显然要被骑士老爷征召去打仗,所以他们已经决定战争结束后就结婚。约瑟夫看着安妮,想着他要是能和她结婚就好了,就好像大哥和那个厨娘一样。
安妮接过一个男孩子递过来的一朵野花,她笑着抬起头,把那朵花别在自己的头发上。突然,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她指着三英里外正在升起的白烟,“那是什么?”
男孩子们惊讶的望着那烟,“是烽火!”一个小胖子喊道,他的嘴巴因为惊讶而瞪的老大。
“不会吧。”有人轻声反驳,但他的声音立马被压下去了。
“就是烽火啊!你看那烟就是烽火台上冒出来的!”
“没想到真的会点烽火啊,我还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呢。”
“所以爱丁堡的人很快就能知道消息吗?”
……
“约瑟夫,快去点火!”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小看守员如梦初醒,他一溜烟向土堆跑去。
土堆下,约瑟夫的“同事”,邻村的放羊娃彼得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看他家的几只绵羊吃草。约瑟夫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蠢货,你没看见烽火吗,快点火!”说着就往土堆上爬去。
土堆上已经堆好了木柴,然而看起来比上一次约瑟夫上来时候少了不少,彼得的脸有些发红,“我家的木柴用完了,我拿了一些回家去。”
“不过我并没有拿多少,肯定还点得着。”他又补充道。
两个人用火捻子凑到了用来点火的干草的旁边,受了潮的干草冒出一阵黑烟。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好一会,篝火终于烧了起来。
约瑟夫咳嗽几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黑灰,“完事了,那我回去啦。”他给自己的“同事”招呼了一声,又向着他的小伙伴们跑去。
彼得“嗯”了一声,又重新坐回到土堆下,看着他的羊咀嚼已经枯黄的草皮。
……
日暮时分,英格兰军队入侵的报告终于被送到了爱丁堡城堡的摄政会议成员们面前。
“所以,我们现在知道东海岸边境的某处出现了某种异常情况。”伦诺克斯伯爵嗤笑一声,“然而我们对发生了什么却一无所知,这就是阿伦伯爵阁下伟大的防御工程。”
“具体信息今晚随时会有信使送到。”一位阿伦伯爵的党羽反驳道。
“看来那些烽火台传递消息的效率也比马快不了多少。”
“简直是白费功夫。”
“对国家资源的严重浪费!”
眼看着摄政会议就要变成对阿伦伯爵的批斗会,抱着女儿坐在王座上的太后终于开了口,“先生们,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
“您和阿伦伯爵惹恼英格兰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伦诺克斯伯爵作为亲英派的代表,对于阿伦伯爵与法国联合抗英的做法非常反对。
“马上派信使去伦敦,答应英格兰人的条件,然后让我们国内的法国士兵滚回法国去,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的话引来周围几个人的一阵赞同。
王太后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她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阿伦伯爵。
伯爵站了起来,他的身体站在柱子的阴影当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迎战。”
“我们和法国人联合起来的力量足够抵抗英国人了。”伯爵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我们的军队立即出发,还赶得及在艾斯克河构筑防线。以逸待劳,我们打得赢英格兰人。”
屋子里如同炸开了马蜂窝。
“这完全是自寻死路!”
“如果野战失败了,英格兰人跟爱丁堡之间就是一马平川了!”
伦诺克斯伯爵抬起头,“伯爵阁下能为您今天的决定负责吗?”他眼睛里闪烁着野心的火苗。
阿伦伯爵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出来。他冷冷地盯着伦诺克斯伯爵,直到后者因为这明显的冒犯而有些发怒。“我对此负全责。”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伦诺克斯伯爵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那就祝您好运了,阁下。”
牌桌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全押了自己的筹码。
……
两天之后,苏格兰军队从首都启程了,爱丁堡的市民们冲到街上向他们投掷着鲜花,在城堡的阳台上,小女王窝在母亲的怀里,笑着向下面通过的军队挥手。漂亮的小女孩在阳光中在高处笑着,如同天使下凡,许多士兵忍不住热泪盈眶。
阿伦伯爵骑着马走在军队的最前端,他身上的盔甲属于他的祖先,曾跟着他的祖先参加过两百多年前的班诺克本战役,在那场战役里,苏格兰的长矛挑翻了英格兰人的铁骑,苏格兰王国赢得了独立。在他身后跟着的,有来自低地的征召兵,他们拿着他们祖辈曾经用过的旧长矛,走上同样的战场;有来自高地的弓箭手,他们身边的同伴拿着由皮克特人时代流传下来的战斧。两千名轻骑兵走在队伍的侧面,这支军队由休姆伯爵提供,但它的可靠性令人怀疑——绝大多数成员都来自不受约束的山民和亡命徒。在队伍的最后,辎重队拉着一门门的大炮在泥泞的路上艰难的跋涉,拉车的马竭尽全力要把陷在泥坑里的辎重车拉出来。最惹眼的是四千名打着蓝底金色鸢尾花旗帜的法国军队,这些士兵曾经为法兰西的瓦卢瓦王朝在尼德兰和意大利对抗哈布斯堡家族,如今成了法兰西与苏格兰同盟唯一的体现——由于航路被封锁,进一步的大规模法国支援已经不可能。
三万六千军队,这就是苏格兰王国的最后底牌,虽然他们装备低劣,缺乏训练,但是据说对面的英格兰人还不到两万。
牌局尚不明朗。
……
十月八日傍晚,被围攻三天的弗赛德城堡的塔楼上终于升起了白旗。
罗伯特·达德利穿过城堡塔楼外的回廊,空气当中火炮留下的硝烟味道依旧刺鼻。他望向东边,远处的大海一片漆黑,海湾的尽头有几点星星点点的亮光,来自于克林顿勋爵所指挥的锚泊的英格兰舰队。而在距离城堡更近处,苏格兰军队的宿营地就在三英里外的河对岸,营地里燃着一堆堆篝火,犹如恶魔的一只只眼睛。远处传来交谈声和食物的香气,苏格兰军队正在吃晚饭。
而在城堡的大厅里,赫特福德伯爵和他的高级军官们也同样正在用晚餐。餐厅显得异常阴森,即使点上了城堡里所有能够搜罗来的蜡烛,吃晚餐的大人们依旧看不清坐在桌子对面的人的脸。地板上有许多裂纹,其中一些的里面甚至已经长出了青苔,而天花板上被炮击震下来的碎石已经被扫到了大厅的一角,壁炉也被重新点燃了,来自被劈碎的旧家具的木柴正在里面冒着温暖的火苗。
赫特福德伯爵胃口很好,虽然他对面的苏格兰人有三万多人,而他手下的军队则只有一万六千人,然而拥有更先进装备和更精锐军队的伯爵却充满信心——他拥有八十门火炮,而且都是可以方便移动的,更不用说不远处的舰队。而在骑兵方面,赫特福德伯爵也有着绝对优势,他手下拥有六千骑兵,其中一大部分是重骑兵,而对面则只有两千名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骑在马上。对于赫特福德伯爵而言,似乎一次辉煌的胜利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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