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好多天没见,乍一见面,也不觉得尴尬。
只是在瞬间交织的眼神充满太多意味不明的情绪。
阮宵轻轻错开视线,跟周牧野隔着一个位置坐下。
周牧野望着前方的赛场,声音冷冷的:“要心理辅导吗?”
阮宵心口一跳,快速瞥了一眼周牧野,脸上无法避免地发起烫。
又懊恼地咬咬下唇,低头看自己的脚踝:“不用,谢谢。”
周牧野:“比赛结束后找我。”
四周都是喧闹的人声,两人仿佛独自成一个世界。
阮宵两手撑在椅子上,缩了缩肩,细声道:“干嘛……”
周牧野偏过脸看他:“你还要气多久?”
阮宵抿了下唇,抬头,隔着冰场,能见对面的德国队选手。
安乔正在拿保温杯喝水,左右看看,一脸无所谓。
白熙羽则在戴着耳机听音乐。
阮宵道:“你不懂……”
周牧野皱了下眉。
阮宵神色淡淡,伸长一条腿,晃了晃胀痛的脚踝。
心想。
如果不靠愤怒和不甘去支持,他还能靠什么?
***
短节目中,阮宵的《安魂曲》刷新了在芬兰杯时的分数,属于个人最好成绩。
阮宵松了一口气。
但是后来白熙羽比赛完,等分数刷出来后,全场惊呼。
看着计分板上110.28的高分,阮宵掐了一下掌心。
白熙羽比他高了近20分。
阮宵都不知道,那几乎拉满的节目内容分是怎么来的,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表现会比白熙羽逊色。
但是裁判们似乎独独偏爱白熙羽。
几乎是霎时,浓绿的液体爆裂开来,灼得心间酸涩难忍。
白熙羽在鲜花和掌声中滑向场地边缘,神态轻松,接受了队友和教练的拥抱。
第一天就在白熙羽短节目第一的播报中结束。
阮宵目前暂列第三。
阮宵没顾得上过来恭喜他的师兄弟们,收拾东西就离开。
他分秒都不愿意再浪费,只想去冰场上训练后天的自由滑节目。
阮宵准备去后台找云燕,但在场馆出口的地方跟迎面走来的德国一队遇上。
白熙羽手中捧着鲜花,脸上带着笑,看到阮宵的瞬间,笑意微微收敛了一些。
白熙羽身姿优雅地走上前,道:“恭喜你啊,第三名。”
阮宵只是看他一眼,没理会,绕过他就要走。
可白熙羽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挡了一步。
阮宵抬头。
白熙羽看着他时,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和嫉恨,放轻声:“你也不过如此嘛,现在知道了吧?如果公平竞争,你当初预选赛根本赢不了我,你不过是仗着周家的背景罢了……”
阮宵轻眯下眼,脑中的某根弦狠狠弹动一下,直接崩断了。
他本来就因为输了比赛心情不好,现在白熙羽又直戳他最长久以来最介意的事。
继而,白熙羽曾经是怎么针对他,刮花他的比赛音乐盘,将他贬低得一文不值,撕开他在恋爱中长久以来不安的缺口,又在夜里发短信给周牧野……
新仇旧恨,几乎是一股脑儿地上涌。
如果这还不能报复回去,那阮宵是真的觉得自己活该欠虐。
阮宵眼睛灼亮,扬起手直接挥过去。
白熙羽脸色大变,下意识闭眼要躲。
可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
阮宵高高扬着的手被一只大掌截在了半空中。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因为通道两旁就是观众席,人口密集,还聚集了不少记者。
已经有记者关注到了这边的骚动,扛着相机探头探脑。
白熙羽睁开眼看去。
就见周牧野不知何时出现,拉住了阮宵的手。
周牧野低睫看阮宵,将他的手按下。
可阮宵显然赌着一口气,眼睛红了一圈,那只手不稳地在空中跟周牧野抗争了片刻,又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白熙羽借机赶紧回到队伍里,一脸弱小后怕地对着自己的教练和队员说着什么,眼睛直往这边瞟。
不一会儿,胖胖的德国教练脸色不虞地朝这边走来,对着阮宵一顿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阮宵听不懂,就去看周牧野。
周牧野只淡淡以德语回了胖教练一句话。
胖教练显然是愣了一下,接着吹胡子瞪眼,似乎有被气到。
阮宵对眼前的状况厌烦到极点,不想再浪费时间,从周牧野掌中抽回手,直接离开。
阮宵走在后台长长的通道里,前往楼梯的位置。
不一会儿,后面就想起了脚步声。
阮宵没有回头都知道是谁,只是现在心里气得很,不想理人,所以越走越快。
可是那脚步声也紧紧地咬着他,并不放弃。
直到阮宵快到楼梯口了,身后才传来声音:“你可以了吗?”
不可以!
你那么舍不得他被打……
阮宵气鼓鼓的,要下楼,但还没转弯,就被人从身后扯住手臂,整个身体转了回去。
阮宵脑中热意上涌,转身的同时抬手甩向那人。
“啪”的一声。
在空荡的楼道里清脆又响亮。
周牧野偏着脸,净白的脸上隐隐浮现红痕。
那一掌却像是把阮宵打醒了一般,他呆滞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接着,握紧有些发麻的手掌心。
可阮宵凭借着一股气性,心里发虚,还是嘴硬道:“那……那你替他好了。”
像周牧野这样的大少爷,可能这辈子都没被打过。
阮宵以为周牧野会生气,所以心里跟着发紧,准备好承受他的怒意。
但周牧野很平静,平静得都有些过分了。
阮宵又开始于心不忍,黑亮的眼睛里浮光颤动两下,看着周牧野脸上的红痕,很想说对不起。
周牧野垂下睫,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侧,又拉过阮宵打人的那只手,展开,抚了抚他细嫩的掌心,缓声道:“疼吗?”
阮宵再也无法强硬,如在洪水之前溃散的堤坝,眼里闪现水色:“阿野……”
周牧野又问:“疼吗?”
阮宵吸了下鼻子,连忙摇头。
周牧野这时撩起眼皮,漆黑眼眸盯着阮宵:“那换我了。”
“……”
阮宵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脑后突然一痛。
周牧野一手拽着阮宵的发丝,上前两步,低头狠狠印上阮宵的唇,同时将阮宵逼到墙角。
不一会儿,有血自两人相贴的嘴角缓缓挂下来,却分不清是阮宵的还是周牧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啥呀。
-
第67章 你很像他
楼下传来锁门的声音, 搁置在楼梯台阶上的那部手机震动到快没了电,发出电量过低的提示音。
阮宵紧紧蜷着腿坐在角落,将脑袋缩在宽大的运动服领口里。
阮宵稍微动一下, 就能透过领口看见他低垂下的眼睫, 睫毛轻颤着在眼睑下方投下小扇子一样的暗影,两旁颊侧红得像是要滴血。
一看就是服气了。
亲服气的。
阮宵那张小脸红着的时候,尤其明艳动人,看一眼, 赏心悦目。
只可惜唯一能欣赏到这副美景的人此刻正背对阮宵,坐在前方的楼梯口台阶上。
周牧野低着头,用手掌边缘蹭了一下受伤的唇角, 又用手指捻了捻衬衫上滴到的血迹, 最后歪过身, 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手帕。
阮宵跟个乌龟一样兀自缩了一会儿, 又从领口边缘探出眼睛看前方的周牧野。
就这么鬼鬼祟祟偷看好几次, 他才慢慢将外套从头上拽下, 清清嗓, 主动开口:“阿野……”
“别跟我说话,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周牧野没回头,声音里不带情绪。
“……”
是熟悉的少爷脾气。
阮宵突然跟泄气的皮球一样, 又软趴趴地伏在膝盖上。
过道里就这么又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台阶上的手机彻底没电, 自动关机。
“说吧。”周牧野正用纸巾一根一根手指地擦拭过去, 声音淡淡, “摸着自己良心说,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被突然这么一问, 阮宵稍显局促, 张了张嘴。
他丰润的下唇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
思绪万千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好垂下小脸,嗡声道:“阿野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周牧野道,“我就想知道自己哪里对不起你,不说出来你别走。”
“……”
阮宵脸色发红,两手捉住衣服袖口,好半天,才憋出软糯的一声:“你别搞我……”
周牧野将染血的纸巾团了团揉进掌心,咄咄逼人:“到底谁搞谁?”
阮宵都有些混乱了,明明是他先生气的,为什么现在状况倒转了?
他在衣袖上揉了揉脸,带点撒娇耍赖的意思:“都说对不起了嘛……你不要生气了……”
“要是对不起有用,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伤心人。”周牧野自始至终都没回头,声音里也听不出情绪,“创伤已经造成,少爷我不能好了,你自己看着办。”
“……”
阮宵倒,歪在墙上,都快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过了会儿,他才苍白解释道:“你没有对不起我,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周牧野没再反驳他。
过道里再次安静下来。
阮宵望向周牧野高大的背影。
大少爷那股傲娇劲,总该过去了吧……
周牧野突然把手中的纸团往地上一摔:“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阮宵:“……”
***
阮宵用指尖沾了沾下唇的伤口,神经末梢传来鲜润的疼痛感。
之前那个吻是激烈伴有血腥味的,却奇迹般抚平了心中这么久以来的怨尤和烦闷。
整个人就像提在空中的木偶断了线,软塌塌地摔在地上,再也聚不起一丝抗争的力气。
阮宵又将眼睛埋在手掌间来回蹭了蹭,觉得疲惫极了。
当他彻底冷静下来,摆脱偏执黑暗情绪的束缚,才有能力跳脱出来回头看,从而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野,我不想再输了……”阮宵在膝盖间埋着脸,捉紧衣袖,指尖微微泛起白。
周牧野若有似无地叹气一声,低头按了按眉心,声音还有些冷硬,但是已经放缓了:“好好训练,不愧对自己的天赋,一步一步慢慢来,有输有赢很正常……算了,我不想重复这些废话,不想输就别输,你跟我较什么劲?我害你输的吗?”
“……”阮宵抬起头望向周牧野的背影,黑水水的眼睛温吞一眨,“对不起……”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弱点?”周牧野干脆一次性把话说清,“你说说有多少次,还没比赛心态就崩,总是被无意义的情绪损耗,好好地正常去比赛不行吗?”
阮宵偏过脸,温顺地枕在手臂上。
被指责,却无法反驳。
“阿野,你说得都对……”
阮宵细声道。
“你以前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坚定住对自己的信念,这样外界的声音就左右不了我……”
“但是阿野,我一直很软弱,对自己从来都没有信念……我的信念……我的信念……”
阮宵将脸拱到臂弯里,羞于启齿,但又觉得到现在了,直面自己内心或许能更轻松一点。
他暗自别扭片刻,低喃出声:“我的信念,一直在于你……”
前方,周牧野的背影怔了一下。
阮宵兀自喃喃:“当你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我就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找不到支撑的力量……”
好半天,周牧野身形松弛下来,低头,舔了下唇:“宵宵……”
阮宵摇摇头:“我没办法像安乔和白熙羽那样自信和坚定,心态总是起起伏伏,当你看着我,我就会信心百倍,所以每次赛前都要找你心理……心理辅导……”
说到这,阮宵悄悄红了脸。
“那种时候才是我最安心的时候,我一直在从你身上偷取力量……”
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周牧野站起来了,但阮宵没抬头去看。
温宁细气的嗓音自顾自道:
“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总是依赖另一个人像什么话,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喜欢你阿野……”
“直到白熙羽跟我说,我配不上你,我才知道,自己总是惶惑不安的原因是什么……我根本抓不住你,如果总是这样下去,如果一直赢不了,终究有一天,我会失去你的目光。”
阮宵在臂弯间埋着脸,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握得很紧,身形在细细地颤抖。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隐约含着哭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又成了独自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快要断掉了……”
阮宵一手朝后,抓住外套的后衣领,往上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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