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血和眼泪,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玻璃碎片划破的手臂,还有殷红流血的手肘。
祝挽星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溢了出来,开口时声音破碎的可怜:“哥…… 你怎么搞成这样啊……”
他不敢去碰陆廷鹤的伤,手足无措的虚扶着他,看见他被自己撞伤的手腕时大滴的眼泪瞬间就滚了出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哥,我应该看一下的……”
他握着陆廷鹤的手腕给他吹,眼泪流下来沾湿脸上的血迹,顺着下巴往下滴都掺了红色,“是不是特别疼…… 对不起哥,我刚才不应该咬你的,我们马上去医院…… 现在就去医院……”
他说着就要从陆廷鹤身上下去,结果起来的太快不知道扯到了哪里,小腿一软就又栽了回去,低头一看才发现膝盖不知道什么磕破了,流出的血和裤子粘连在一起。
陆廷鹤按住他,只看了一眼就心疼地移开了视线,心脏一点点抽着疼,从鼻腔里挤出两声发颤的字音:“不用,徐舟帮我们叫了救护车,等着就行。”
祝挽星额头上的伤口本来已经被干涸的血痂给糊住了,但刚才躲避重卡时几次拉扯又撕裂开。
新流出的血液混着干了的血痕糊了他满脸,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只顾捧着陆廷鹤的手腕给他吹,眼泪一串串无声地涌出来,哭的脖子都一哽一哽的。
陆廷鹤的心脏被掐的死死地,疼得说不出话。
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把西服袖子裹上去,露出还算干净的衬衫按住祝挽星额头的伤,没一会儿衬衫就被血浸透了,温热的液体直接沾到了手臂上。
陆廷鹤用力闭了下眼,垂头时一滴泪滚了出来,他随手抹了,语调颤抖问:“挽星,你疼不疼啊?”
祝挽星懵懵的看他一眼,像是被问愣了,睁圆的眼睛嵌在满是血迹的脸上,甚至还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不疼,我没事儿……”
“你没事儿个头!”
陆廷鹤避开他的手,掀起他的衣服检查,“都哪里受伤了?除了额头和膝盖还撞哪儿了?”
祝挽星也不太清楚,他好像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受伤了。
陆廷鹤知道他这是疼麻了,手上动作放的愈加轻柔,祝挽星随他摆弄,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哥,我刚才许了一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陆廷鹤满口说好,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他都能满足,“许的什么愿望哥都答应你,结婚还是生宝宝,想干什么都行,等伤养好了立刻就办。”
祝挽星却是软绵绵的笑了一声,轻声说:“我许愿,如果今晚能顺利见面,哥要亲我一下。”
他一直都这么容易满足,不管什么时候,受了多大的委屈和苦难,只要一个吻就能哄好。
陆廷没办法不心疼他,对祝挽星的疼惜和怜爱是他两世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两道呼吸缓慢轻柔的凑在一起,陆廷鹤捏着他的下巴一点点靠近,却在双唇相碰前停下了。
“小乖,先等一等,到医院再给你行吗?你嘴唇上全是伤口,现在受会很疼。”
祝挽星也不闹,乖乖点头答应了,衣服被陆廷鹤掀起来,身上的伤无所遁形。
他前胸后背布满了淤青,一片青一片红的,除了撞的就是在车门上磕的,最严重的是后腰,白皙的皮肤上横着一道殷红狭长的红印子,擦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
“不等了,现在就去医院。”
陆廷鹤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打开车门把人半抱下车,王嘉立刻赶过来扶他,正好徐舟也走了过来,问他们:“救护车赶到还要一会儿,你们是继续等还是先过去和他们汇合?”
陆廷鹤:“不等了,挽星伤的很重,得马上拍个片儿,我怕他撞到脏腑了。”
徐舟说好,又皱眉提了一嘴,“老K还没有找到,我得留在这儿,你们带小嘉一起走吧。”
“还没找到?”
陆廷鹤和祝挽星对视一眼,预感非常不好,急声道:“我刚才把他打晕了,下的手重,他又掉进了河里,可能已经……”
徐舟:“你这是正当防卫,别担心。”
陆廷鹤点头,说:“那我们先走,挽星的伤等不了,徐警官万事小心,找到人了给我消息。”
正说着话祝挽星余光突然瞥到陆廷鹤左手边有一个亮点儿,他下意识看过去,还没等看清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就从重卡车后猛地冲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急促的枪响,老K疯了似的扑向陆廷鹤。
“狗娘养的小杂种!你去死吧!”
“不要!”
只听身旁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哭喊,祝挽星一把扯开他自己挡了上去,锋利的子弹没入身体,胸口迸溅起一朵血花。
从中枪到倒地,只过了两三秒。
陆廷鹤嘶吼着跪在地上,拥紧怀里的人,痴傻一般疯狂摇头,“挽星,不要…… 不行!不行你不能死!我求你别死!我求你!我求求你……”
祝挽星瞳孔大睁,身体痉挛般挺动两下,鲜血一股股从嘴里涌出来,血流如注。
陆廷鹤的眼泪一滴滴流进他嘴里,祝挽星不受控的哽动脖子,在清醒着的最后几秒,他绝望地看向陆廷鹤,破碎的气音和鲜血一起涌出来。
“哥还没…… 还没亲我……”
第70章 抢救
医院抢救室外,灯火通明。
陆廷鹤站在楼道里,双眼空洞地盯着 “手术中” 三个字,满布的红血丝像是爬在他瞳仁上的蛛网。
他的手指冰凉僵硬,手心里攥着两张皱成一团的纸,那是祝挽星的病危通知书。
每一张都是他亲手签的字,他不敢落笔,三个字写的歪歪扭扭,笔尖仿佛割在他心口的一把尖刀,好像 “陆廷鹤” 三个字一签完,死神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的爱人带走。
王嘉觉得陆廷鹤已经被切开成几瓣了。
每多一张病危通知书,他就会碎掉一瓣,轻薄薄的纸就是落在他脖子上的闸刀,等积攒到了一定重量,就会要了他的命。
“小鹤,先去看看医生好吗?你伤的也很重。”
他走到陆廷鹤身边,不知道第几次试探着问,陆廷鹤却置若罔闻。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那儿,露着血肉的伤口、大片骇人的青紫、还有全身上下沾着的不知道属于谁的血污,活像一具被丧尸撕咬过后的尸体。
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直到手臂上被玻璃碎片划开的那道口子流出血来,一条一条顺着小臂往下滑,血滴落在病危通知书上,立刻泅成几个深红的血圈儿。
陆廷鹤似有所感,呆滞的看向手,“血…沾血了……”
他突然动作起来,脚步踉跄着扑在椅子上,把那两张纸展平,不停用衬衫袖子擦,想把那些血迹擦掉,结果越染越多。
“小鹤!小鹤你冷静点!” 王嘉搂住他的肩膀,捧着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来,你听我说,就几滴血,就沾了几滴血,没事儿的,好吗?”
陆廷鹤摇头,嘶哑的嗓音像是劈裂了:“不能沾血,沾血了就不吉利,被鬼神看到了会把我小乖收走的。”
走投无路的家属大多会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迷信中,企图把家人的性命交给鬼神。
陆廷鹤说着就把那两纸折了起来,想要藏进衣服口袋里,低头时才看到自己身上沾着的血污。
他迟钝的抹了两下,低喃:“怎么到处都是血…… 不行,不能这样……”
他扯开自己的扣子,想把沾血的衣服脱下去,王嘉拦住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他裹上,“穿我的!先穿我的。”
随着拉链拉上,最后一点血污被遮掩干净,陆廷鹤才短暂的安静下来,王嘉再次劝他接受治疗:“小鹤,先让医生帮你处理下伤口吧,你快撑不住了,总不能挽星出来你又倒下吧?”
陆廷鹤默了两秒,摇头拒绝了。
他头疼的厉害,轰鸣的声浪仿佛还停在耳边,急速震颤的心跳在塌陷下去的胸腔里回荡,心脏被钝刀捅了个口子,里面涌出的东西好像浸了毒,酸涩又蛰痛。
“哥,我得等着他。”
陆廷鹤垂着头,嗓音里满是悔恨:“他逃了一晚上,就是想见我…… 我不能让他出来时见不着……”
王嘉的话卡在嘴里,低头抹了下眼睛,艰难开口:“挽星他在手术,医生会给他打麻药的,出来的时候也是昏迷的状态,见不到你的。我和徐舟都在这儿守着,你去拍个片儿就行,半小时就完事了,好不好?”
王嘉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担心,怕他撞到了脑袋或者脏腑还不自知,陆廷鹤却压根听不进他的话,瘫在地上突然说了一句:“挽星说他许了个愿望。”
王嘉:“什…… 什么?”
“在车里的时候,” 陆廷鹤垂下眼眸,机械的开口复述:“他伤的很重,还逞强说自己不疼,我就手上磕了个小口子,他快心疼死了,捧着我的手吹了半天。”
王嘉点头:“挽星很看重你,你现在这样他要是知道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陆廷鹤没应声,漆黑的眼眸里一片茫然,像是所有希望都覆灭了,只有嘴唇还在抖动,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
“他身上伤口太多,都疼麻了,我给他检查还有哪儿有伤,他却突然和我说自己逃跑的时候许了愿,问我可不可以帮他实现。”
“怎么会不可以呢?”
陆廷鹤像在问自己,也答自己:“我什么都能答应他,结婚生孩子,或者放过祝镇平,别牵连到祝氏,这些我都能答应,结果你猜他和我要什么?”
陆廷鹤抬眼看向王嘉,眼睛里盛着的悔恨像是熔岩一般翻涌沸腾,再开口时甚至带了嗤笑:“他让我亲他一下,就只是亲他一下……”
“多可笑啊,哥…… 你不觉得可笑吗?”
陆廷鹤的眼泪流了满脸,咸涩的泪水混着血渍汇聚到嘴角,“他提心吊胆逃了一晚上,受了那么多伤,那么多委屈,前胸后背全是淤青和血——”
陆廷鹤弯着腰在自己身上指着,像在回想祝挽星身上伤口的位置:“这儿,还有这儿,胸口,肚子,后腰,肩胛骨…… 哪里都是血,哪里都是伤,浑身上下快没一处好地方了,结果到头来就想和我要一个吻……”
“但我没给他……”
“我连这么小的愿望都没能帮他实现……”
陆廷鹤苦笑起来,肩膀连着手臂抖动,泪水一串串滑下下巴,猛烈起伏的胸腔像是老旧的风机,开口时语不成调。
“他以前和我要信息素我不给,现在和我要一个吻我也不给,我总是在拒绝他,总是在错过,总是自以为是——”
“不是小鹤,这和你没关系,” 王嘉捧着他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急声开解他:“老K冲出来的太突然了,我们没有任何准备,就连徐舟都没料到不是吗,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 陆廷鹤已经钻进牛角尖里了,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你知道他最后和我说什么吗?”
“他问我为什么不亲他……”
绝望和痛苦像是潮水般奔涌在眼底,压的几近窒息,陆廷鹤心疼得无以复加,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他拼命跑,拼命逃,害怕了整整一晚上,甚至…… 甚至连命都会搭进去,却连我一个吻都要不到。”
“不是,也不对,他没问我。”
陆廷鹤说着苦笑一声,嘲讽地捂住了眼睛:“他根本就不舍得质问我,血从他嘴里一股股涌出来,他疼得在我怀里打抖,但即便这样他都不舍得质问我,怕我难受怕我愧疚,可我呢?”
“我却一次又一次让他置身危险中。”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陆临江踹门进来时我就应该把监听掐断,老K去叫人抓他时我就应该把他们全杀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优柔寡断狂妄自大,是我害了他!全都因为我!”
楼道里满是Alpha绝望的哭喊,无尽的悔恨就像凛冬深夜的焰火,从一个角烧起来变成燎燎的火光,冲天遮目,张着血盆大口要把陆廷鹤吞了。
王嘉架着他的肩膀把他撑起来,急声安慰:“小鹤,你别这样,这都是陆临江的错,是歹徒的错,和你没关系,挽星也一定会平安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平安…… 他还会…平安吗?”
陆廷鹤呼了一口气,手掌颤抖着捂住胸口的位置:“他这里流了很多血,衣服全被浸透了,我不知道他中了几枪,我根本不敢看,我就一分钟没注意他就躺在那儿了……”
陆廷鹤不敢闭眼,眼睛一阖祝挽星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就会钻进脑袋。
那么绝望,那么无助,像是有好多话想和他说,但说不出来,因为鲜血一股股从他嘴里往外涌,把他的喉咙和气管一起堵住了。
“他一定很疼,我小乖一定特别疼……”
陆廷鹤喘息都困难,喉咙里往上返了好几口苦水,开口时说的语无伦次:“我看到他疼得浑身发抖,哽着脖子往外呕血,他看着我,抓着我的手,他想我救他但我没办法,我帮不了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廷鹤无措地摇头,声音嘶哑得像是撕裂了声带:“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一直在流血,流了很多,我想按他的伤口但按不住,他、他快死了……”
陆廷鹤哭喊着嘶吼出声,心脏快被切碎了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挽星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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