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应声倒地。与此同时,他胸口和喉咙的禁锢得到解除。
言知瑾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几声,跌跌撞撞地摸索到沙发边。
他趴在沙发扶手上休息了一会,才慢慢缓过来。
他擦掉生理泪水和额头的汗水,看向倒在地上的人。
之前还傲慢强势的男人正仰面躺在地上,额头正中一枚银色的子弹。
他的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俊美的面庞静谧安详,仿佛童话里沉睡的王子。
清爽的晚风吹动深色窗帘,鼓起他因为之前的拉扯而变得宽大的衬衣。
有点冷。
不远处的高楼上,光点有规则地闪烁着。
言知瑾再次按动镜框上的机关,低声和沈知琛通报情况。
他的眼镜上有通讯器,是危急时刻和沈知琛联系用的。他本就是帝国重要的科研人才,最近又总觉得有人跟踪,沈成风不放心他,直接给他装了这个。
沈知琛发现他没有按时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出事了。依他的性格,就算有什么突发情况,不能按时回家,也会提前说明,绝不会一言不发地迟到。
沈知琛联系他未果,向研究所其他人确认完他的行踪,当即调动手下的人,准备救援。只是研究所的大楼好像被什么结界网住了,他们想尽办法也进不去。
言知瑾联系他的时候,他们正在考虑直接采用新式武器。
言知瑾报完平安,大楼上的灯光消失了。
言知瑾收拾好衣着,准备去迎接沈知琛等人。
他开门前,又回头瞥了地上的男人一眼。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很英俊,还有一种常人所难以拥有的神秘优雅的气质,是让人眼前一亮,且容易沉迷的类型。
如果以另一种方式遇见他,言知瑾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动心。
但现在说什么也是徒劳,他最烦别人强迫。
沈知琛那边派出的是顶级的狙击手,如果是普通人,现在大概率已经活不了了。但言知瑾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神”的体质究竟有多强,也不知道他的修复能力有多强。
他也不希望这个男人就这样死去,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比起成为恋人,他还是更愿意把对方当成新的宇宙生物进行研究。
他听着联络器另一端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放心地打开房门。
下一秒,他的眼睛倏地睁大。
他低头,看到一双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白大褂,黑色衬衣,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两条手臂牢牢地扣在他腰上。
肩上一沉,男人的下巴搭到他肩上,黑色的短发在他颊边磨蹭。
“我想我们可能真的有些误会。”男人说话的时候,冰冷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后,像是湿滑的蛇信子在那里逡巡。
那枚子弹仍旧镶嵌在男人的额头,但他的行动、言语都没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甚至压迫感更强。
“你……”
言知瑾惊愕地看着他,条件反射地试图挣脱,男人的手臂却铁枷般紧紧捆在他腰间。
他无法选择地看着男人将右边手掌抬高,挡在自己眼前。
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男人慵懒而冷酷的嗓音响在耳畔:“你所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随时夺取。”
好像在响应他的话语,言知瑾周边的气温骤然升高,灼热的火舌几乎舔到他的皮肤。
男人垂下手臂,微微一笑:“你看。”
呈现在言知瑾面前的是燃烧的研究所,到处浓烟滚滚,充斥着木材燃烧的嘎吱嘎吱的难听声音,烧成焦黑的门框砸落地面。
他们精心收集的研究数据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电脑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火势中依稀能看到躺在地上的年轻学生,上半身已经被橘红色的火苗吞没,只留下无力的双腿。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沈知琛和他带领的军队成员面容肃穆地出现在走廊转角。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边靠近边试图营救昏迷的学生。
言知瑾喉头滚动,想喊些什么,一道银白的子弹突然从他身后飞出,直直地射入沈知琛的额头。
沈知琛大睁着双眼,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他的眼里写满不可思议,似乎连子弹是从哪里射出的,都不知道。
随后,无数道银色的光线从言知瑾身后射出,宛如流星落雨,密密麻麻地射向其他人。
一个一个身影像沈知琛一样倒下。
水汽涌上眼眶,将眼前的一切虚化成红与黑纠缠的色块。
言知瑾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呜咽从口中漏出。
血腥味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在口腔里蔓延,但他仿佛已经失去痛觉,仍旧死死咬着嘴唇。
连他自己的身体也从腰部开始融化,双手双脚融化成蜡油,又变成漂浮的、闪耀着的光球。
“但我现在不准备这么做。”男人悠闲地说。
他再次抬起手,在言知瑾眼前挥了一下。
原本被焚烧成灰烬的研究所恢复正常,墙壁洁白干净、门窗完好无损、研究数据好好地摆在桌上、昏睡的学生们摸着脖子幽幽转醒。
走廊尽头传来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以沈知琛为首的军队成员出现在他视线里。
“晚安,我未来的爱人。”男人在他耳边亲了一下,细致地为他戴上戒指,消失不见。
言知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空气,浑身脱力,重重跪到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沈知琛看到言知瑾忽然跪倒在地,愣了一下,疾步赶上去,扶起他,问:“怎么了?”
言知瑾呆呆趴在他手臂上,空洞地看着前方,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他的袖口。
过了几分钟,言知瑾才擦擦眼睛,咳嗽两声,支撑着站起来,沙哑地说:“没事。”
“受伤了?”沈知琛打量着他。
“不严重。”言知瑾理理衣服上的褶皱,一眼又看到了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红色的造型怪异的宝石,粗看是椭圆形,仔细看才发现是个很多面体,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红色,让人想起鲜艳的鸽子血。
他狠狠地把戒指往外拔,但戒指就像粘在他手指上,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纹丝不动。
“你新买的?”沈知琛问。
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弟弟完全没有要谈恋爱的意思,更不可能突然和某个alpha私定终生,所以这个戒指八成是他自己买的首饰。
虽然弟弟也很少戴首饰,这个戒指的位置也很奇怪,但弟弟想戴就戴,爱戴哪戴哪。
“……”言知瑾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把戴戒指的手揣进兜里,问正在勘察现场的军队成员,“发现什么异常了?”
穿军装的男人们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一本正经地回答:“暂时没有。”
言知瑾环视四周。
那个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他存在过的痕迹,也消弭无踪,让人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发肿的双眼、发胀的腺体、撕裂般疼痛的腰背、手指上的戒指,都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都是现实。
他的蛇变成“神”,并标记了他。
然后在他的拒绝中恼羞成怒,险些毁掉他拥有的所有,又慈悲地将惩罚收回。
……简直混蛋。
沈知琛看弟弟脸色阴晴不定,担忧地说:“你先回去休息,那个男人的事,交由我们处理。”
“……不,不用白费功夫。”言知瑾沉默片刻,用力抠着戒指上硕大的宝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找不到他。但他会回来找我,到时候我联系你们。”
沈知琛想起他们明明射中那个男人的额头,现在却连血迹都找不到的事实,也意识到那个男人的可怕,脸色微沉:“好。但你也要小心。这段时间多安排点人在你身边。”
言知瑾摇头。
离他越近,他们就越是危险。他暂且不想把其他人卷进麻烦。
沈知琛拗不过他,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先回家。父亲还在等你。”
言知瑾徐徐吐出一口气,向沈知琛确认了研究所其他人的安全,去其他楼层拿了只笼子过来。
笼子里是一只雪白可爱的垂耳兔,耳朵尖有点灰,和白天展示的很像,但明显要更加秀气。
兔子安静地趴在笼子里,四处张望。
沈知琛接过笼子,手指伸进铁栏杆,在兔子面前晃了晃:“新研究?”
“早就研究出来了,前段时间一直在观察,确认没什么问题。”言知瑾检查着自己的东西。
“给父亲的?”
“……嗯。”
垂耳兔看到沈知琛,也不惊慌,只是好奇地闻闻他的手,然后抱住他的手指,啊呜一口咬上去。
沈知琛常年冰山的脸露出一丝笑容。
“……你别用手指逗它,”言知瑾转头看到他的动作,提醒道,“它很凶,可能会咬你。”
“哦。”沈知琛恋恋不舍地把手指收回来,看起来意犹未尽。
“走吧。”
沈知琛把笼子放到车后座,和言知瑾两人坐在前排。
已经快三点了,路上少有行人车辆,只有几盏路灯兢兢业业地照耀着街道。
沈知琛还是安排了一部分人搜查研究所,不求找到那个挟持自己弟弟的男人,也求救援其他伤员,排除隐患。
言知瑾望着他冷峻认真的侧脸,鼻尖酸酸涩涩的,将劝说的话语吞了下去。
他心底涌起一阵无力感。
哥哥正在尽心尽力地保证他的安全,而他却可能将他引入险境。
不,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深夜的别墅仍旧灯火通明。
言知瑾跟着沈知琛进门,嗅着空气里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客厅里开着灯,却没有人。
沈知琛对着厨房唤了一声“父亲”,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沈成风系着卡通灰狼围裙,双手抱胸,靠在门框旁,凌厉地问:“回来了?”
他围裙下的制服穿得正式整齐,似乎随时准备出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他一米九几的身高,身材健硕,胸背宽阔,衬衣袖子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几乎要绷开了,搭配上卡通灰狼围裙,很不和谐。
他五官凶悍,就算笑起来也能把小孩吓哭,此时皱着眉,更显得峻厉可怕。哪怕现在他已经有皱纹白发,却仍旧站姿挺拔、双目灼灼,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怎么回事?为什么失联?”他语气严厉,声音中气十足。
言知瑾瞥了他一眼,坐到沙发上,不说话。
沈成风脸黑了。
沈知琛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他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他不善言辞,犹豫半天,也只是拿出兔子:“父亲,这是……”
“我问你,发生了什么?”沈成风语气更加咄咄逼人。
言知瑾又瞟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看着桌上的花瓶发呆。
沈成风已经很黑的脸又黑了一层。
言知瑾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耐,就这么和他僵持着。
“沈成风,你怎么和孩子说话?”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沈成风周身威厉的气势骤然缓和,他手在围裙上擦擦,快步迎上楼梯,温柔地问:“你怎么还没睡觉?不是和你说早点睡,这里有我和知琛吗?”
“我睡不着。”言听雪和他亲了一下,看看别过脸不看他们的言知瑾,摇摇头,“你又凶孩子?”
“我没有。”沈成风憋出一句话,看起来竟然有点委屈,“我问他怎么了,他不回答我。”
“有你语气那么重的吗?我在屋里都能听到你的声音。”言听雪责怪地看他一眼,疾步走下楼梯,坐到言知瑾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受伤了吗?”
“还好。”言知瑾小声说。
“我……我着急啊。”沈成风看着两人和和气气亲亲密密的样子,那口气憋得更狠了。
他又站了一会,发现两个人居然没有一个理自己,只能垂头丧气地走进厨房。
远远看过去像一只耷拉着尾巴的大狗。
言听雪瞥见他的身影消失,低声在言知瑾耳边解释:“你爸不是那个意思。他得知你失联,就一直在客厅坐着,隔十分钟就向知琛确认一次情况,要不是知琛劝住,他可能会亲自去学校找你。”
“我知道。”
言知瑾也知道沈成风关心他。
但他听到沈成风那种责问般的语气,就不想说话。
即使他知道沈成风只是在军队待久了,习惯性说话干练简洁,没有任何威逼的意思。
长期以来,他和沈成风都保持着这样一种不冷不热的拧巴状态,两边都知道对方并不讨厌自己,可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今天晚上怎么回事?实验出现意外,还是……那些动物?”言听雪打量着他皱巴巴的衣服,问。
“算是吧……”言知瑾蜷紧手指,又狠狠地掐了戒指上的宝石一下。
他不自觉地摸向自己颈后的腺体,那里似乎还余留着蛇比常人低很多的体温。
言听雪的目光追着他的动作,落到他颈后的小疤痕,眼神闪烁,却没有过问。
他挑了几个话题问,言知瑾回答得很敷衍,明显有什么不想告诉他,他也没有纠缠。
他的话也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握着言知瑾的手,和声细语地讲些两个人都听得懂的学术上的事。
言知瑾从小就和言听雪更亲。
他和言听雪长得很像,只是眉目更英气,身高也更高,身上沾染了沈成风的那股冷厉气质。
两个人性格也像,沉默寡言,第一眼望过去冷淡又难以亲近,不过言听雪到底比他温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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