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也有细细的汗,不注意的话,会以为是刚刚溅起来的水,把身上打湿了,映得银色的鳞片闪闪发光。
他也觉得结打得太紧了。
但——
他听得出来,黑蛇是真的不太从容。
正合他意。
“不。”银蛇用尾巴打出第二个、第三个结,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把黑蛇牢牢锁在他身边,“宠物蛇不要对主人提要求。”
石板在水里飘荡,时不时撞到旁边的碎冰,发生剧烈地震颤,把石板上的两条蛇也震得互相攀紧。
银蛇没过多久,就没了力气,尾巴上的结也解开了,趴在黑蛇胸口,感受着从下方的温柔晃动。
黑蛇的尾巴垂在水里,悠闲地拨动着水面:“舒服点了吗?”
银蛇连尾巴都动不了了,它的尾巴和黑蛇的尾巴缠了太久,青青紫紫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坏了。
他颔首,发出餍足的喟叹。
“可我不太舒服。”黑蛇用尾巴尖摩挲着他的下颌,说,“我的尾巴快被你挤坏了。”
他翻身,把银蛇按到下方,咬住银蛇的颈部,用尖尖的毒牙威胁道:“你现在,该听我摆布了。”
银蛇挣扎反抗。
两条蛇缠在一起,分不清谁上谁下。
不知道是哪条蛇往石板边缘蹭了蹭,两条蛇一同向石板的一侧滚动,和倾倒的石板一起,沉入水中。
水迅速淹过胸口,窒息感让蛇本能地想要分离,各奔东西。
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拥抱得更紧一些,让水淹没头顶,在濒死的痛苦里感受极端的愉悦。
***
言知瑾再次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手机都没电了,要不是度假山庄有充电宝提供,他说不定还会再赖床赖下去。
金先生等人已经连夜逃跑,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建筑。
好在,他们走的时候,留了不少吃的。
言虺去厨房找吃的了,言知瑾一个人趴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只有一双白生生的手臂伸了出来,用来看手机。
床单和被罩都是全新的,白得像未被人踩过的雪地,更衬得他手臂上的痕迹刺眼。他却浑不在意,划动着手机屏幕,像一条安静等待蜕皮的银蛇。
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仍旧会疲惫、饥饿,大脑相比过去,也有些迟钝。
不过他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有关他,以及言虺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1章
他从诞生起, 就知道言虺的存在了。
就好像,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左脑和右脑,同时诞生, 各司其职, 偶尔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到困扰。
他知道言虺代表着和他相驳斥的另一种力量——他构建时空的稳定秩序, 言虺则是秩序之下蠢蠢欲动的破坏欲与野心。某种意义上来说, 就像道德与欲|望。
他希望一切都按规则运行, 言虺却偏偏要打翻这些规则。
没有不变的规则,一尘不变意味着腐朽与毁灭——这是言虺的意思。
世界需要秩序, 缺乏秩序的世界只有无休止的战争和停滞不前——这是他的理念。
他们应该,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是这样没错。他经常发现言虺因为过于随心所欲,会破坏掉已经建立好的平衡。
但他是不会生气的, 顶多为了修复有些困扰。
他坚信, 言虺的存在有他的意义。正如自然界的任何生物, 都在循环中有它的位置。
他必须对所有事物公正无私, 这样才能保证,各方力量的相互制约与平衡。既然言虺和他同时诞生, 又有着和他类似的力量,那就把他也安排进规则里吧。
实话实说,有的时候, 他看到言虺那样肆意妄为, 会有一丝……羡慕。
拥有丰富的情感和强大的行动力, 永远只跟随本能行走,单纯因为心情不好, 就能毁灭一个种族。
早些时候, 言知瑾曾经试着和自己虔诚的信徒们交流过。他们中的一些格外聪敏, 居然从蛛丝马迹找到了他的所在,他也很高兴给予他们更多的智慧。
直到有一次,他刚刚送离自己的信徒,就听到了哀嚎。
他们在噩梦里挣扎,逃亡,和不存在的恶魔斗争,直到精神崩溃。
言虺坐在旁边,托腮看着他们因为恐惧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满不在乎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的信徒。我今天,刚好有些无聊。”
大概,对于言虺来说,这件事就像“今天我心情不好,出门看到蚂蚁窝,那我就往蚂蚁窝上浇点热水看它们逃跑玩吧”那么简单。
为了有趣。
为了好玩。
言虺的名声不好。
他生性自由,喜怒无常,做事手段又残暴,大部分人,都是害怕他的。
也有人喜欢他,可他的信徒大抵也是野心家和偏执狂,他们渴望从言虺那获得力量,想用这种力量统治世界。
言虺看起来不喜欢他们,没怎么理睬过,最多不过是无聊了戏耍一番,给他们看似能大幅提升人类生活水平的慢性毒药,看着他们如获至宝地争抢、使用这些毒药,最后死于自作自受。
言知瑾没阻止过他,只是默默收拾残局,把松松垮垮的秩序,重新补牢。
他是最公正的秩序,不存在任何偏私。他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也不会拯救任何人,他只是静静在旁边看着。
和很多人想的一样,他是冷漠的。
但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言虺开始明目张胆地追求他。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荒谬。
言虺被自己的玩笑反噬了。他戏耍言知瑾的信徒,妄图再次把他们折磨疯狂,可这群信徒异常理智,他们利用自己从言知瑾那得来的信物,把言虺打伤了。
言知瑾被召唤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言虺难得一见的落魄样子。
“你是来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吗,伟大而仁慈的神。”狼狈的处境使得言虺的神色更加癫狂。
“你伤得严不严重?”言知瑾问。
他不可能参与人类的生活。即使那是他的信徒,也一样。神的力量,与人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只是一根头发,落在人身上,也会是哀鸿遍野。
在那之后言虺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劲。
言知瑾发现了,却没有细想。
他天生就是感情匮乏的,言虺那些疯狂的念头,他一点也理解不了。
可是言虺的耐心,和他对捉弄人类这件事的兴趣一样,非常持久。
他总是出现在言知瑾面前,满怀热情地送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
他再也没有戏耍过言知瑾的那些信徒,反而大发慈悲地给他们提供帮助。
他追求得过于猛烈,以至于,言知瑾也产生了一个微小的念头——就答应他,看看他还能带来哪些新东西吧。
导火索在易犹岚身上。
和他们都不同,易犹岚常常扮成一个真正的人类,行走在人类世界。
她会诱惑人类,或是其他生物,享受他们的爱恋和忠诚,然后在欢|爱的过程中,把他们吞吃入腹,将他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吞噬的生物越多,她的容貌越多变,力量也越强。实在吃不下了,就分裂出一个新的自己。
言知瑾就是在旁观过她“进食”的全过程之后,有了答应言虺试试的念头。
易犹岚和那些人类看起来都很享受交|欢的过程,或许……真的会感觉很好呢。
不要说易犹岚向他宣传的“极端的快乐”了……他连普通的快乐,都不知道是什么样。他唯一能算得上心情稍好的时刻,应该就是信徒们找到他留下的暗号,通过努力来到他面前,和他交流各种知识的时候吧。
现在连这份乐趣也几乎感受不到了。
言虺还是总往他面前凑。
言知瑾发现自己变了。一看到言虺的脸,他就会不自觉地去想,他衣服下的身体是什么样的,他的舌尖是否和蛇信一样灵活,他的手掌是否和蛇尾一样有力,他在那种时候,是不是也会额头蒙着细汗,双目迷离,用微微急促的语气呼唤自己的名字。
言知瑾忍不住,想要去试一试。
试的结果很好,每当言虺用手撑着脸颊,笑着看他的时候,他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份愉悦持续到,他不经意看见言虺和易犹岚相谈甚欢。
他知道他们只是随便说说话,没有其他关系。甚至后来事实证明,言虺是在向易犹岚咨询,那里能找到新奇的事物,能送给他当礼物。
但他还是感到了,气恼。
不想看到言虺和其他生物走得太近,哪怕是为了他,也不行。
他猛然发现,自己被言虺改变了。
他有了私心。
他会不受控制地向言虺偏心。
这对于他、对于整个秩序来说,都是危险的。他无法公正地去构建、维持秩序。
他看到整个时空的结构摇摇欲坠,坚固的大厦即将坍塌。
他必须要和言虺分开。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言知瑾皱起眉。
后面的事,他还是想不起来。
包括斯诺夫和方眠,以及孤儿院的其他人,他都没有印象。
作为神,他不会因为信息量过大而产生遗忘,只可能是因为,这些记忆因为某些原因被压抑了。
言虺没一会就提着煮好的鱼片粥上来。
言知瑾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他自己做的,这种香味是他用舌头一点点帮言虺调整出来的结果,在他心里算得上是完美佳肴。
言知瑾慢吞吞地穿上衣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他吃,言虺就在旁边看着,笑得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你都想起来了?”言虺问。
“差不多……”言知瑾细细咀嚼着鱼肉,“我想起你以前做的那些破事了。”
言虺的嘴角有一瞬间的下垂。
言知瑾端详着他犹豫不决,越来越往着阴冷有戾气的方向发展的神色,及时开口:“也想起了我们之间的那些事。”
“那你,后悔想起来吗?”言虺问。
言知瑾垂下眼睑,用勺子搅着粥,没有答话。
“又是这样。”言虺语调平静,言知瑾却感到了一股寒意,“每次都在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变脸。你是觉得,这是告别礼?”
“我没有。”言知瑾低声说。
言虺冷冷地看着他。
言知瑾放下勺子,手松松搭在腿上。
言虺还没在想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垂在桌子下面的手就被人轻轻牵住了。
言知瑾表面上坐得端端正正,其实悄悄勾住他的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壳【羞涩.jpg】
第142章
言虺怔了一下, 反手牵住他的手,攥紧:“你的意思是,这次不会再毫无理由地不理我了。”
言知瑾“嗯”了一声。
言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 他攥着言知瑾的手, 不肯放下,殷勤地问:“还想吃什么吗?”
“你不问我以前那么做的原因吗?”言知瑾问。
“我不想知道。”言虺说, “以后不再有这种事就行了。”
言知瑾动了动被捏红的手指, 低声说:“我还有些事, 没想起来。”
言虺满不在乎地说:“慢慢想。”
他说完,又皱起眉, 改口问:“你不会是没想起来,为什么后来不理我吧?”
言知瑾看他又要变黑的脸色,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嗯, 顺便把你后面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忘了。”
言虺凝重地说:“其实你可以不想起来。”
言知瑾笑了笑, 正色道:“我知道我忘了什么。我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才会用人类的身份来到这里。”
言虺眼神向下沉了沉, 说:“这个,你也可以不想起来。”
言知瑾刚要追问, 隐约听到有女性的笑声。
他立刻将话咽下去,对着方向的来源说:“过来坐坐吧。”
“醒过来了就是不一样,”易犹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桌边, 一手支颐, 慵懒地看着他们, “哦不对,应该是重生?”
“你最好不要提这个词。”言虺冷淡地说。
“是你先用的。”易犹岚说。
“以后不要用了。”
“不说这个了。”言知瑾打断他们, 问易犹岚, “你来找我们, 有什么事吗?”
“我又不是来找你们的。”易犹岚笑吟吟地说,“我本来就在这度假,是你们突然跑过来。”
度假,指恐吓金夏两家准备办冥婚的人。
“小荷说,不想和那群男的扯上关系,我就和她一起来了。她学得很快,已经知道怎么处理讨厌的人了。”易犹岚招招手,把一个样貌清丽的年轻女孩叫了进来。
她和言知瑾半年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还是清秀、内敛而羞涩,不一样的是,不会因为隔壁座位alpha的欺负,而急得哭了。
她现在能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求取公道,也有足够的力量去选择自己的命运。
比起失踪前几个星期,她倒是现在看起来更有活力。
夏舒荷见到他,嘴唇动了动,眼眶有点湿润。
她擦擦眼睛,把眼泪忍下去,乖乖巧巧地说:“老师好。”
言知瑾点点头,问:“不做噩梦了吗?”
夏舒荷有点脸红:“是我之前弄错了……易小姐对我很好,她是想帮我。”
“是吗,那就好。”
夏舒荷真诚地说:“易小姐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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