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安的房门短暂的开启后又关闭,床榻上睡着的人对一切都无知无觉。
......
青天司里,严清川刚步入大门,徐锦就迎了上来,先是汇报了钱四案的进展,然后支支吾吾像是有何难言之隐。
严清川今日准备去走访袁海案第二个嫌疑人船夫薛安,没工夫跟他耗在这,于是不耐道:“有话便说。”
徐锦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严大人,你和那个谢姑娘,你们......”
严清川掀起眼皮看他,“你想说什么?”
徐锦见严清川这副模样,稍微安心了些,他就说,优秀如严大人,怎么会看上那窃贼出身的女子。
“严大人,那个谢姑娘不似好人,甚至......甚至她还对你图谋不轨,严大人要小心点。”
严清川眉梢一抖,这事她能不知道吗,不似好人谢予安昨天已经把“不轨”心思明晃晃地全交代了。
“专心办案,闲事勿管。”她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地走进青天司。
徐锦站在原地捏了捏拳,正巧这时一个巡捕压着个尖嘴猴腮的人走过来,瞧徐锦这副愤愤不平的模样,问道:“怎么了,徐总捕,这是又被严大人训了?”
徐锦摇摇头,语气坚定,“我会守护严大人的,一定不让严大人落入那奸人的魔爪!”
那尖嘴猴腮的人咧嘴一笑,“哟哟哟,徐总捕痴心一片,真是叫人好生感动呐。”
徐锦气得直接捣了他肚子一拳,恶狠狠道:“臭盐贩子,给我闭嘴!”
他这边还在暗自表决心,严清川早已换好了青天司少卿常服倏地从他身旁掠过,往河边码头去了。
大雪纷飞,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没过脚背,严清川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城中码头,因为河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冰,游河的船这会都整整齐齐停在码头,白雪覆盖着乌蓬。
码头一侧排列着一排矮土房,是船夫们的住所。
严清川照著名册上的登记所在敲响了第三间屋子,屋里传出一道沉稳低哑的男声。
“进。”
严清川推开门,屋里站着一个人,一个青年男子,准确点来说,是一个目测身高超过一米八,身形强壮,脸上还有数道青紫伤痕的男子。
严清川审视着他,没有说话。
男子也没说话,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着严清川,然后伸出了双手,“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放心,我没打算跑。”
严清川皱了皱眉,然后拿出镣铐,拷上男子,将其带回了青天司。
这男子正是船夫薛安,审讯室里,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杀害袁海的凶手,并将案发当日的行凶动机,过程,手法一丝不差地交代了出来。
案发当日,他的确是想去找袁海借钱,可袁海非但不借,还出言侮辱他逝世的亲人,他一怒之下和袁海打了起来,袁海不敌他,便叫嚣着日后会千百倍地报复回来,让薛安身边的人也跟着遭罪,薛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袁海。
薛安面色从容地陈述完一切,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悔恨之意。
“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若没有,便签字画押吧。”徐锦说着,将供罪状推到薛安面前。
薛安抬手的同时,说道:“我对一切供认不讳,各位大人尽快结案吧。”说完,就要按下指印,下一刻却被严清川托住了胳膊。
严清川面色沉沉,问道:“你找袁海借钱是为了什么?”
薛安直视着她,平淡地回道:“大人,这与案子无关,我可以不回答的吧?”
严清川没再问,直接把认罪状拿了回来。
徐锦一脸不解,“严大人....这是何意?”
严清川没有多解释,说了一句再等等后,便离开了审讯室。
容时也跟了出来,同她站在屋檐下,两人一起看着中庭中雪絮纷飞。
“你认为薛安不是真的凶手?”
严清川微微颔首,“这个案子太顺利了,也太反常了。”
容时笑笑,“你啊这疑心病真是越来越重了,案子顺利还不好吗?”
严清川眉峰紧皱,面露困惑,“薛安很缺钱,缺到不惜找袁海借高利贷的地步,一个如此迫切需要钱的人,他会因为一时冲动杀人吗?”
容时想了想道:“确实,”她话音一顿,忽而微笑道:“清川,不如你去问问谢姑娘如何看待此事,她面上瞧着吊儿郎当、大大咧咧,办起案来倒是有模有样、心思缜密,兴许她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严清川睨了容时一眼,“你数次在我面前给她说好话,你俩莫不是真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容时摇手笑,“哪里哪里,我和谢姑娘说来还不如你们相熟。”
中庭里,洛奕正抱着一叠卷宗走向卷宗室,容时目光瞥见她,明知故问道:“阿奕,去哪儿?”
洛奕小跑到她们身边来,拍了拍书卷上的雪,“这是刚整理出来的钱四案子的卷宗,这钱四真不是人,这一年多,竟然坑骗拐卖了几十名良家女子。”她气哼哼地说着,脸颊微微泛红。
严清川随手拿起一本册子,翻看着问道:“这是受害的女子名册吗?”
“嗯,还好这钱四被我们抓到了,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姑娘会遭他魔爪。”
严清川嗯了一声,原本是随意翻看着,可目光落到一个名字上时,她翻页的动作却顿住了。
那一列人名中,夹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叶荷。
沉香阁那名和袁海关系匪浅的女子,而袁海和钱四又有着密切关联。
会有这么巧吗?
“严大人,怎么了?”洛奕问道。
严清川合上册子,摇摇头,“没什么,你们先去吧,我回府一趟。”
而彼时的严府里,谢予安才被腹中饥饿给饿醒,她睁开一条眼缝,看见屋里亮晃晃的,这可远远超了严大人立下的五点四十五起床的规矩。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感觉脑袋不迷糊了,烧应该退了,就是嗓子有点痛外加流鼻涕。
屋里燃烧着暖炉,空气中夹杂着微弱的木炭味道以及那不容人忽视的白米粥的清香。
她看向桌子,那上面果然放着一碗白粥,以及一小碟咸菜。
她裹着被子下床,踩着鞋几步走到桌边,整个鼻尖都被白粥的清香充盈,碗底下边还压着一张纸条,她抽出来看,上面是十分简单的一句话,“不必出门,留家休息。”
字迹干净利落,笔锋清隽,是严清川的笔迹。
谢予安捏着纸条傻呵呵地笑起来,嘴硬心软,面冷心热的严大人啊。
最初结下的那些不愉快,小梁子,以及对严清川不好的印象,这会通通在一碗开胃白粥下烟消云散了。
虽然这白粥有点冷外加有点糊了,但丝毫不影响这是严清川亲自煮的粥所带给她的愉悦感。
谢予安一边喝粥,一边和系统唠嗑。
“系统,我现在觉得那坑货作者没那么讨厌了,好歹是他创造了严大人这么可爱的人。”
系统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人类情感的善变性,明明不久前,谢予安才对着严清川恨恨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对了,系统,电量还有多少啊?”
“49%。”
谢予安惊喜道:“哇哦,怎么突然充了这么多,我记得我也没怎么充啊,算了,管它呢,电量够用就行。”
她乐呵呵说完,正准备问点其他事,房门被推开,严清川裹着一身风雪站在门外,勾唇讥笑道:“怎么,又在跟你信奉的神仙通灵?”
谢予安的笑凝固在脸上,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神情,继续笑着道:“是呀,家乡习俗,起床就得拜拜这系统。”
演戏演全套,谢予安双手合十闭眼道:“系统啊系统,保佑我快好起来吧。”她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严清川,补充道:“也保佑保佑严大人。”
严清川走进屋里,坐在谢予安对面,问:“保佑我什么?”
谢予安想了想,真诚地道:“保佑严大人升职加薪,出任青天司CEO,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严清川眉头一跳,薄薄的嘴唇启开,吐出两个字。
“有病。”
第15章 真凶现
被骂了,谢予安一点也不生气,仍旧乐呵呵的,“这个点,严大人怎么回来了?”
严清川蹙眉道:“袁海案的凶手抓到了。”
谢予安一惊,“这么快?谁啊?”
“船夫薛安,他自己主动认罪了。”
谢予安拧起眉头,“船夫?”
“嗯。”
“不......不对,凶手不是他。”谢予安看着严清川,斩钉截铁道。
“船夫渔夫这类人因为要长期在船上站立,为了稳定重心,保持平衡,他们站立时脚趾会分得很开,就像动物的脚蹼,长年累月下来,这类人的前脚掌会比旁人生得更为宽厚,但命案现场留下的足迹前脚掌部分较窄,那足迹不可能是船夫留下的。”
谢予安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刚迈出去一步,手腕便被严清川攥住了。
“去哪儿?”
谢予安一脸严肃道:“青天司,我要求一个真相。”
严清川没再阻拦,起身拿上屋里的大氅,扔给谢予安后,率先出门,“跟上。”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青天司,谢予安直奔审讯室,死死地盯着薛安的脚。
男子穿着一双草鞋,露出来的脚趾被冻得青紫,指缝宽大,完全印证了谢予安的猜测。
谢予安盯着薛安问:“为什么要替凶手顶罪?”
薛安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不明白这位大人在说什么。”
谢予安拔高了声调,“根本就不是你杀了袁海!”
薛安淡淡道:“我所陈述的一切与袁海死时的情形都对得上,除了凶手本人,其他人怎么可能清楚这么多细节?”
“你——!”
薛安别过头去,一副拒绝再交流的姿态。
谢予安气得一跺脚,离开了审讯室。
她来到青天司大门,坐在台阶上,神情怅然地看着天空中盘旋落下的雪花。
少顷后,身侧的台阶也坐下一人,她偏头看去,是严清川。
“严大人,这个案子只能这样结案了吗?”
严清川轻轻点了点头,“薛安对一切供认不讳,如果没有新的证据证明他并非凶手,这个案子只能如此结案了。”
谢予安将头搭在膝盖上,颓靡道:“他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替凶手顶罪,那个人会是谁呢?”
“今日我在翻看钱四贩卖女子的名册上,看见了叶荷的名字。”
严清川的话让谢予安重新精神起来,“叶荷?你是说沉香阁那名女子?”
“嗯。”
谢予安瞳孔缓缓地收缩,皱眉喃喃道:“一定有哪里漏掉的细节,一定有。”
半晌后,她猛地起身,冲进卷宗室,翻看起钱四案中叶荷的身份信息。
直到她看到那条记载着其父母于年初自缢而亡时,她骤然回头,看向跟来的严清川问:“当初调查袁海时,是不是提到过他放高息贷,害得一对夫妻自杀的事?”
严清川点点头。
谢予安拿着卷宗怔怔道:“我明白了,叶荷就是这对夫妻的孩子,是她杀了袁海。”
严清川皱眉道:“现场的足迹如何解释?再来,以叶荷的体型,她根本不具备将袁海一刀毙命的条件。”
谢予安盯着中庭里覆了一地的雪道:“是我先入为主了,她不过是使了一个很简单的障眼法,却将我们轻易地骗了过去。”
“跟我来。”她说着,率先走出青天司大门,来到城中大道上。
因为昨夜大雪,城中大道结了一层厚厚的雪,有人正抓着大把大把的粗盐洒向雪地,接着再用工具铲雪。
“盐溶液的凝固点比水的凝固点低,在积雪上撒盐,可以加速雪的融化,叶荷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为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袁海真正的死亡时间应该比我们推算的要早,大概是他离开沉香阁到下雪前的这段时间,也就是十二点到凌晨三点间。”
“如果叶荷真的用的这套手法,那也就能解释她为什么要在杀了袁海后,又大费周章将他拖到几百米外的巷子,她就是要留下这串足迹,以此来误导我们。
在她杀害了袁海后,她提前在地上用盐洒出脚印和拖拽的形状,一夜大雪后,这些伪造的痕迹便显现了出来,加上极端的天气,光凭尸体状态我们很难判断准确的死亡时间,便误以为袁海一定是在凌晨三点大雪之后死亡的,而那个时候,叶荷正在沉香阁,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听完谢予安的推理,严清川沉默了一会道:“还是有一处解释不通,薛安与叶荷毫无瓜葛,他为何要赔上自己命替她顶罪?”
谢予安迷惑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严清川利落地打开一柄竹伞道:“走吧,去问问她本人。”
......
沉香阁,一处静雅的房间里,一名身姿窈窕,容貌艳丽的女子正站在窗边,欣赏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京城。
小婢女捧了一个手炉走过来道:“姑娘,你站在窗边吹了许久寒风了,等会该染上风寒了。”
女子莞尔一笑,“无事,只是京都许多年没下过这般大的雪了,你瞧,白茫茫一片,多好看。”她呼出一口热气,看着热气消弭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下一刻,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女子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点点消失不见,“去开门吧。”
小婢女闻言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谢予安和严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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