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依然胆怯,但他已经拥有迈出一步的勇气。
他忽然很想见郁临莘,思念化作一股冲力,亭析忘记换鞋,直接开门跑到隔壁,按响门铃。
“叮咚——”
“叮咚——”
兴奋伴随时间推移,逐渐平息,亭析记得郁临莘告诉他,最近没有工作,出去了吗?
脚步踟蹰,亭析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去,手指按上指纹锁,他第一次自己打开郁临莘家的大门,亭析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寻常动作,但此时他剧烈的心跳声却告诉他,并非如此,一种奇妙的情绪弥漫开,最后化作唇角上扬的微笑。
屋子里漆黑一片,二楼门缝处隐隐透出光亮,亭析微挑起眉,郁临莘在家?
没听到门铃声,还是……故意躲他?
亭析下意识产生消极想法,旋即摇头甩开,不要胡思乱想,他和郁临莘最近进展顺利,与热恋中无差,郁临莘怎么可能突然躲他。
除非郁临莘变渣了。
他一步步走上二楼,意识到透出亮光的是郁临莘的书房,脚步无意识中放轻,缓缓按压下门把手,悄无声息推开一条缝隙。
“咚咚——”
亭析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脏擂鼓般作响,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脑子空白,郁临莘在家,书房里静悄悄,电脑显示屏上映照出一位明眸善睐的女子,笑容温柔恬静,除去锋利的眉眼,亭析与她长得极为相似。
照片下方,密密麻麻写满女人的生平,亭徽艺,地产大亨亭珅之女,与丈夫庄诚辉育有一子,庄文曦,现改名亭析。
房间里冷白的灯光照在郁临莘脸上,他微微侧过头,两行清泪近乎与苍白的脸融为一体。
亭析瞳孔颤抖,难以置信,郁临莘哭了。
第072章 谁不吃醋
电脑长时间未使用, 自动黑屏,一个人影清晰倒映在上面。
郁临莘身子一僵,猛然回头, 亭析目光冷凝, 笔直地注视他,仿若冰锥直戳心脏。
“小曦……”郁临莘听到自己嘶哑难听的嗓音,眸中闪过一丝意外,视线投向旁边的时钟, 他竟从白天坐到了黑夜。
亭析转身离开,此时郁临莘才如同插上电源的机器,彻底开始运转, 他顾不得其它, 快步追上去, 剧烈的动作导致身后椅子翻倒, 发出刺耳的响声。
“小曦!”郁临莘三步并作两步, 终于在门口抓住亭析的手腕。
亭析背对着他, 深呼吸一口气, “我需要冷静一会儿, 我现在脑子很乱,谈不出任何结果。”
郁临莘抓住他手腕的力度下意识加强, 惶恐不安地询问:“在这里冷静可以吗?我保证你不会看见我。”
亭析固执地抽回手,嘴唇颤抖, 他咬紧牙关, 平复情绪, 直到感觉能够冷静说话, 才转身抬头目视郁临莘, “我不会再逃避了, 希望你也是,各自想清楚比较好,我回去了。”
厚重的大门打开又合拢,郁临莘僵直地站立,大脑嗡嗡作响,七年时间,他自以为已经刀枪不入,可一旦遇上与亭析相关的事情,他便好似停留在七年前,茫然无措,举步维艰。
亭析成长了,变得更加勇敢,他却倒退般,变得越发怯弱。
他未曾像今天这么后悔,当初跟随他母亲搬家,但那仿佛是个死结,即便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仍找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大概依然会选择离开。
因为知道无可奈何,所以格外愧疚痛苦。
.
次日早晨,天刚蒙蒙亮,亭析便醒了,脑子昏昏沉沉,眼下青黑,昨晚失眠到天明,拢共睡了两小时,身体格外酸疼。
他翻来覆去,直到太阳高照,也没能睡成回笼觉。
“叩叩叩——”
“少爷,有人闯进来,我把他制服了,怎么处理?”
阿威一板一眼询问,亭析脑子混沌,未能第一时间反应他的意思。
半分钟后,亭析骤然跳下床,拉开门,“人呢?你打他了?”
阿威指向楼下地毯,“喏,没打人。”
亭析光脚冲下楼,阿威所谓的没打人只是没把郁临莘打残,擦伤淤青很显眼,郁临莘此时屈辱地被反绑起来,脸贴着地毯,和甜糕大眼瞪小眼。
甜糕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菜刀眼好奇围着郁临莘转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到他后脑勺上,不动了。
郁临莘脑袋一沉,正面贴上地毯,险些被捂死。
亭析见状急忙抱起甜糕,替郁临莘松绑,“还好吗?”
郁临莘摸了摸脖子,呼吸急促,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额头上细汗密布,沾湿他浓黑的睫毛,眼睫下点漆般的瞳眸,迸射出光亮。
“没事。”郁临莘身子晃了晃,脸色尤为苍白,亭析赶紧扶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到沙发上坐下。
“休息会儿。”亭析眼神中弥漫着担忧,“阿威,去倒杯温水。”
阿威警惕凝视郁临莘,不情不愿地应下:“哦。”
郁临莘眸光幽暗,在亭析收回抚拍他胸口的手时,精准握住,脆弱地说:“难受。”
“抱歉,我替阿威向你道歉。”亭析神情愧疚。
郁临莘撬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十指连心,一阵颤栗直冲大脑,亭析应激般发抖,试图抽回手,结果纹丝不动,他的后脖颈,一点点漫上淡粉色。
“他是谁?凭什么要你替他道歉?”郁临莘压低嗓音,语气生硬,甚至有点凶。
亭析侧头看他,心头升起一阵怒火,旋即脑中灵光一闪,郁临莘吃醋了?
“阿威是我新请的保镖,以前负责国外公司高层的安保工作。”亭析仔细打量郁临莘,试探性开口:“你吃醋了吗?”
郁临莘眼神发沉,眉头紧皱,直勾勾注视亭析,“我以为很明显。”
“喜欢的人家里突然出现野男人,谁不吃醋,谁能高兴?”
“野……”亭析抬手蹭了蹭鼻尖。
“我不叫野男人,我是少……亭先生的保镖,阿威。”阿威悄无声息从他们俩中间伸出一只拿着水杯的手,“给,你的水。”
郁临莘铁青的脸又黑了一层,接过水杯,生硬地说:“谢谢。”
“不客气。”阿威打量他的视线直白而充满侵略性。
像杀猪匠观察猪圈里下一头应该宰杀的猪,使得郁临莘极其不舒服。
“阿威,陪甜糕玩去。”亭析说。
“我要保护您。”阿威记得隆先生告诉过他,所有靠近少爷的人都需要警惕。
亭析眸光清寒,冷声道:“再让我重复一遍,你就回去。”
阿威怂了,一米九几的猛男,颤巍巍挟持着万脸懵逼的甜糕冲进猫咪玩具房。
“抱歉,阿威成长经历比较特别,有点轴,你别放心上。”亭析已经开始后悔心软答应留下阿威。
前面一堆问题尚未解决,又添新的麻烦。
郁临莘竖起两根手指,“二十分钟内,你为他两次向我道歉。”
亭析像极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莫名心虚,说不出话。
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尴尬弥散开,亭析仿佛浑身长虱子,难受地乱动,“我去给你拿药膏。”
刚迈开脚步,一股强劲的力量突然揽住他的腰,将他往后一扯。
亭析毫无预兆跌入郁临莘怀中,呆愣地仰头望着对方,郁临莘趁势低头亲吻他,“又不穿鞋。”
“我不冷。”亭析挣扎开,耳朵尖通红,一溜烟儿跑回房间。
再下楼,双脚乖乖穿上拖鞋和袜子,手提医药箱。
“疼吗?”亭析尽量轻手轻脚给他抹药。
郁临莘正想摇头,便被亭析固定住脑袋,“别动。”
他眼神专注地注视亭析,白玉似的皮肤,浅色的眼眸,像雪一样漂亮。
亭析专注做事时,气质格外凛冽,正如深冬的寒风。
越是生人勿进,郁临莘反倒越是想触碰他,想让这个人为自己化作一捧春雪消融。
“看我做什么?”亭析无意间对上郁临莘的视线,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郁临莘靠近他,亲吻他,告诉他:“喜欢你,看不够,想一直看下去。”
毫无预兆的告白,令亭析心跳加速,拧紧瓶盖,放回医药箱,使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有条不紊地做完,他才换了个姿势侧坐,和郁临莘面对面,四目相对。
“喜欢我,然后偷偷调查我母亲?”
郁临莘伸手想拉住他的手,亭析拒绝,往后挪动,“禁止动手动脚,犯一次,我往后挪一次。”
眼瞧亭析认真谨慎的模样,郁临莘只好垂头丧气地收回手,调整好心态,说:“我知道这对你,对你的母亲很不尊重,抱歉。”
双手交叉,视线聚焦在指尖,郁临莘慎重告知:“起因源自我之前出国参加DK代言面试。”
亭析直觉事情和他有关,心脏砰砰直跳,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郁临莘,他强烈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排斥,身体却强势掌握主动权,逼迫他聆听,面对。
“我在酒店遇见了你父亲,他身边跟随一位女性,两人举止亲密,仿若情侣,我见过你母亲,自然知道她不是,又思及你孤身一人回国,怀疑你母亲可能……”
未尽之言,亭析意会,暗暗攥紧拳头。
“我说呢……”亭析笑得比哭还难看。
庄诚辉不是好东西,庄诚辉渣,庄诚辉自私自利,亭析非常清楚。
庄诚辉配不上他母亲的爱,若非庄诚辉,他母亲不会患病,大概庄诚辉自己也明白,所以即便他们夫妻俩分居异国,庄诚辉身边仍然干干净净。
亭析恨庄诚辉,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母亲的位置会被人取代。
七年时间,庄诚辉便忘记了自己在妻子墓前许下的诺言,即便没人稀罕。
亭析的心脏像被烈火灼烧,浓烟四起,水分流失,血肉模糊。
他嘴巴微张,干涸得好似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咸咸的液体滑入口腔,亭析尝了尝,委屈如潮水上涨,浸湿眼眶。
郁临莘眼看亭析眼角落下一滴泪珠,然后山洪暴发般嚎啕大哭,哭得他心脏抽疼,用力将人抱住,轻轻抚拍亭析背脊。
亭析找到支撑点,完全放任自己扑进郁临莘怀中,释放满腔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亭析抓住郁临莘衣领,哽咽啜泣,嗓音喑哑颤抖。
指腹擦去亭析脸上的泪水,郁临莘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郁临莘越是温柔地安抚,亭析哭得越厉害,好像要将隐忍多年的委屈全数清空。
亭析哭湿了郁临莘的衣衫,拳头死死捏紧,骨节泛白,“明明是他热烈地追求我妈妈,跪在雪地里请求外公将妈妈嫁给他,许诺会永远疼惜她,可他们结婚后,他越来越忙,嘴上说着为了给我和妈妈更好的生活,行动上却早出晚归,留宿公司。”
郁临莘打开他的紧握的拳头,塞进自己的手,让亭析捏自己,“他出轨了?”
亭析在他怀中摇摇头,“没有,他和我妈妈结婚后,事业蒸蒸日上,他的野心很大,试图建立他的商业帝国,家庭反倒成了他的拖累。他并非不爱我妈妈,只是心中的天秤逐渐倾斜,事业占据上风。”
婚后生活变化,初为人母,再加上远嫁他国,亭徽艺习惯性等待丈夫回家,可常常是一场空,她抱着年幼的儿子越发迷茫,那时她大概已经有些抑郁了,但无人察觉,直到她再次怀孕,是个小妹妹。
亭徽艺灰白的生活,重新染上彩色,庄诚辉同样期待第二个孩子降临,年幼的亭析经常贴着妈妈的肚子和妹妹讲话。
他们的家因为小天使的降临,重新焕发生机,可惜好景不长,几次检查出现异状,医生建议流掉这个孩子。
亭徽艺每晚都在哭,做完手术后,身体每况愈下,食不下咽,眼神麻木,佣人告诉匆忙回家拿东西的庄诚辉,那时庄诚辉工作正在关键时候,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妻子。
何况他的思维惯性告诉他,女人生孩子,流产,在科学发达的今天,并没有难度,而且他给亭徽艺安排了专业人士精心照顾,即便告诉他,他也帮不了亭徽艺什么。
等庄诚辉终于忙完一段,抽空回家享受天伦之乐,被迎面而来的岳父狠狠抽了一顿,“我把女儿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么爱她,照顾她的?!”
庄诚辉因此得知,妻子不仅患上抑郁症,还患有精神分裂症,她坚称未出生的小女儿没死,抱着枕头哄孩子入睡。
亭珅不顾庄诚辉阻拦,强行带着女儿,外孙回国,庄诚辉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即便想追,也撒不开手,他想着如今岳父正在气头上,过段时间等岳父气消了再去接妻子儿子回家,然而庄诚辉始料未及,这一等便是死别。
第073章 那天发生了什么
郁临莘紧紧拥住亭析, 脖子上青筋鼓起,神色隐忍。
庄诚辉以一种绝对无法撼动的形象强势出现在少年郁临莘面前,傲慢, 强大, 事业有成,令郁临莘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庄诚辉的不容置喙,他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 哪怕是他最亲近的家人。
郁临莘对庄诚辉的厌恶越发浓烈,可他偏偏是亭析在世上唯一的血亲。
原来亭析人生中大部分悲剧都由庄诚辉一手造成,他让亭析失去了完整的家庭, 失去了父亲, 再失去母亲。
亭析哭声渐止, 通红的眼睛阴沉暗淡, “我去洗把脸。”
“需要我陪你吗?”郁临莘轻声询问。
亭析摇头, 站起来时身子微微摇晃, “不用, 我饿了, 想吃点甜食。”
“好,我给你做。”郁临莘敛下眼底的担忧, 微笑道。
水流声哗啦啦,亭析额前的碎发被冷水打湿, 耷拉下来, 贴上皮肤, 他的脸比月光更为惨白, 找不到半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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