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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江家经历了分家这件事以后，老爷子更是特别的宠爱这位小小姐，每次生气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都习惯了。
“是我的原因。”江泠抿了抿唇，没有多余的辩解，爽快的认了错。
老爷子被江泠的话一噎，唇边的胡子翘得老高，担忧的看着下方的挺的笔直的孙女，这就是他劳心劳力教养了这么多年的继承人？这性子直来直去的，黑白颠倒不会吗！
江泠沉静的望着他，眼眸清亮深沉，这幅倔强的模样逐渐与他记忆中的小女孩儿重合，老爷子的眼里充满了怀念与感伤。
他这辈子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江以诚练达老成，对商业上的事都有自己独特敏锐的见解，小儿子江以明顽劣不堪，胸无大志，但是能说会道很会讨他的欢心。
这根本不用斟酌，他几乎是一锤敲定了江以诚作为江家的未来的继承人。没有其他世家争夺继承权的鸡飞狗跳，两兄弟手足情深。但是难免天有不测风云，兄弟俩去参加公司一年一度的年会的时候，一前一后被重型货车夹击，现场之惨烈，每每想起都心痛难忍。
接到通知后，他匆忙赶到现场，两辆昂贵的宾利被拉货的大车挤在中间，刹车瞬间产生的强大冲击力挤得前面的车变成了一堆烂铁，车顶棚被掀起，残骸散落一地，车身已经支离破碎的看不出原形了。
车子的汽油罐裂开，汽油一滴一滴的聚成股争先恐后的往外涌，气味刺鼻难闻甚至还冒着白烟，现场疏散人群的警察告诉他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不允许他靠近。可是隔得那么老远，他还是看见了老大耷拉在外面的手成了青灰色，鲜红的血渍滴在地上，顺着粗糙的路面无声的蔓延开来。
以诚夫妻俩连同刚出生的二小子命丧当场，听执法的警察说，老大的死因是参差不齐的几根铁条穿透了司机的眼窝，接着贯穿了他的心脏。以明的车跟在他哥哥的后面，没有那么严重，可是江泠的妈妈也送医抢救无效死亡，只剩下了十岁的江泠和一条腿残疾的江以明。
老爷子偏了偏头，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他看着大门外一片郁郁葱葱生气盎然的斑竹林，看着身旁永远没红过脸的儒雅老李，看着大厅内古朴雅致的陈设，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起了六年前，他下定决心分家的那个晚上。
只是那天晚上门外种的还是一大片即将凋零的艳俗玫瑰，屋内还摆满了奢华的皮质欧式家具，江家的佣人也还不是如今的这些熟悉的面孔。
自从老大去世了以后，他受不了打击，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公司底下还有成千上万张嘴靠着他吃饭，这个时候他不能倒下，于是不得已听从医生的建议去疗养山庄断断续续休养了几年。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却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他的乖孙女。
“爸，您喝茶。”女人弓着腰谄媚的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倒得太满溢出了杯口，浑浊的褐色茶汤顺着杯壁缓缓的流到了桌子上，沾湿了他的袖口，晕成了更深的墨色。
面前低头哈腰的女人脸庞看起来十分年轻，左右不过二十的年纪，浑身堆砌着价值不菲的首饰，扑面而来腻人的脂粉味儿，东施效颦的廉价感，搔首弄姿的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惧怕他，一直低着头，仪态看起来还不如一些老态龙钟的老妇人。
“你是谁？”他远远地推开了茶碗，沉沉的说道，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测。
“我...我是...是以明的妻子。”女人嗫嚅的说道，她自从跟了江以明后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人上人生活，有了男人护着，连带着她那个便宜妈都没敢对她大呼小叫，但是面对这还在掌权的老爷子，她还是有点发憷。
老爷子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一侧坐在轮椅上的江以明平静的说道：“你说。”
“爸，她说的没错，是...是这样的。”江以明额头冒出了点点汗珠，磕磕绊绊的说道。
虽说老爷子从疗养院回来以后气势相较于以前收敛了许多，但是那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一直和老爷子形影不离的李管家消失一会儿之后突然出现，俯身在老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啪！”盛满茶水的茶碗突然被老爷子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瓷片散落一地，和着深褐色茶水茶叶，地毯上一片狼藉。
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女人和江以明的脚腕上，两人同时战战兢兢的打了个哆嗦，颤巍巍的低下了头。
老爷子眯了眯眼，看着面前的二儿子，形似鬼魅，骨瘦如柴，眼神阴鸷，脸颊两侧因为纵欲过度而发黑凹陷，眼睛无精打采黯淡无光，一张脸泛着青黑。
精气神还不如他这个半百的老头儿，看着就像是要不久于人世，哪里还能找到分毫以前傲气少爷阳光开朗的样子。
“你是两条腿都断了？”他解开了袖扣，静静的说道，一双鹰眼紧盯着江以明。
江以明忙不迭的从轮椅上单脚跳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满是瓷片的地毯上，裤子上沁出了点点猩红，膝盖的疼痛没能盖过心里的恐惧，他很清楚自己父亲目前的状态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旁的女人看着自家男人的膝盖都磕破了，顿时心疼起来，忘了自己面对的是江家什么人，刺拉拉的说道：“哎哟，你干嘛那么用力，瞧瞧这膝盖都破了，快起来。”说完就要去扶头埋的像鸵鸟的江以明。
“滚开！”江以明一掌拍飞女人的手，惊的衣服都湿透了，蠢女人，真的是猪脑子！
女人的手背一瞬间充血变得通红，她从嫁给他开始，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呢。
“好啊，江以明，你居然敢打我！”女人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不停的控诉着跪着的男人。
跪着的男人额头青筋毕现，眼里透着狠意，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李管家朝着门口使了个眼色，恪尽职守的黑衣保镖立刻上前架住了正在撒泼的女人，孔武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禁锢住女人挥舞的四肢。
“你们干什么...唔...”保镖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女人的嘴，接着几个巴掌重重的落在她的脸上。
保镖都是常年练武，下手很重，几声清脆的啪啪声以后，女人白嫩的脸颊上多出了两个鲜红的手掌印，鼻孔里缓缓流出了鲜血，挣扎过后的头发凌乱得像鸡窝，耳垂上硕大的珍珠耳环掉在了地上，那打了玻尿酸的鼻子也歪到了一边，鼻歪嘴斜的丝毫没有贵妇人的模样。
“哼！我不在这几年你倒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断了一条腿，坐个轮椅弄得像是半身不遂，窝囊！”老爷子没给女人一点余光，蹲在江以明面前生气的说道。
“爸，没有的事，你别听他们胡说！”江以明抱着老爷子的腿，由于惯性跪着朝前走了几步，语气激动的说道。
说完还凶狠的瞪了周围小心翼翼的佣人几眼，要是让他知道是谁给老爷子通风报信，他一定要打断那个人的腿！
老爷子心里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自己的儿子活活的掐灭了，他失望的看着江以明摇了摇头，实在是难堪大用。
其实江以明挺聪明的，从他走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换了一批佣人，家里的消息是被他瞒得密不透风，这心思要是用在正途上，指不定还是个人才。可惜他从残疾之后就一蹶不振，小肚鸡肠，谁都不能多看他的腿一眼，自卑刻在他一身软骨里。
“听说。”老爷子顿了顿，抽出了李管家递过来的鞭子，接着说道：“这几年你潇洒的换了两个老婆。”他慢条斯理的擦着手里的鞭子，像在对待什么宝贝动作轻柔。
“是因为...”江以明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
“你就回答是还是不是。”他朝着空中虚晃一鞭，猎猎的破空声吓得江以明浑身抖的像筛子。
“是。”他弱弱的回道到，声音几不可闻。
“这个。”指了指被黑衣保镖钳制住的女人，“是你续弦的女儿。”
“是。”江以明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开始渗血。
“不知廉耻，罔顾人伦。”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瘦削的身上，皮肉被打的闷声作响，有几处甚至直接打破了薄薄的衣裳，里面肿起了一道道可怖的紫红色血痕。
江以明脸色顿时煞白，整个背火辣辣的疼，一个没受住被打的歪倒在地上。女人看着自己男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害怕的止不住尖叫。
“吵。”老爷子照着她的心窝就踹了一脚，女人摔倒在地，捂着心肺一直难受咳嗽。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弱弱的叫声，他挥鞭子的手猛地顿住了。
“爷爷。”门后面扒了一个小女孩儿，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怯怯的对他说道。
第19章 “姐姐说只要多吃点糖就不会痛了”
“爷爷。”年少的江泠站在门口踟蹰不前，怯生生的看着正在大发雷霆的老爷子。
尽管声音很微弱但还是第一时间就被老爷子捕捉到了，他抬头望去，小小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他时隔四年第一次看见小江泠，他举着手敞开自己的怀抱，笑呵呵的对小孩儿说道：“乖孩子，来。”语气像是在哄骗无知的小朋友。
小江泠看到他手里长长的鞭子，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像被惊到的小鹿，瑟缩在门背后，只漏出了一截灰白的衣角。
老爷子眸子沉了沉，鹰眼里缓缓的聚起了暴风雨，一把扔掉手里的鞭子，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
小孩儿双手环抱着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门口，像是被急促的脚步声吓到了，单薄瘦弱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借着屋内的明亮的灯光，他看清楚了小孩现在的模样，顿时目眦欲裂，拳头握的咔咔作响。
一件不合身的长衫罩在小江泠的身上，一直垂到膝盖的长度，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偷拿的，和门外站着的佣人穿的款式一样。
衣服上面沾满了污渍，灰扑扑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白色，在衣摆这些易磨损的地方还挂着几个拳头大的窟窿，破烂的布条垂下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讨饭的孩子。
“爷爷在这儿，不怕不怕啊。”老爷子把小江泠抱在怀里，安抚的拍拍她的背，触到了满手硌人的骨头。抱起来毫不费力的掂了掂，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阻碍。
小江泠坐在爷爷旁边的座位上，因为长期呆在黑暗里，大厅里明晃晃的水晶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抬手挡了挡耀眼的光，局促的环顾四周，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
暴怒之下的老爷子恶狠狠的盯着跪在他面前的江以明，寒声说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如实回答，我不在这几年你是怎么对这丫头的！不说实话就给我滚出去！”
一鞭子猛地又抽到了他可怖的红痕上，瞬间皮开肉绽，江以明背后火辣辣的没了知觉，勉强伸手轻轻碰了碰，背后濡湿，满手鲜红的血。
“我...我不知道！爸...我真的不知道！”江以明慌张的匍匐到老爷子的脚边，声泪俱下。看到一旁面黄肌肉的小江泠像是看见了救星，侧身对她说道：“江泠，你快告诉爷爷，爸爸是怎么对你的！”
背对着老爷子，江以明眼神带着恐吓，握着她的手使足了劲儿。
“疼...”小孩儿巴掌大的脸因为疼痛皱在一起，眼睛湿漉漉的，挣扎的晃了晃身子，手腕被用力的握住不能动弹。
“老子还没死！”一脚踹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疼得一声闷哼然后松开了手。
窗外黑漆漆的，一道闪电撕裂了这寂静的黑暗，照映得外面惨白，门两旁的大树被忽起的风吹得像是群魔乱舞，天色变了，眼看着就要下起瓢泼大雨，想必经过这一夜，夹缝藏匿的肮脏会被冲刷洗涤，雨停之后是短暂的光明。
“你说。”指了指一旁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
“我冤枉，我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肯定是她自己偷跑出去玩了，回来装模作样的故意陷害我！老爷子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啊！”女人虚伪的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角，哭哭啼啼的说道。
她早就看出来了，虽然这个贱蹄子年纪小，但是害人的心思重的很，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明明今天把她关屋子里，也不知道怎么偷偷跑出来的，等老爷子走了，定要打的她脱一层皮！
“你的意思是这也是她自己打的！”一把撸起小江泠的袖子，手臂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的还在渗血，看起来骇人极了。
小江泠的目光闪了闪，咬唇低下了头。
“爸，这可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她这个贱女人！”男人吐掉了嘴巴里带血的唾沫，义愤填膺的指着女人说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老爷子瞪了他一眼。
他闭上了眼，被气得胸口郁结，后脑勺钝钝的痛，他一直知道老二对他选定的儿媳妇儿很不满意。但是以前好歹会在他面前装装恩爱和睦的样子，没想到江泠妈妈出车祸走了以后，他居然这么丧心病狂，连带着自己的女儿都如此厌恶，这样没有底线的人怎么能撑起未来的江家。
老爷子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他怜爱的摸了摸小孩儿枯黄的头发，温柔的说道：“告诉爷爷，泠丫头以后想做什么呢？”
“我...”小江泠低下头冷冷的撇了自己的父亲一眼，接着说道：“我想陪着爷爷。”一只手紧紧的拽住他的衣摆，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一滴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你以后呆在爷爷身边好不好。”他朝着老李使了个眼色。
“不可以！”江以明听见这话有些慌了，以前有大哥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父亲一直看不见他的好，好不容易大哥死了，现在又冒出这么个臭丫头和他抢。
“哼！”老爷子接过李管家递过来的盒子，把一纸协议递到男人的面前，缓缓开口道：“以后你和我江家没有半点关系。”
“爸！爸！我是你的亲儿子啊！”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赢了，江以明双眼赤红，梗着脖子不愿签字。
“她也是你的亲女儿。”他没有再看江以明一眼。
“我只是通知你，你没有权利说不。”老爷子挥手把协议扔在他面前，两个黑衣保镖立马上前压着他按了手印。
女人脸色青灰，神色黯然，她的豪门梦，她幻想的一切都破灭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他说不心疼是假的，最后还是心软的留下了一大笔钱，只要他不继续乱挥霍，安稳度过一生应该也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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