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
十年契约只过了四年,天价违约金,楚然也许要倾家荡产才能勉强承担,江泠并没有询问她解约的缘由,只是沉吟道:“你确定想清楚了?”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楚然不仅是星川娱乐的活字招牌,同时也是演艺圈的代表。
楚然并不是一时兴起,她深思熟虑了很久,除去上次代言违约赔的钱,她仔细盘点名下的资产,现金股票加不动产,已经足够她偿还这笔天价解约金,虽然剩得不多,但是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绰绰有余。
“想清楚了。”楚然回答得斩钉截铁,做决定很难,但是真当她鼓起勇气说出来,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顿觉浑身轻松。
这是一条足以引发微博地震的新闻,特别是在这个连文学创作都浮躁的年代,楚然的落幕更会让人扼腕叹息。
于公,江泠有责任和义务留下她,于私,她只希望楚然不再对沈清川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江泠捡起了自己总裁的责任,劝解道:“你现在事业正如日中天,就此放弃未免太过可惜。”
此言非虚,楚然现在已经拿下了国内最权威的三座影后奖项,除了突破自己,其他的都没有挑战性。
道理自然是谁都懂,以前的楚然几乎住在了剧组,她想出人头地,她想追回沈清川,可是现在目标突然消失,精神透支的疲倦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那种后继乏力的感觉着实难受。
一丝倦意悄然爬上楚然的眼睛,她叹了口气,“太累了。”
特别是人身自由都控制在公司手里,被束缚的窒息感让她很想逃离。
“江总放心,我会把近两年安排的工作完成。”楚然承诺道。
江泠回忆起楚然这四年来的工作行程,几乎是刚结束一部剧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个剧组若是真要颁奖,影视城劳模非她莫属,楚然对公司的贡献不可谓不大。
“合约可以作废,我可以重新和你签。”她微微动容,撇下私人感情,把公司发展放在了首位。
“江总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楚然红唇轻启,惊讶于江泠的不计前嫌。
“你先别可是。”江泠顿了顿,直接打断她的话,“国内没有挑战,你的目光不妨放长远些。”
国内电影在国际奖项上还是一片空白,不知道真的是创造力枯竭,还是过于急功近利。商业片层出不穷,但是从业者似乎都忽视了文艺片才是电影的核心。
“以后你的团队只属于你,公司不再过问。”江泠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这话说的直击人心,真是玩弄情绪的一把好手,楚然心下感叹,但是却面上丝毫不显,她站起身,模棱两可道:“江总抬爱,我考虑考虑。”
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变相答应,江泠有九成的把握。
这番谈话似乎潜移默化地为楚然指明了新的奋斗方向,如出一辙的表情,江泠却看出了不同的情绪,前后判若两人。
楚然眸光清明,她向前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从助理的包里掏出一张湿纸巾递给江泠。
两人面面相觑,江泠岿然不动,并未伸手接下。
“下次别忘了这里。”楚然指了指自己的锁骨,眼角微微向下垂,“江总还是直接叫我名字比较好,都要上节目了,称呼太过生疏,容易落人口舌。”
仿佛又开始针锋相对,楚然转身眉目微沉,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她其实还做不到视若无睹。
江泠面无表情地擦了擦锁骨,尔后错愕地盯着那团红色污渍,脸颊染上一丝薄红。
“嗡~”手机震动。
姐姐:【我拍完了。】
江泠攥紧了那团废纸,大步流星地离开。
路林深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能醒来还多亏了那一阵扑鼻的肉香。
“唔~”她躺在沙发上伸懒腰,身体还未完全苏醒,指尖都泛着乏力。
“醒了?”纪瑶坐在化妆间的镜子面前,慢条斯理的给自己补了个口红。
路林深眸光呆滞,盯着纪瑶明艳的脸看了好久,突然五官开始扭曲,崩溃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呐!”
纪瑶羽睫微颤,垂眸不语,看样子被这句话伤得不轻。
路林深本就是个心软的,大大咧咧的性子,最受不了别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于是放缓了语气,扭捏道:“你跑来干嘛?”
纪瑶不动声色地松开拳头,低声道:“我给你带了一份午餐。”
桌面上确实放着一小摞保温盒,看样子还不是摄制组统一的盒饭。
“我不是说这个。”路林深打了个呵欠,眸光水润,“我是问你今天干嘛过来。”
纪瑶眨巴眨巴眼睛,唇角上扬,又恢复了那副惑人的模样,嗔道:“我手下唯一的艺人,时隔四个多月后重出江湖,我还不得来瞧瞧?”
这话说得路林深都不好意思了,四个多月的休息时间听起来是太夸张了些,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你可以多带几个新人嘛。”
纪瑶听罢冷哼一声,眼眸眯成了一条缝,她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咫尺之遥,质问:“你想把我推给别人?”
路林深眼前虚焦,双臂环胸护得死死的,说话结结巴巴,“我、我去上个厕所。”
拙劣的借口怎么能再一再二,纪瑶一把逮住她的衣领,扔回了沙发,“又想跑?”
路林深硬是从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读出了点危险的味道,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纪瑶眸光闪过一丝柔软,“饿不饿?”
“不饿!”路林深梗着脖子,誓死不接受不怀好意的投喂。
她说罢,寂静的室内就响起了一声“咕咕”的叫声,尴尬在空气中流淌,路林深没绷住,脸色爆红。
纪瑶退出了她的自我保护圈,平静道:“吃饭。”
“哦。”路林深抠了抠手指,看着她打开了保温盒盖子。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踹开了,在外面消食的沈清川和江泠被吓了一跳。
路林深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纵身一跃就挂在了沈清川的身上,鼻尖微红,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怎么了?”沈清川斜睨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纪瑶,轻轻地拍了拍路林深的背。
江泠表情凝肃,直接挡在她们两个身前。
“王八蛋欺负我...”她言语带着哭腔,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沈清川的脖子上,温温热热,直接勾起了沈清川的护犊之心。
被叫“王八蛋”的纪瑶磨了磨后槽牙,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路姐姐,你大胆说。”江泠眸色微冷。
纪瑶扬了扬下巴,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
“她、她刚刚...”路林深脸颊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哭得。
沈清川握紧了她的手,无声安抚。
“逼我吃素,还逼我减肥...”她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地控诉。
她每说一条,在场三人的脸色就难堪一分,纪瑶是生气,沈清川和江泠则是尴尬。
“路林深。”纪瑶冷冷地叫她。
路林深颤抖一下,沈清川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你胖了十斤你知道吗?”纪瑶盯着她恨铁不成钢。
第79章 “这是另外的价钱”
沈清川心底暗叹一声糟糕,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直接触及到路林深的底线了。
“十斤怎么了?我又没吃你家大米!”路林深反唇相讥,抹了抹眼泪, 只是抽抽噎噎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你下周要拍广告。”纪瑶蹙眉, 耐着性子解释,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乱窜, 看着路林深的眼神越发幽深。
“拍就拍!”路林深松开沈清川,语气中带着一丝娇矜,“本小姐不够貌美吗?”
情绪转变无缝衔接, 演员的修养深入骨髓, 就这表现力要是拍成花絮, 谁还敢说我们路花旦是花瓶?
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纪瑶冷笑, 不留情面地戳穿事实,“珠宝广告, 要露锁骨的, 那玩意儿你现在还有吗?”
这话虽然难免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但是却实打实地伤到了路林深的自尊心。
路林深潜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锁骨, 指尖划过弧线, 眼底水波荡漾,“这不是吗?你眼睛瞎了?”
纪瑶漫不经心地坐在门口的矮凳上, 悠闲自得地翘起二郎腿, 明知故问道:“哪儿呢?我还是没看见。”
她本意是想用激将法督促路林深减肥来着,谁知下一秒却不自主地黑了脸。
听了这话, 路林深血气上涌, 她气势汹汹地凑近纪瑶, 扒拉开领口的遮挡物, 直接怼到纪经纪的眼前。
“你仔细瞧瞧!你再说我就不拍了!”
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路林深把握的很有分寸,纯纯的一字肩,锁骨以下遮得严严实实,纪瑶却突然眼花缭乱,她面色微僵,耷拉着大腿上的小拇指微微抽搐,隐在发丝下面的耳廓染上薄红。
这世上难道还有人不知道,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才是最为勾人的吗?路林深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气昏了头。
沈清川眼神微妙,这诡异的气氛不是她们能融入的。
在她认知里的路林深,虽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但是却有自己的坚持与骄傲,否则就不会为了拍戏效果,专门跑到鸟不拉屎的山区呆几个月了。
“不拍了”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可不像是路林深的风格,这更像是另类的撒娇。
沈清川顿悟,她看着路林深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单凭这傻子的榆木脑袋恐怕自己根本没察觉到,纷争还未开始就已经被纪瑶拿捏得死死的。
她拉着江泠退后一步,避开纪瑶那充满敌意的眼神,不禁为路林深的未来感到担忧。
——
临近年尾,沈宅花园落叶遍地,草木萧疏,书房光线暗淡,死气沉沉。
以前书桌面前总是摆着一把软皮座椅,配着红花梨方木的扶手,木材色泽黄润,纹理清晰柔美,别有一番雅致风味,是沈励费心思画图稿,找人独家定制的。
只是这把椅子已经不见踪影,轮椅取而代之。
沈励已经体弱到需要完全依靠轮椅的地步,他伏在案前,手下握着一支狼毫,额头沁出了点汗意。
“嘟嘟嘟”房门被扣响三声。
周遭的窗户只敞开一条小缝,一丝清凉的风挤了进来。沈励用纸巾捂着嘴,手背上青筋骤起,眼角微红,房间里便传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良久之后他才缓过劲儿来,胸口被撕扯的难受。
门外的人不疾不徐,仿佛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进。”沈励擦了擦嘴角的涎水,手臂微微力竭。
沈远拧开了门锁,脚步略显匆忙,他方才在门口听得真切,盯着沈励的眼神略带担忧,上前添了一杯温水。
沈励眉目微沉,依稀可辨年轻时候的影子,只是被桌子挡着的手轻微颤抖,他定了定神,“无碍。”
桌上的宣纸沾染了大大小小的墨团,字迹更谈不上工整,沈远伸手想要收拾面上的几张废纸,却被沈励伸手拂开了。
“放那儿吧。”这并不是废纸,而是他目前竭尽所能的成果。
“好。”沈远站直了身体,开始不厌其烦地汇报工作。
沈励闭目养神,在听见他又拒绝了一些人殷勤地拜访以后,不由得拧紧了眉毛,“那几个老匹夫还在蹦跶吗?”
说的句子长了,声音像是破锣嗓子,每说一句话,凉风就倒灌进肺里,一股痒意又抑制不住的啃噬喉咙。
沈励又弯腰咳嗽了两声,沈远连忙顺了顺他的背,“薛董倒是没来过了,倒是王董天天都有打电话询问您的身体状况。”
沈励饮了一口水,顿觉舒服了许多,“哼,我还没死!”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虎视眈眈者前仆后继,不管持股多少,都想把这潭深水搅乱,好趁机捞点好处。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心者是否能借此机会重新肃清集团结构也尤未可知。
沈远绞尽脑汁地找喜讯,“老爷,江老爷子送的那块地,昨天已经动土了。”
“好!”沈励拍了拍手掌,浑浊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神采,情绪激动必然又牵扯到身体不适。
沈励胸口闷得难受,低声道:“推我去窗户旁边看看。”
“可是,刘医生说您最好是少吹风。”沈远脚步未动,只是苦口婆心地劝解。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沈励提高声音,依旧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沈远无可奈何,只能照办。
为了减少空气中的飞尘,地毯早已被弃之敝履,滚轮划过木质地板,轻微的摩擦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是秋冬的萧瑟,但是对于久居室内的沈励来说,却是久违的风景。
“天又冷了。”沈励叹道。
“是。”沈远给他的腿上搭上一条毛毯,“所以老爷要更加注意身体才是。”
“马上年底了,元旦就是下个月吧。”沈励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
沈远点点头,脑中灵光一闪,随即欲言又止。
沈励瞧他似乎不太懂自己的意思,于是直接了当道:“她是不是还是不肯回家。”
沉寂了好几分钟,沈远嗫嚅道:“小姐说她很忙,就不回来了。”
沈励心里很清楚,“很忙”只是沈远的措辞,他的女儿他清楚,根本不会为了不关心的事找借口。
“你...”沈励犹豫着,面露难堪,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有没有告诉她,我的身体...可能...”
很少有人能平静面对自己破败的身体,曾经叱咤风云的沈励也不例外,而且这句话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示弱了。
“没有。”沈远斩钉截铁道。
“到底有没有。”沈励面色阴郁,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你不必掩饰,我要听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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