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看着她眼尾的鱼尾纹有些许的陌生,沈保家仍旧不依不饶地在啃头发。
“瞎愣着干什么?”苏黎曼摸了摸耳朵,指尖被烫得泛红,她逮住作乱的橘猫,催促道:“快去洗手吃饭。”
明明是习以为常的场景,沈清川却觉得喉间有些涩然,她张了张口发出声音,“妈...”
苏黎曼给沈保家添了点猫粮,柳叶眉微蹙,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额头,“这孩子上班上傻了?”
沈清川取下脖子上毛茸茸的围巾,呼出一口热气,眼睑微垂,“我就是想你了。”
苏黎曼头发里藏了几根银丝,她笑了笑接过女儿手里的饭盒,“天天跟个妈宝一样,你不嫌烦我还嫌呢,腻味。”
沈清川粲然一笑,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把脸靠在她肩膀上撒娇,“妈咪~人家就是喜欢粘着你嘛~”
苏黎曼往后退了两步,嘴上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但是明亮的眼眸里蕴藏着笑意,“去去去!三十好几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像你的贴心小棉袄啊。”沈清川得寸进尺道。
“漏风的还差不多。”苏黎曼瘪了瘪嘴,瞥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带个对象回来,我就承认你贴心。”
沈清川条件反射捂住耳朵,嘴里嘟囔着:“妈,你别念了,我不听我不听。”
“鬼精灵!”苏黎曼瞪了她一眼,正想提着她的耳朵多教育几句,就忽然闻见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味儿,她搓了搓围裙,惊呼道:“我的土豆烧排骨!”
她像一阵风似的钻进厨房,沈清川盛了两碗米饭,坐在餐桌面前撑着下巴发呆。
“你怎么光看不吃?”苏黎曼端出一盆色泽鲜亮的排骨,上面点缀着碧绿的葱花,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小棉袄在等妈妈呀。”沈清川收回视线,碗里突然多了一片回锅肉,肥的厚实细腻,瘦的娇嫩多汁。
“别老盯着素菜,多吃点肉,你瞅瞅你自己都快瘦脱相了。”苏黎曼又朝她碗里搁一坨香菜丸子。
沈清川用筷子戳戳米饭,抱怨道:“妈咪,我不喜欢吃肥肉,你别给我夹了。”
苏黎曼把住筷子头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手,“挑三拣四,要是你姥爷在这儿,你今天非把这盘肉吃完不可。”
沈清川捂着手,上面现了一道浅浅的红痕,泫然欲泣道:“可我姥爷今天又不在嘛。”
“那也不行。”苏黎曼反驳着,手底下却丝毫不含糊,悄然把菜换了个方向,回锅肉离沈清川远远的。
温馨的八十平小屋被收拾得整齐有序。
沈清川耸了耸红彤彤的鼻尖,眸子里还蕴着水汽,问:“妈咪,沈励呢?”
“没大没小,什么沈励,那是你爸!”苏黎曼担忧地看着她,“再说了,十年前工地失事,你爸就没跑出来。”
沈清川再次糊涂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低低的应了一句:“哦。”
她索然无味地扒拉着饭,突然,一块白色墙皮落在她碗里。
“妈,咱家这装修也太差了,年底我找个师傅重新——”她抬眸,话语戛然而止,对面空无一人。
天彻底暗下来,桌上的菜色依旧,只是少了一副碗筷。
“妈,你在吗?”沈清川心底惴惴不安,她撂下筷子冲到厨房,“唰”一声推开门,里面哪有人影。
“妈,你别吓我。”她跑回卧室,被子被叠成豆腐块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尾。
沈清川笑出声,眼角挂着两滴晶莹,“妈,你是在和我玩躲猫猫是吗?可是我已经三十二了,不喜欢这种幼稚小游戏了。”
她拉开衣柜的帘子,里面空无一物,生活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
“你出来吧。”她哽咽着,倚着门滑坐在木地板上。
她甩了甩头,脑袋里面像是被人狠狠凿了一下,钝钝的痛,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触手可及的场景慢慢变得扭曲,然后像一面镜子支离破碎。
“姐姐!你醒醒!”
在混沌的黑暗里,有一只手拉着她向天际的微光奔跑,喉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重,沈清川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随后猛地睁开眼睛,江泠焦急的脸映入眼帘。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思绪最先回笼,□□还沉睡在梦中。
江泠抱着她,一遍一遍的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不怕不怕,只是个噩梦,坏人已经被我打跑啦。”
在沈清川印象中,各种各样的江泠她都见过,却极少听见她用这么可爱的语气说话。
“嗯。”她心不在焉地偏头,窗外已是朗朗晴日。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睡了一整夜,没想到这次安眠药的效果还挺好的。
脸上落下温热,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往她怀里钻了钻,“我想喝水。”
“好,你等我。”江泠的唇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踩着酒店的软底拖鞋去倒水。
沈清川视线紧紧地跟随江泠移动,她回忆起刚才的梦境,又幸福又苦涩,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
江泠去而复返,扶着她的腰,给后背垫了枕头,叮嘱道:“水有点烫,慢点喝。”
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沈清川勾了勾唇角,嗔道:“我又不是瓷娃娃。”
江泠凑近她的头发,嗅了一口香气,抬眸认真道:“你不是瓷娃娃,你是心肝宝贝。”
沈清川脸颊微红,目不转睛地盯了她一会儿,拉着她的发尾奇怪道:“你什么时候染了头发?”
江泠吻了吻她的指尖,笑了笑,“姐姐昨天说喜欢蓝色,这么快就忘了吗?”
沈清川眸光微闪,她是喜欢蓝色没错,但是完全没有说过这句话的印象。
“今天下午就要拍摄了,你这个时候染头发没问题吗?”她仰着脖子问。
江泠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姐姐是不是睡糊涂了,导演说人员调度出了问题,延长一天休息时间,况且我染头发应该不需要征求别人意见吧。”
记忆再一次出现偏差,沈清川敲了敲脑袋,心跳陡然加快。
她眼神不经意地环视四周,在看见空空如也的床头柜时,瞳孔猛缩。
她拉着江泠的手试探道:“你是不是把我的药收起来了?”
“药?什么药?”江泠疑惑道。
“安眠药。”沈清川勉强笑了笑,怕她担心又补充了一句,“帮助睡眠的。”
安眠药对神经有损伤,江泠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语气僵硬,“姐姐不是说早就停用了吗?”
沈清川有些心虚地垂眸,她确实已经戒掉了药物依赖症,但是最近又因为跳伞事故久久不能入眠,所以迫不得已又拾起了安眠药。
瞧她这反映应该是没看见吧,沈清川舒了口气,哄道:“没吃药,我记岔了。”
原本以为江泠应该会消气,却没想到愈演愈烈。
江泠甩开了她的手,怒声道:“姐姐为什么总是把自己身体当儿戏。”
沈清川不会撒谎,越是遮掩越是漏洞百出。
“够了。”江泠冷笑打断她的解释,目光森冷得像是在看陌生人,“我还有事,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她态度极其恶劣,不留情面地转身就走,沈清川想伸手去拉,却落了空。
门敞开一条缝,江泠的身影再次出现。
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沈清川撑着酸软的身子起身,低声下气道:“对不起,我知道瞒着你吃药不对。”
室内久久没有回应。
“快...走...”
沈清川闻声抬眸,目眦欲裂。
江泠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脸色苍白,血流如注,几个精壮的蒙面男人掐住她纤细的脖子,仿佛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断掉。
咚咚咚的脚步声像是踏在沈清川心尖上,她心脏被攥地生疼,浑身颤抖,她像发了疯似的冲上去,发丝凌乱,口中尖声道:“你们这些畜生放开她!冲我来啊!都冲我来!”
地面开始颤动,天花板七零八落的散在地面上,眼前又开始模糊。
“姐姐!你醒醒!”
沈清川猛地坐起身,指甲陷进了肉里,江泠那张焦急的脸又出现在她眼前。
紊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她把眼前人的脸搓圆捏扁,厉声道:“你是谁?”
江泠不知所以然,认真道:“我是你的宝贝。”
她眼神一凛,“不对,我说名字。”
“江泠。”
沉默蔓延,手掌悄然握成拳,沈清川涩然道:“我吃了安眠药。”
江泠叹了口气,看她眼眶微红,急得青筋毕现,“姐姐不怕,都怪我今天回来得太晚,下次再有这种节目组聚餐我也找借口不去了。”
沈清川感受到她言语之间的心疼,松了口气,“你是娱乐公司的总裁,这种场合...”
“我就是不去,我就要陪你。”江泠任性道。
“好。”沈清川有些力竭,握着她的手却又不敢闭上眼睛。
几个保镖暗中守在周围,漆黑的天幕挂上一轮弯月,距离天亮仅仅还有三个钟头。
第88章 “海上观鲸”
北岛南岸——私人绿洲。
这片沙滩的归属权不得而知, 昂贵的租金让它成为世外桃源般的存在,中间隔着一层天然屏障,只能由别墅管家快艇接送。
清凉的海风裹挟着咸咸的湿气扑面而来, 沁人心脾。
“芜湖~”路林深半眯着眼展开双臂, 她今天特地穿了一条红色露肩碎花长裙, 腰身收束得恰到好处, 势要艳压楚然那厮。
白色的浪花溅起点点水珠,楚然怎么看这只花蝴蝶怎么不顺眼,她掏了掏耳朵, 佯装不耐烦道:“吵死了。”
声音掩盖在快艇的引擎声下, 在后排互相咬耳朵的小情侣自是没听见。
小快艇位置有限, 被迫坐在楚然身侧的路林深白眼翻出天际,也不在乎跟拍的位置, 捏住鼻尖眉头微蹙,“咦~好大一股酸味儿。”
她蔑了楚然一眼, 仿佛在说老娘天生丽质, 就是比你好看。
年初贺岁档上映, 路林深把战乱时期的双面间谍演绎得活灵活现, 票房一路飘红, 观众对她的评价也从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花瓶一跃成为演技尚佳的青年演员。
若说以前路林深只是暗搓搓地抢资源,那么现在她的热度比起楚然已不遑多让。
楚然往旁边靠了靠, 两人之间留出一条缝隙, 冷声道:“有些人一把年纪了还装嫩,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
一袭黑色长裙, 后背镂空, 搭配一根银色项链, 衬得肌肤像是在发光一样。
被内涵年纪大的路林深心口一窒, 暗骂一声“骚狐狸”,轻哼道:“有些人穿这么黑,也不嫌热得慌。”
楚然漫不经心地回怼,“是比不得路老师花枝招展。”
路林深也不生气,扬唇一笑,眼底水波不兴,“江总最近应该很累吧。”
莫名被牵扯的江泠丈二摸不着头脑,沉吟道:“...不累。”
这番回答正中路林深下怀,她故作惊讶道:“不会吧,我看你这几天和沈美人来回串门,还以为你很忙呢。”
江泠:“...”
沈清川:“...”
哪壶不开提哪壶,楚然偏过头嘲讽道:“路老师真是观察入微,心细如发。”
路林深嫣然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呀,能听见楚老师正经夸人,此行非虚呀。”
跟拍镜头平稳环绕,摄影小哥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诚不欺我。
在拍不见的死角,沈清川的手稳稳扣住江泠的腰,自从凌晨的噩梦过后,她心里的依赖感猛增。
她冷冷觑了一眼口无遮拦的路林深,在镜头面前疯狂圆场,“江总来找我补课。”
“补课?补什么课?”路林深疑惑不解,她怎么不知道有哪门子课是需要到床上补的。
她意味不明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变得愈发奇怪。
“沈姐姐是我们学校的教授,路老师不知道吗?”江泠模棱两可道。
路林深状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想: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还知道你俩的学院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一个学艺术,一个教建筑,沈美人还是个临时工。
楚然扯了扯唇角,问:“原来江总是学妹。”
校园恋爱的回忆翻江倒海,她的视线落在沈清川精致的眉眼上,又避嫌似的移开了。
在场四人对彼此的底细都心知肚明,却非要装作一副互不熟稔的模样。
突然,与她们并排飞驰的快艇上爆发出阵阵惊呼。
“怎么了?”沈清川蹙了蹙眉。
“是鲸鱼!”路林深声音提高八度,险些破音。
司机轰了一脚油门,快艇犹如脱缰的野马迅速越过旁边的同伴。
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两头鲸鱼一跃而起,鱼鳍左右摇摆,光滑的脊背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泽。远远可见水柱喷涌而出,海鸥扑腾着翅膀,一声声鸟鸣划破长空。
随着它们的跳跃旋转,副导演开口科普:“这片海域每年都有大约五十头鲸鱼涌入躲避寒冬,三月至四月正好是它们族群迁徙的时间。”
海上观鲸是幸运的象征,路林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
江泠凑近她,正好听见她在念叨:“幸运之神保佑,信女愿吃素一年...”至于后面的嘀嘀咕咕就没听清楚了,正好被浪声所覆盖。
“没想到路老师还是唯心主义者。”楚然把着扶手,戏谑道。
路林深睁开眼睛反唇相讥:“你懂个...什么,我这叫敬畏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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