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
林子晋倏地攥住衣领,针扎似的痛又从心口处细细密密地向周遭辐射开来,黏连地痛着,似乎有人正不分轻重地揉捏着他的心脏。
他微微抬头,在玻璃窗的反光中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脸色惨白得像只横死的厉鬼,没有半分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精气神,看似光鲜华丽的外表下其实是苟延残喘的内核。
或许自己和裴鸣确实是两个世界的,根本不该走到一起的人。
***
第二天下午,裴鸣准时到了剧组。
林子晋的部分还没拍完,他也不进片场,给剧组的人订了果茶送来,人人有份。
大家都知道这位是林子晋的爱人,于是恭维的话顺着风便飘进了他的耳中。
“小裴老师也太客气了,”场务小姑娘叼着吸管,满脸写着幸福,“来探班就算了,自带礼物多不好意思。”
林子晋原本正低头看剧本,闻言指尖一顿,心中立刻忐忑不安起来。
似乎导演也看出来他现在心思不在戏里,破天荒地提前收工,放众人回去休息。
他夹在一群因为提前收工而欢呼雀跃的小演员中,心情沉重地卸了妆,深呼吸了几下后才从片场走了出去。
裴鸣正靠在墙边和别人聊天,看见他后眼前一亮,三两步便走了过来,十分自然地便要牵他的手:“林哥。”
林子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刚刚和裴鸣聊天的人,认出他是剧组的某个后期老师,于是垂下眼:“来得挺早。”
“我想你了,”裴鸣毫不掩饰地向他身上靠了过来,黏黏糊糊的,“一起去吃饭吗?”
林子晋“嗯”了一声,没再说其他的话。
裴鸣微微蹙眉:“林哥,你心情不好。”
“有一点吧,”林子晋也不避讳,反正一会儿怎么着也要摊牌,“你想吃什么?”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裴鸣却不依不饶地追问。
“......一会儿再说。”
林子晋疲惫地按了下太阳穴:“先吃饭。”
裴鸣似乎也明白他现在心情并不是很美妙,于是挑了家面馆简单解决了晚餐。
待两人回到酒店后,林子晋将房间的灯打开,拽了把椅子坐在桌前:“来。”
裴鸣犹疑地看着他,心中忽然掠过一道不祥的预感。
他规规矩矩地在桌前坐下,脑中疯狂地思索各种情况下的对策,却看见那人将一个文件袋推了过来。
“林哥?”裴鸣看了眼文件袋后抬眸,“这是什么?”
林子晋垂眸:“你自己打开看看。”
裴鸣轻轻将文件袋拽了过去,打开后抽出最上面的一张纸,刚看了一眼后面色骤变。
林子晋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说:“你觉得如何?”
裴鸣将文件袋放下,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林子晋说,“很精彩。”
裴鸣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成了拳:“你调查我?”
林子晋眉头微蹙:“嗯,对,我调查你。如果不是我调查你,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能耐,怪不得能把我耍得团团转。骗我好玩?”
他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太强,让人很难听不出其中即将按捺不住的愤怒。
裴鸣舔了舔唇:“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其实我......”
“裴鸣。”
林子晋打断了他的话:“我给过你很多解释的机会,还记得吗?”
他的眸中没有半分情绪的起伏,静静地打量着裴鸣,似乎正对面坐着的不是那个曾和自己缠绵过的新晋男朋友,而是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
裴鸣被他的眼神打量得有些心惊,轻轻点了点头:“记得,但那是我......”
“你是怎么说的?”林子晋不给他分毫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没有骗我,对不对?”
裴鸣迟疑地看着他,掌心里冷汗涔涔:“对。”
林子晋身子向后靠去,轻轻将左腿搭在右腿上,面上的表情很平静:“我说没说过我最恨别人骗我?”
裴鸣目光倏地一跳,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林哥,我错了,但我其实真的已经准备坦白了。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可以都告诉你。”
“晚了。”
林子晋的情绪很平静,就像在和他商讨明天天气如何似的:“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你觉得你还有必要告诉我吗?”
裴鸣的神情一滞,咬着唇低下头。
他现在无比后悔。
如果当时不那么瞻前顾后,勇敢一些把一切都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两人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林子晋昨晚又是一夜没合眼,再加上想着两人理不清的混乱关系,现在头疼得厉害。
他敲了敲桌子:“好了,现在该说的也说完了,钥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裴鸣仓惶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意思?”
“我家的钥匙,”林子晋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听不懂吗?”
“我不要。”
裴鸣的眼眶泛着红,似乎有泪在打着转:“你别赶我走。”
“我没赶你走。”
林子晋表面上看着格外心平气和,但实际心上也疼得要命:“这是和平分手,分手了还留着前任的钥匙不合适吧?”
“林哥我知道你很生气,我真的错了,”裴鸣有些语无伦次,声音中带着哽咽,“但是为什么要分手?我不想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林子晋拧着眉,按捺下那稍纵即逝的心软,强撑着一口气:“想知道原因?那我一并全解释了。”
他捂着唇闷咳了一会儿,哑着声音说:“第一,我不会给一个骗子机会,说了最恨骗我的人,谁骗我,因为什么骗我都不是借口。”
“第二就是我们不合适。你早晚回去继承家业,到时候人家怎么看你这段婚姻?虽然现在同性婚姻确实合法了,但以后呢?以后家里肯定会催你要孩子,这样庞大的家族产业估计不会允许你领养的,对不对?”
“所以现在分开对你还是对我都好,”林子晋咬着牙说道,感觉在往自己的心口上一刀刀地割着,“钥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我不要。”
裴鸣咬着唇看他,一双眼哭红了,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来:“我不要和你分手。什么家业地位都不重要,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别随便替我做决定?”
林子晋只觉得心口越来越闷,那股从前一天憋到现在的火气终于隐隐有爆发的趋势,紧接着口鼻处蓦地一热。
裴鸣的脸色更白了。
他伸手抹了下,看见了刺目的鲜红。
林子晋抬眸看着裴鸣,轻声说:“裴鸣,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准备开始哄老婆了
林哥怎么会舍得狠心把自家蠢狗赶走呢是吧,根本狠不下心来就是说
第60章
裴鸣彻底慌了神, 先前仅剩的镇定瞬间溃不成军,一边哭一边给他递纸巾。
林子晋拿着他递过来的纸巾胡乱擦了下血迹,闷声说:“你现在滚我还能多活两年。”
裴鸣抬起眼睛看他, 抽噎几声后轻轻道:“好, 我走,林哥你好好休息。”
他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门边走了两步后又回头:“但钥匙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林子晋冷笑:“行啊, 明天我就喊人去给我家换锁, 你爱给不给。 ”
“我会重新追你的,”裴鸣平复下情绪, 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我们重新开始, 让我用真正的身份重新追你一次。”
“林子晋, 我不信你真的这么狠。”
裴鸣的声音中满是委屈,像是在和他撒娇, 又像是在和自己嘀嘀咕咕:“我不信你真的不喜欢我, 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
林子晋头晕得很, 懒得理他, 微微阖眼靠在椅背上, 沉默不语。
裴鸣见他不说话,胆子又大了起来:“林哥, 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林子晋微微掀开眼皮,声音中透着虚弱:“你要是真想让我多活几天,现在就闭嘴从我面前消失, 你是听不懂话吗?”
裴鸣有些受伤地垂下眼, 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走出房间, 将门轻轻关上。
在门和门框碰撞的那一瞬间, 林子晋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道压抑很久的啜泣声。
虽然刚才突然出血看起来很吓人,但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差不多止住了。
林子晋强撑着去洗了把脸,而后半靠在床上,心里仍憋着一股子烦躁。
他刚要拿手机给曾希发消息,却听见房门被敲响了。
难道是裴鸣回来了?
林子晋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慢慢走到门口:“谁啊?”
“您好,我是酒店的医务人员,”门外的人说,“刚刚有位先生来前台说这里有人生病,请问需要帮忙吗?”
林子晋垂下眼,忍着心里的闷痛低声道:“没有,辛苦你白走一趟了。”
门外的人似乎仍不放心,连续追问了几次后才离开。
林子晋靠在门边,动动指尖敲字:“已经和他说完了。”
曾希很快地将电话打了过来:“你们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
林子晋叹了口气:“把你给我看的资料都给他看了,然后聊了聊利弊关系,再就没说什么了。”
曾希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是不是很难过?”
“很难过?”
他轻笑一声:“还好吧,也就那样。”
反正自己这辈子经历过的难过的事也不少,不差这么一件。
熬一熬总会过去的,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林子晋挂断了电话,重新窝回了床上,只觉得身心俱疲,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第二天是被一道电话铃声吵醒的。
李华应该是从曾希那边知道了两人分开的事,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老板,我现在在你家,那个......”
林子晋蹙着眉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前一天入睡的姿势不对,现在腰酸背痛的:“你在我家干什么?”
李华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来浇水喂猫吗。”
浇水。
林子晋这才想起来之前裴鸣在自己家里养了不少多肉,上次匆匆回去一次,发现都还活得不错,一片欣欣向荣。
似乎因为他许久没说话,李华又小心翼翼地试探:“老板,既然你俩那什么了,这多肉我是浇还是不浇了?”
“......继续浇吧。”
林子晋垂下眼:“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啊老板,”李华慌忙道,“我其实也是想来劝劝你。”
“劝我什么?”
林子晋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从床头柜上拿起药瓶:“给你一分钟时间,说不完也滚蛋,我要去拍戏了。”
“老板,我其实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小裴老师。”
林子晋拿着手机的指尖一紧:“你再废话我真挂电话了。”
“老板你听我说完啊,”李华欲哭无泪,“你想想我跟你多长时间了?但凡换个人干一遍小裴老师干的事,你都能给他挫骨扬灰了,但是你对小裴老师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你......考虑一下吧。”
林子晋冷笑:“裴鸣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当说客?”
李华哽了一下,悄悄瞥了眼身边坐着的人:“没,没给我钱啊,就......我就顺口提一句,遇见喜欢的人不容易,老板你得珍惜啊。”
林子晋本来自己就乱得很,被李华这么一折腾更烦:“说完了?说完挂电话了。”
他说到做到,话音未落便直接中断了通话。
李华有些无奈地对裴鸣摊了摊手,意思是自己也没办法。
裴鸣面色有些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下面是一层淡淡的青黑色,看着就是昨天一夜没睡的样子。
“小裴老师,要不我说还是算了吧,”李华给水壶灌满水后顺着花盆边缘给多肉浇水,李逵伸了个懒腰从窝里出来,在裴鸣腿侧蹭了蹭,“老板倔驴一个,决定了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主意,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我只要他一个。”
裴鸣褪去平日好好先生的样子,面上是有些骇人的固执:“我不要别人,只想要他一个。”
李华“啧”了一声:“老板也是,明明喜欢你呢,居然还真能舍得忍痛割爱,不愧是成大事的男人。”
裴鸣听他这么说,微微抬头:“你说他喜欢我?”
“怎么?他没和你说过吗?”李华回头看他。
裴鸣迟疑了一会儿:“没具体和我说过。”
“之前我俩一起去长沙看你那次,我套话套出来的,”李华说,“刚开始还死活不承认呢,后来说漏嘴了。”
裴鸣的喉咙有些干涩,哑声说:“他真的有一点喜欢我吗?”
李华把李逵从他腿边拽走:“不止一点,起码很多,我第一次见老板这么上头,不计后果地直接去长沙找你。但是他这个人吧,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所以我才劝你趁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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