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他外出游行,旬离光明磊落的抱了他,道:“楚歌师兄是这天下最正道之人,阿离羡之,盼日后阿离亦能成为世人口中的侠义之士。”
当年,他是满身正义,自己过得凄惨,可却从见不得人间疾苦,所以外出游行,一生匡扶正道。
曾经能放下挚爱远行,为何如今他却心胸狭窄,满心怨恨,犹如锁在深宫的恶毒怨妇?
而他口口声声要声讨的魔族,居然跟他说公平竞争……
楚歌突然无声的笑了,满身凄凉,笑着笑着,楚歌弯腰,再次跪倒在殿门前,双手掩面,眼泪顺着指缝流出。
喉头哽咽,楚歌愧得不敢进殿去面对里面的所有人:“师尊……弟子好像,真的做错了……”
说好的要帮助阿离成为一代宗师,受世人敬仰与尊重,可他……做不到了。
或许他该找找存在的意义了。
楚歌对着朝阳殿内,连续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额头已经青紫了一片,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心头迷茫一片。
迈开步子,却不再往殿内走。
众弟子奇怪的看着高台上的楚歌,只见他叩首完,转身就飞身离开。
“师尊!!”楚歌座下的弟子个个起身,双目通红。
他们不明白,师尊才回来没有多久,为什么又要走了?还选在宗师去世的这一天?
楚歌没有回头,情绪难以自控的时候,逃避是有一定作用的。
而此时,旬离耳朵微微动了动,楚歌传了话回来:“为兄座下弟子还望阿离能关照两分,宗门内一切后事只能拜托阿离和师兄弟们了,为兄先离开一段时间。”
没说原因,旬离也没深究。
心里却多了几分思量。
楚歌对他执念太深,若能再出去历练一下心性,也是可以的。
看着那灵堂中的牌位,旬离的心情非常低落,尸体他看过了,的确是爆体而亡……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阿离。”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
旬离回头看去,只见一身子单薄的男子微笑着看着他,只是那笑容中却漾着很深的忧伤。
白糯上前一步,拍了拍旬离的肩,道:“大师兄有话同你说,去吧。”
旬离微微颔首:“好的,四师姐。”
旬离再抬眸看了一眼令牌,就转身大步朝着姬如雪走去。
姬如雪长相其实不差,只是常年带病,身体孱弱,随着师尊闭关,也有多年了,面上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灰败的景象。
旬离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颜仓溟想跟上去,白糯却拦住了他:“大师兄心脏不好,他需要交代一些事情,你回雾淼峰等你师尊回去。”
颜仓溟点头:“是,四长老。”
颜仓溟没有反驳白糯的话,他知道,白糯对他和旬离是最好的。
就在颜仓溟想要离开的时候,白糯道了句:“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楚歌再不是,他也是你师叔。日后,待你师尊接管帝诀仙宗,找个日子,选个良辰吉日,成婚吧。”
“结为道侣,可赌悠悠众口。”白糯牵强的笑了笑,随即再一次回到了灵牌前跪下。
颜仓溟满目复杂,他从前只听得人道女人心胸狭窄,可一路走来,白糯,邢晓瑶姐妹,那个空灵剑派的大师姐以及小狐狸,还有如今的白糯,竟都是些心胸豁达,宽广之人。
颜仓溟摇摇头,只怕是他的心性,有些时候都不如这些个娇弱的女子。
结为道侣,天下有多少人能真的理解他和师尊的这种感情?
难道……
白糯就不怕,帝诀仙宗沦落为整个修仙界的笑柄吗?
颜仓溟最后朝着灵牌再拜了拜,便转身离开。
而这边……
姬如雪掩唇轻咳了两声,脸色又白了两个度,只见他满目萧然,看着雪景,感叹道:“世事无常,师尊前些日子,还想着要看看你们……”
旬离心里也并不好受,只抿唇不言。
姬如雪嗓音很轻:“小阿离,你同颜仓溟的事,是真的吗?”
旬离点头:“师兄,如今师尊故去,本不该提起这个,但我身为未来掌门人,也不该隐瞒师兄,颜仓溟,是我的弟子不错,也是我想陪伴一辈子的人。”
姬如雪转身,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不曾觉得意外,只是浅笑着询问:“可想过后果?”
旬离点头:“无论什么后果,我担着。”
姬如雪只是摇头,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道:“阿离,纸再厚,终究包不住火。当世间谩骂的话语和鄙视的眼神落在你身上的那一刻,你才会懂那是什么感觉。”
旬离沉默……
他知晓,如何不知?
可自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就没想过回头了。
“掌门之位,代表着血雨腥风的来到,无数大的小的宗门会在一月后抵达帝诀仙宗,来者不善,你要有应对之策。半月后,招收新弟子的测试即将开始,唯恐混进妖魔,你也要有防备之心。”姬如雪伸出掌心,上面躺着一张掌门羽令。
“阿离,帝诀仙宗的兴衰荣辱,皆在你手中,神魔自古处于对立面,但若你能扭转乾坤,为兄也愿意支持。”姬如雪眼中似乎含泪,那种怀念的眼神一闪而过。
若他不带病骨,或许他也有旬离这番勇气吧?
只是可惜,他同那人,永远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第117章 是他心心念念的
旬离笑了笑,大师兄的陈年旧事他也听说了些,如今测试之后,便是宗门大会。
“师兄,此番宗门大会,你也该参加了。”旬离转头,认真的看向姬如雪。
换句话说,如今已过十年光阴,那人早就娶妻生子,如今已然是一代宗师,名利兼收,早就该放下了。
可姬如雪却站在原地,面上并没有什么神情,只是衣袖下,那颤栗的小拇指,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旬离叹息一声,伸出拍了拍姬如雪的肩,目光怅然:“师兄,时隔多年,也该放手了。”
衣袖下的拳头一握再握,最终,姬如雪还是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若有朝一日,你与为兄遇到同样的问题,你会如何做?”
旬离心知,姬如雪是在问什么。
旬离只是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同他一起面对,这天下我要护,可阿颜,在我这里,先于天下。”
姬如雪抬头,眼神复杂。
他同那人,宿命不一样,因而分道扬镳。
可为何,人同魔,也能这般坚定?
“阿离,你终究改变了不少。”姬如雪最终只是掩唇轻轻咳嗽两声,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见一面吧,就见一面。
他也有多年,不曾见过那人了。
见一面,或许他也能安然长眠。
旬离摇摇头,一袭白衣胜雪,长身而立,整个人不骄不躁,开口道:“师兄,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姬如雪抬眸,茫然:“什么……”
旬离踌躇半响,头一次在人前透露出焦虑不安的神情。
姬如雪也不催促,心知能让旬离为难的,定不会是什么小事。
谁知……
旬离原地踌躇半响,似是下了决定,道:“待今年招新大会过了,我想同阿颜大婚。”
姬如雪浑身一震,满目不可置信:“你……”
旬离点头:“昭告天下,结为道侣,以灵魂相契,永生相伴。”
因他身负神仙命格,颜仓溟又是魔族,大婚那日,变数很多,雷罚他认了,会想办法挨过去,但一旦大婚,就不止是昭告人间,主神大婚,三界都会震动。
逃不过的……
姬如雪沉默半响,唇瓣微动,似是想劝说什么,话到嘴边,只问一句:“后果……承担得起吗?”
“不连累仙宗,但这婚,非结不可。”旬离固执起来也是要命。
何况,这是颜仓溟一直心心念念的。
名正言顺,以他之姓,冠他之名。
许是风雪太大迷了眼,姬如雪有些眼红,最终伸手拍了拍旬离的肩膀,道:“你是宗主,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这场大婚,为兄替你操办,做你主婚人。”
旬离这才放宽了心,如今师尊没有了,他没什么长辈,只能求助一下姬如雪。
风雪不停,整座帝诀仙宗银装素裹,似披上一层雪衣般,濯而不妖。
头七未过,夜夜都需守灵到子时,方可归。
披着满身风雪回到雾淼峰,还没进主殿,就看到了像一座雕像般立在门口的少年,肩头和青丝都落了一层雪,想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爱意自胸腔弥漫,心疼亦从心尖泛起。
快步上前,满身冰凉,却忍不住圈住少年精瘦的腰身,道:“阿颜怎不先入眠?”
虽说要将雾淼峰的外门弟子都赶下去,可刚回来,还没来得实施这个想法。
因而……
不少弟子也看到了这一幕。
可如今的旬离同从前不同。
反而是颜仓溟,有些拘谨:“师尊,师兄弟们还在……”
旬离不管,直接伸手牵住他的手腕,就带着他往寝殿走:“无妨,为师也困了,阿颜今晚同为师同榻而眠吧。”
周遭不少人瞪大眼,可旬离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直接拉着人进了房间。
“入冬了,你本就体寒,这种时候,该烘着炭火在房间里休息才是,以后不许……”
旬离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被圈进怀里。
少年身躯隐约有些颤栗:“师尊不怕你我之事被公诸于众吗?”
明明从前,旬离怕得要死。
为何如今……
旬离蹭蹭少年宽阔的胸膛,叹息一声:“从前为师总太拘束,让你受太多委屈,是为师不好,不想见不得人了,若这世俗不忍,为师随你隐世又何妨?”
震惊同欣喜占据心间。
大脑一片空白,眼眶通红一片。
颜仓溟不知该用什么需要形容此刻的心情。其实……他想着,若是能同旬离在一起,哪怕名不正言不顺也认了。
不执着回魔界,不执着结婚。
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没忍住,喜极而泣,一米九大个子的少年,趴在自家师尊肩头,哭哭唧唧:“师尊不顾天下了吗……”
旬离心疼之余,更加用力抱紧了小徒弟:“换个身份,为师亦能护这天下。”
无外乎主神名号,以他之能力,哪怕成为堕神也同样能护这世道安康。
何况,如今他身旁,还有一个强大如斯的男人不是吗?
颜仓溟一边哭一边啃自家师尊:“师尊尊,弟子好喜欢你,好喜欢……”
他就知道,师尊舍不得让他输的。
深夜寒风萧瑟,屋内的温度正逐渐升高。
是,很荒诞,可那又如何?
他换个位置,带着颜仓溟,同样能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生活和责任,换一种方式亦能守护。
关于颜仓溟和旬离的事迹,自那夜之后,传出了不少的风言风语。
宋河一直没管,哪怕雾淼峰成为禁地,宋河都始终觉得旬离有分寸。
直到开始招收新弟子,旬离拒绝接收新徒弟,并且扬言只授课不拜师。
宋河才知事情的严重性。
议事殿,旬离已是一身玄衣,腰间挂着掌门羽令,静坐高台。
宋河面色不虞:“宗主,你此番溺爱,可是过了头?”
旬离抬眸,神情自若,眼神却微冷:“当年历练,师兄你回来同我说,阿颜只是受了些苦,可他夜夜被恶魔侵扰,多次险些丧命,师兄能否解释?”
宋河一怔,显然没想到旬离突然提及陈年旧事。
旬离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师兄,我知你对我无恶意,所以过往种种,今日我就一笔勾销了。至于阿颜,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外头风言风语,我不在乎。”
宋河起身,急切道:“你们如此离经叛道,不顾伦常,早晚名声扫地……”
旬离停步,侧颜,嗓音清冷:“那又如何?师兄,若是你看不下去,怪我败坏帝诀仙宗名声,大可将宗主之位撤下。”
宋河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旬离下一句话,却让宋河更加气愤:“宗门大会那日,亦是我同阿颜成婚那日,三月三乃良辰吉日,甚好。”
宋河瞪大眼:“什么?旬离,你疯了吗?你可知外人如何看你,你可知谩骂声会有多难听,男人和男人本就荒唐至极,你们还是师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旬离,天道降罚,你如何承受?!”
“那狗崽子,一定是那狗崽子迷惑你……”宋河气得七窍生烟。
旬离眼神却越发冷漠:“师兄,阿颜他是我的道侣,该做的不该做的,通通做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听师兄随意诋毁阿颜!”
宋河错愕,抬眸,对上一双冷漠到极致的眼睛。
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旬离说的是真的。
若有下一次,或许,他们师兄弟真的会反目。
看旬离良久,宋河眉间愁云不散,可到底还是说了句:“你是这帝诀仙宗掌门人,要做什么就做吧,可你别忘了,你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旬离微愣,他原以为,宋河要同他针锋相对了。
微微颔首,旬离开口谢过,便转身离去。
不是不追究过往,而是不敢深究。说到底,当年他来得晚,才让年纪小小的他,受此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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