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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糖眼底闪过犹豫，他讨厌苦兮兮的药，但也不想放弃好吃的水果。
“一。”玄初开始计数。
黑糖前肢在地面无意识地划动，踟蹰不前。
“二。”玄初再次开口。
黑糖明显焦虑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谁也听不懂的声音。
“sa——”一个“三”字才刚出口，黑糖耷拉着脑袋，认命地向前迈出猫步。
玄初笑着捞起无精打采的小猫咪，哄着他把那一小瓶味道古怪的药喝干净。
“好，我们黑糖最棒了。”玄初捏了捏猫耳朵，掏出一枚外皮红褐色、呈三角体状的果实。
此果名为非洲竹芋，是已知世界上最甜的水果。其果肉含有一种名为“索马甜”的物质，甜度是普通蔗糖的一千多倍。
黑糖曾经吃过几次非洲竹芋，从此对它的味道念念不忘，可玄初不让他多吃。眼下终于有机会尝到美味，他迫不及待张开嘴。
然而，没等吃到非洲竹芋，一股浓浓的困意朝他袭来。
他连嘴巴都来不及闭上，两眼一闭，就这样睡了过去。
玄初一愣，拿起药瓶细看。
他这才注意到，瓶子上有一行小字：服用本品后将昏睡10至15日，此乃正常现象，请不必惊慌。
玄初看了眼打起小呼噜的黑糖，有些心虚。
等小家伙醒来后，应该不记得这件事……了吧？
***
玄初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是何志强打来的。
电话里，这位法餐大厨热情邀请玄初跟他的店员一起来他的餐厅试吃用指橙制成的餐点。
在此之前，何志强代表Sillage与奇妙水果店签下长期供货合约，双方都对这次合作很满意。
何志强回去后，利用这些指橙潜心研究新菜品，收获颇丰。
为了感谢玄初，他特意准备了这场以指橙为主角的大餐。
到了赴宴这日，玄初提早打烊，带着一店老小——哦不对没有小，黑糖还处于服药后的昏睡期，呼呼睡得很香，谁叫都不醒——前往Sillage用餐。
临走前，他特意去看了眼黑糖，见他睡得香甜，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模样，遂放心离开。
坐在出租车上，张潮兴奋又紧张地搓手：“这还是我第一次正经吃法餐！听说吃法餐礼仪特别多，一顿饭要吃两三个小时？”
孙朗倒是与女朋友情人节时去过法餐厅吃烛光晚餐，但最深的印象的却是——
“花样蛮多，什么前菜啊副菜啊主菜啊搞了好几道，但每道都只有一点点，出来以后我们又去找了个烧烤摊撸串才吃饱。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菜就那么一点，搞那么大的盘子做什么？”
米子一还是挺喜欢法国菜那种精致浪漫的调调，只是她也从未踏足过法餐厅，只是对着网上的照片过过眼瘾罢了。
Sillage位于市中心，这里曾经是租界区，后被改造为高端文化街区。
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界，这家餐厅竟独自占有一整座两层高的小洋楼，可见其实力。
来之前米子一做过些功课，对大家说：“听说Sillage最早的店并不是在这里，而只是家挺小的门面。后来这家餐厅越做越有名气，才换到这个地方。”
Sillage不愧是被评定为米其林二星的餐厅，从进门起，就有侍应生热情迎上来，把他们引导事先准备好的用餐区。
“哇，真的跟电视剧里的差不多。”张潮悄悄环顾四周，小声感慨。
来用餐之前，他们被提醒过着装问题，虽然不至于强制要求西装三件套，但也有不能穿拖鞋入内的要求。
张潮几位男士穿的是短袖和长裤，米子一穿着条过膝连衣裙。再看周围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着装，绝对没有夜店装或是背心短裤这类出格的打扮。
空气中流淌着轻缓的音乐，灯光是温暖的色调，来往工作人员穿着统一而正式的制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迎面扑来一股高级感。
套餐的主题与指橙有关，每道菜都是何志强利用指橙研究出的菜品。
前菜是指橙鹅肝冻。
细腻爽滑的水晶鹅肝冻上撒着各色指橙粒，漂亮得叫人想立刻打开手机拍照。
鹅肝油脂多，味道较为肥腻，指橙特有的酸香正好与其相融合，带来绝妙的用餐体验。
副菜是香槟焗鳕鱼配指橙。
香槟滋味醇正清雅，混着指橙，不仅除腥，更能突出鳕鱼厚实鲜嫩的口感。
主菜是牛肉佐白酱配指橙。
牛肉被切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煎得外焦里嫩，淋上白酱，上面摆着同色调的指橙颗粒，正好一口吃下。
牛肉味美丰腴，指橙的滋味正好中和了酱汁的稠腻感，口感层次丰富。
甜品是焦糖白巧慕斯佐指橙。
色彩斑斓的指橙随意洒在贝壳造型的慕斯上，像美人鱼遗落的珍珠。
指橙的酸与焦糖的甜共同酿造出一曲春之声，巧克力的柔顺丝滑的口感意外与指橙的爆浆感相配。
……
这一顿，几人都吃得很满意。
最后，主厨何志强亲自出来，笑呵呵地问：“各位感觉本次用餐体验怎么样？”
“超好吃！”
“非常棒！”
玄初想了想，认真道：“总体来说不错，不过我认为个别菜品还有改进的空间。”
何志强变得严肃起来：“胡先生您请讲。”
玄初当真侃侃而谈起来，何志强拿着个本子奋笔疾书，边听边点头。
“差不多就这些。”玄初道。
何志强双目放光：“没想到胡先生对美食有这么深研究。”
一个人会吃不会吃，从他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得出来。像玄初这样的，绝对是老饕级别。
玄初谦虚道：“我这算什么？我有位朋友，那才是大师级别的美食专家，会吃更会做。我对食物的理解，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何志强愈发激动，他热爱钻研美食，也喜欢与人交流美食，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玄初说的这位朋友：“胡先生，您那朋友若是不介意，能为我引荐一下吗？”
“这恐怕有点困难。”玄初摸了摸鼻子，“我这朋友常年不在国（人）内（界），而且他也很少用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
“这样啊……”何志强有点失望。
这时，侍应生走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脸色微变。
他抱歉说：“几位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件急事要处理，先失陪一下。”
众人忙道：“没关系，何大厨你去忙吧。”
何志强匆匆离去，看得出来这个突发事件一定很急，让这位向来沉着冷静的大厨都失了态。
盯着他的背影，玄初微微眯起眼。
有点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玄初朋友的故事，可见本人的完结文《舌尖上的洪荒》~
第31章 离职
何志强来到位于二楼的老板办公室, 门虚掩着，透出一丝惨白的光。
他做了个深呼吸，推开门, 发现里面除了那个自己多年的合作伙伴袁奇, 还有个叫他看不顺眼的人。
餐厅新来的大堂经理吴能。
整间办公室烟雾缭绕, 何志强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去。
他不喜欢烟味, 作为厨师，让自己染上烟味是对顾客很不尊重的事。好在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 至少不会影响到客人。
他也知道老袁是个多年的老烟炮, 自己提醒过他好多次，之前本来说要戒的, 也确实戒了一段时间，但自从同为老烟炮的吴能来了以后, 又复吸起来。
“老袁，你找我有事？”
何志强从不叫袁奇老板, 因为在他心中，两人不仅仅是雇佣与被雇佣关系，而是合作伙伴。
当年两人因志同道合, 开了Sillage，那家不到十平方的街头小店加洗碗工一共就三个人, 他是厨师，老袁则负责收银、接待等杂事。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虽然条件比现在艰苦得多, 但似乎快乐也更多更纯粹。
至少, 老袁一旦烟瘾犯了, 肯定不会在餐厅范围内吸烟, 而是跑到外面去抽。
袁奇复杂地看了这位老搭档一眼，夹着烟的手指在桌面点了点，语气并不热络：“坐吧。”
何志强注意到吴能的目光，那是种故作平静又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他十分不喜。
这人据说是老袁的一个远房亲戚，原先的大堂经理辞职后，老袁就把他带来了，说是他也在法餐学校学过，做个大堂经理绰绰有余。
的确，在一些比较讲究的米其林餐厅，大堂经理不少都是厨师出身，这样能好地服务顾客。
刚开始何志强还挺高兴，他以为来了个专业的大堂经理，定能把餐厅经营得越来越好。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吴能是真的无能，连些基础的常识都不知道。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吴能念的所谓的厨师学校就是所野鸡学校，收了钱就给证的那种。
偏偏吴能还喜欢对何志强指手画脚，不是嫌何志强用的食材太贵，就是暗戳戳嘲讽何志强架子太大。
这些都是小事，叫何志强不能忍的是，他对客人也不够尽心和专业。
身为合格的大堂经理，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主动了解每一位顾客的需求，有没有忌口，点的餐品更适合哪种酒水，等等。
但吴能非但没能做到，还喜欢偷懒耍滑。偏偏油嘴滑舌，哄得老袁服服帖帖，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
片刻沉默后，袁奇给何志强斟了杯茶，进入话题：“老何，听说你最近在研究新的菜品？”
“是，我打算推出一个指橙套餐。”何志强扫了吴能一眼。
袁奇平时是不怎么管厨房的事，他突然过问，恐怕是出现了耳报神。
袁奇音量猛地拔高：“所以你就私自跟家水果店签了合约？”
“……”何志强深吸一口气，“老袁，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食材采买方面，可以给我最大的自由。”
袁奇一愣，语气弱了下来：“我、我是说过，但这事涉及金额比较大，你不该不跟我商量就签下合同。”
何志强幽幽道：“那如果我事先问了你意见，你会答应吗？”
袁奇再次语塞。
当前虽然也有餐厅把指橙运用于菜品中，但指橙价格昂贵，获利相对不高，他可不愿做亏本的买卖。
在他看来，他们餐厅已经这么火了，钱赚都赚不完，根本没必要再研究什么新品，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何大厨，你这么做，可不太尊重老板啊。”吴能凉飕飕道，“话说何大厨，你该不会……跟那家水果店私下达成什么交易了吧？”
“！”袁奇立刻警觉起来，“老何，你……”
何志强闻言大怒：“吴能，你不要血口喷人。”
“不好意思啊何大厨，我也是为咱们餐厅着想，如果是误会当然是最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吴能嘴里说着抱歉，眼底却没有丝毫悔过之意。
“老袁，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何志强见袁奇脸色都变了，立刻道。
袁奇深深看他一眼，目光复杂：“老何，我是愿意相信你的。但你一声不响与其他水果店签下合约，其他同事会怎么想？万一以后其他人也学你这样怎么办？”
“对啊对啊，咱们是正规餐厅，规矩得立好，制度不能形同虚设。”吴能在一旁帮腔。
何志强没理会吴能的聒噪，定定看着袁奇，嘴角一扯，落寞道：“我明白了。”
他早该知道，老袁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老袁，他变成了袁老板。
评选上米其林二星后，袁奇不再像过去那样重视菜肴本身，他开始想方设法削减成本，追求最高利润。
这当然不能算错，毕竟开餐馆又不是做慈善，总不能让人赔本。
但让何志强不满的是，为了降低成本，袁奇换掉原本的食材供应商，而选择另一家品质稍差但价格更有优惠的厂家。
他还振振有词：“何必那样较真？反正大多数客人都吃不出来有什么差别。”
看着心虚错开视线的袁奇，何志强突然意识到，其实老袁早就想一脚踢开自己。
因为他坚持用最新鲜最优质的食材，导致经营成本增加，耽误他们赚钱了。
他歪了歪嘴角，没想到自己到了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老袁，我想我该走了。”
“老何，你冷静一点。”袁奇假惺惺劝道，“我们餐厅不能没有你啊。”
何志强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袁奇再也说不下去。
“好聚好散吧。”何志强轻声道。
语罢，他头也不回离开办公室。
回到一楼用餐区，何志强脱去厨师服，走到玄初一桌前，深深鞠了个躬。
“何神？”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何志强平静道：“诸位可能是我近期服务的最后一桌客人了。”
“为什么？！”除了玄初外的三人异口同声道。
玄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问：“是不是跟指橙有关？”
“胡先生，实在对不起，之前跟贵店签的合约，恐怕要作废。”何志强苦笑，“我从Sillage辞职了。”
玄初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但直觉告诉他，何志强其实并不需要。
内心强大的人，哪怕跌倒一百次，也能在第一百零一次站起来。
他问何志强：“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我想以你的名气，天海其他法餐厅应该抢着要你吧？”
何志强自嘲地笑了笑：“我应该不会给人打工了，我想自己做老板，开家法式私房菜馆，到时候再来找胡先生你合作，你应该不介意吧？”
玄初笑：“当然欢迎，等开业给你送花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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