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你不会生气吧?”
“我怎么可能真的生你的气。”冷蓝的电子屏里,是肖想温暖的回复。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啊,我都会支持你的。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敬杨。”
把那莫名其妙的难过压回嗓子眼里,敬杨紧紧地盯着“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这一句,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要救塞壬。
浑浑噩噩、畏畏缩缩地活了这么多年,至少该有一件事,是他能帮助到别人的。
不然的话,敬杨,你这一生可就白活啦。
找到解救塞壬的方法,对敬杨来说,其实并不难。得益于他那个总是莫名其妙发作的“磁场”能力,敬杨能够很轻易地发现,药物部的冷藏室当中,有着能够帮助到塞壬的粉色磁场。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打开冷藏室的门,拿到“普罗米修斯”。塞壬给了他研究院最高级别的权限,可他仍然过不去血缘验证那一关,莉莉丝在最后关头给冷藏室下了血缘锁。
找莉莉丝,他担心暴露,找塞壬,对方肯定不情愿,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伊迪丝和麦克·伦?
敬杨回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麦克·伦,鼓起勇气走过去。虽然敬杨明确地知道,麦克的性格已经发生了改变,可那些残暴的过去,还停留在敬杨的记忆当中。谁能不害怕一个从幼时起,便残暴不已的人?
敬杨鼓起勇气,想象着肖想在身边为他做后盾,随后坚定地迈步向角落。
一双手在此时将敬杨拦住,手的主人道:“你想做什么?”
敬杨残存的一点勇气瞬间消减,他细声细语地喊了一句,“姐姐。”
伊迪丝神情依旧冷淡。
“想要什么跟我说,别去招惹伦比。”
敬杨意识到伊迪丝误会了,他心情有些郁卒。
“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我听你解释。”
敬杨将真相一股脑地交代了。
“我想打开冷藏室,我想拿到最后一瓶’普罗米修斯‘,可是我跟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打不开。”
敬杨语气中的难过,像积水的棉花,沉重到任何旁观者都无法忽视。
“对不起。”
伊迪丝向来敢作敢当,虽然敬杨不是她真正的家人,但是十年时间,哪怕是养条狗都能养出真感情,更何况,敬杨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我可以帮你打开。”伊迪丝道,“但我得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给塞壬,塞壬需要它。”
敬杨自认为这也不算说谎。他说的,也确实是“普罗米修斯”将来的用处。
伊迪丝点点头:“我知道了,是塞壬要求你带给他的是吧?绝大多数药剂对他都是无效的,他把’普罗‘要过去也用不了,那么,他的目的大概是想要彻底摧毁’普罗米修斯‘了。既然他打算把图兰人最后的’火种‘也给灭掉,那就送给他灭吧。反正事已至此,我们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
“……谢谢姐姐。”
“不用谢。敬杨,你也是我的家人。”
敬杨噎了一下,他很感动,在伊迪丝之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而且说这话的是伊迪丝,她不会也根本没必要在这种时候骗他。
“姐姐,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我会竭尽全力照顾你,也会帮你和弟弟他们养老的。简单朴素的话语,是敬杨内心最真挚的剖白。
这两个人都不是擅长说温情话的人,伊迪丝闻言,也挺僵硬地回了一句“谢谢”。不过敬杨了解她,所以完全能理解。
拿到最后一管“普罗米修斯”之后,敬杨并没有马上出发去找塞壬。等到天贶出现意外的同一瞬间,敬杨才抓着药剂火速赶至了会场。谁知哈尔德的执行力实在是太强,导致敬杨最终前后脚地同他错过了。
那一瞬间,敬杨确实是心急的,但他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很快稳住心神,叫司机抄近路赶到了医院,最终喘着粗气将药剂交到了哈尔德手里。
交接完药剂,敬杨望着哈尔德布满红血丝的双瞳,下意识心里一惊,然后还有几分愧疚跟着恐慌的心情一齐涌上了心头。
可不能让哈尔德知道,他拿他的男朋友当自个儿男朋友的替身在看。
好在哈尔德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敬杨才得以松一口气,背靠着医院冷硬的墙壁慢慢地缓气。
不知道等了多久,紧盯着白炽灯发了半天愣的敬杨,这才意识到双眼不适。他狠狠地闭了几次眼睛,依然解不掉眼底的光晕,无奈只得点开智脑打发剩下的时间。
智脑的立体蓝屏都是自动防窥的,这让害怕被窥见秘密的敬杨有了不少安全感。他点开聊天界面,发现有好几条来自“肖想”的讯息。
“忙完了吗?”
“不回复?还没忙完吗?”
“杨杨,还在忙啊?那你忙完还爱我吗?”
“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此处附上一个委屈巴巴的小狗表情包 。
敬杨抽出藏在大褂口袋里的手,准备回复,但他抽手时,指尖触及一管冰凉。于是敬杨这才想起来,很早之前,塞壬便将“人种均衡”的一管药剂交给了他,并且任由敬杨自己决定注射与否。
塞壬这样做的理由还是同一个,因为敬杨是他的同胞,所以他将选择权交给敬杨自己。
敬杨瞥了一眼那接近无色的药剂一眼,随后垂眼回复:“还爱的。”
“终于出现了。想死你了我都,想你想得说话都是倒装句了。杨宝,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说忙完这阵过来见我,那你说的’这阵‘现在过去了吗?”
不知为何,明明也思念肖想至极的敬杨,打出了违背本心的回复。
“……再等等吧,再过段时间。”
“又过段时间啊。”敬杨能从文字里,读出肖想深深的失望。
那边还在输入中。
“那么,我过来见你行不行?”
“不!不可以!”
这一次,敬杨回复地极其快。动作显眼到,杰妮都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注意到此目光,敬杨明知杰妮看不到对话内容,却还是背过了身。
“为什么?”肖想感到很疑惑,“所以你现在,其实是不需要我了吗?”
“不!我没有。”
敬杨都快急哭了。虽然哭泣对于男人来说,难免有些过分怯懦,但如果肖想想要消失,那打击对于敬杨来说,可谓是天崩地裂的。他不得不着急。
敬杨回复地极快,那是落水之人想要捉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急切。
“肖想,我不能没有你,完全不能。你是我童年的救赎,你是我青少年时期的敬仰,我一直一直都在追随你的脚步前行,我那么努力地想要走到你身边,我什么都不重要,也可以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也不太在乎那些没意义的事。但唯独你……”
“唯独你是一定不能将我抛下的。我离不开你,敬杨!”
肖想回复:“杨杨,你打错名字了。”
在敬杨呆愣住的时间,短信一条条弹出。
“唉,算了。”
“反正都没关系的,今天一过,这件事也会被你揭过去。”
“杨杨,你不可能忘记的。我们之间,主动权一直在你。”
“毕竟,我只是……你的副作用。”
“不!!!你不是!!!”
敬杨本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中失控,可肖想今天的发言在一层层地把真相往外披露。敬杨完全接受不能,彼时的他面色出奇地冷,纤长刘海掩盖下的一双黑眸冷若寒泉。
他一条条地将他不喜欢的“肖想”的信息从聊天记录当中删除。
会说这种话的,才不是肖想。
肖想不可能对他说这种话,这些都是虚假的,是系统bug,删掉就好了。等下,肖想就又是他的好肖想了。至于什么副作用,他听都没听说过。
在敬杨关机让肖想冷静的间隙,塞壬的手术完成了。为了表达对朋友的关心,敬杨第一个走上前去了解情况,得知手术顺利,他也终于放下了心。还好有刘海,旁人基本不可能注意到,他现在异常的面色和泛红湿润的眼角。
这次,敬杨关了肖想三天禁闭,才决定放他出来。
谁知这次释放出来的肖想,并没有如敬杨往常的经验,重新回归到正常。肖想脱口而出的第一条讯息,便不讨敬杨喜欢。
“敬杨,你把’人种均衡‘放在随身的口袋当中,不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注射吗?你给我的人设是’不惜一切对你好,把你看作是超越我生命的存在‘,那么,我就应该这样跟你对话。”
“敬杨,你现在留着我,已经没有任何好处了。我不是你真正的伴侣,你应该打针,将我丢掉,把我忘掉。”
“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敬杨。”
敬杨选择关闭智脑。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其实不通过智脑,他俩也完全可以交流。只是他一直在扮演着肖想的角色,自己同自己填充聊天记录罢了。
敬杨知道这样很荒谬,可是他必须做点什么,以证明肖想的存在。
“你忍心吗?”敬杨说,“……一直以来,我都只有你。我想要的,也只是你。”
“不,敬杨,我的心很痛。可我……”也只是“副作用”。
敬杨当然懂他的未尽之意。他了解肖想,就像肖想对他知根知底。
可是,一觉睡了二十八年,忽然之间要他清醒过来,这是何其的艰难。
“……你这是要我死,肖想。”
没有回音。
“打了针,你要是消失了,那我该怎么办?我一个人,我怎么办。”
“肖想,我不想,也不能离开你。”
睡得再熟的人,若是心里藏着事,也难免会惊醒。敬杨不是完全的睡了二十八年,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刻。
甚至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完全理解,肖想其实并不存在。他只是个虚拟人,甚至是说,他连DID患者的副人格都比不上,因为肖想连固定的人格都没有,只单独靠敬杨扮演。
可是,
可是敬杨没打算梦醒。
他就想……清醒地沉沦。
难道不行吗?他连这一点小小要求,都不能被满足吗?他的肖想,虽然只是副作用,可是从未伤害到任何人。他只是在陪伴他!这都不可以吗?
敬杨疲累地单手薅开额发,通红着眼蹲在实验室的地上,很不知所措。
上午八点准时打卡上班的组员很惊讶地看着院长一个人蹲在地上,出于礼貌,这名女研究员问到:“院长?你是低血糖吗?我口袋里刚好还有几颗糖。”
敬杨摇摇头,一面站起身,一面从大褂内口袋取出一支发卡别住刘海。
研究员发现这片发卡很明显是女人用的款式,上面还绣了“Anna”的字样,考虑到发卡的老旧破损程度,八卦的研究员猜测这是院长的初恋给他的。
还没等研究员思绪拉回,她瞥见院长袖间掉下来一件发光物体,下意识捂嘴:“小心啊院长,仪器掉了。”
敬杨注意到她的神情,很淡定地看针管深深坠落。
“再见,我亲爱的。”
一根针管摔落地面的声响,伴随肖想的临终别言一起消逝。
再见,我亲爱的。
敬杨在心中回复。
今后,我要独自面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有缘且有机会的话,我们下篇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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