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暮知道谢无冠是在等待新式武器的到来,于是背地里格外地卖力,在谢无冠都不曾预料的情况下, 一周后, 新式武器就到了他手上。
也是同时, 对面的闽系在一个晚上, 悄悄发起了战争。
那也萧凌清正好发了梦,半夜惊得浑身汗淋淋的, 他却顾不上许多,披了衣服就要去少帅的房里看看。
没人。
他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下来,被留下的通讯兵闻声匆匆跑来, 见他的样子, 小声道:“对面半夜打过来了, 少帅来不及喊您,让我留下就走了。”
“凌晨打来的时候原本以为是小打小闹的试探, 天刚亮时对面又打来了。少帅叫我们守着, 还真逮到了想潜进来的人。”
萧凌清瞳孔皱缩。
他想起谢无冠的话, 薛暮要在他赢了第一场仗的时候下手。
季牡顺着薛暮的意思安排了刺杀的人做一场戏。
可是薛暮...
他近乎仓皇地想着,薛暮那样多疑的人,会不自己动手吗。
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的人好像一下掉进了另一个噩梦,被冷汗浸湿的黑发贴在脸侧,显得面如金纸。
通讯员看萧副官状态这样差,试探着道:“额,要不您先回去,事情一结束,少帅就会回来的。”
梦境中谢无冠重伤垂死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闪电般劈开萧凌清愈加混沌的神志。
萧凌清猛地从梦魇中清醒。他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备车。”
通讯员一愣:“啊?”
萧凌清看过来的目光冷厉的像一个厉鬼那样:“我说,备车。”
——————
战场上,炮火轰鸣,枪林弹雨中有人不断倒下,对面的敌人不断逃窜,足以见谢无冠在这一战中已占尽了优势。
他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神色漠然地收起枪,身上还带着未尽的硝烟味,好像早已经习惯了。
“走吧,”谢无冠掸了掸袖子。
再不回去,萧凌清该醒了。
不远处有两个游鱼一样的影子潜伏而来,站在后面的薛暮屏住呼吸,紧密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听见这话,微微松了口气,余光明明留意到了那两个影子,薛暮嘴上却笑了笑:“这么着急回去,您可真担心萧副官。”
“他没有收到消息,”谢无冠没有否认,避过一个脚下的尸体,“你也走,回去商量后面的事。”
两个黑影已经潜到了他身后,缓缓抬起了枪。
薛暮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看着谢无冠径直越过他往后走,轻声道:“少帅,恐怕不能从命了。”
战场上声音缭杂,无数流弹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谢无冠微微回了下身:“什么——”
他来不及问完,盯着薛暮扣在腰侧的手,脸色忽然变了变。
暗处,两个早已串通好的人对视一眼,也缓缓抬起了手————
“砰!”
谢无冠高大的身影陡然僵住了,就连阴影里的两人都目光惊愕,低头看向彼此手中冰冷泛着黑光的枪口,僵硬地一动不动。
用来做戏的枪,还没有动。
薛暮还没放下手,他能感受到谢无冠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还有视野里自己冒着灼热白烟的枪口。
谢无冠的反应比想象中还要奇怪,在他开枪的那一刻表情就变得记起复杂,就像是自己以前到每个世界接收信息时那样的痛苦。
薛暮防备地盯着面前人,稳稳地指向谢无冠,厉声冲阴影里喊道:“怎么还不开枪?”
谢无冠惊醒般陡然退后了一步,口中不断呛咳出鲜血。
“薛暮,你...”
暗中两人也猛地窜了出来。
接连枪声在吵闹的战场上并不突兀。
两人双手发抖,在薛暮抬手跟着补枪时,眼中更是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如果谢无冠死了,他们也不会好过的吧。
谢无冠感觉手臂一阵湿热。
他有些站不稳了,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谁知身后是个土坡,他一脚踩上绵软的土堆,竟狼狈又踉跄地跌了下去。
薛暮似乎已经杀红了眼,哪怕看见谢无冠倒地,手里的**最后还是空了弹夹。
去死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在这种时刻他还是保持着那副假面,在手里的**没子弹后,慢条斯理地换上了新的。
谢无冠倚在地上,呛咳出来的鲜血顺着脸颊淌到脖颈。
“少帅,好奇吗?”薛暮还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对谁都温和,哪怕刚刚做了背叛弑主的事。
谢无冠捂在胸口上的手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而颤抖,已是说不出一句话的模样。
薛暮走近抬起了枪,缓缓笑了下:“没关系的呀少帅,你不必知道。”
他像是对待每一个被自己剥夺了气运的世界之子一样,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与遗憾。
“等你的气运变成我的气运,你变成供我使用的亡魂。”
“——你就,都知道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几人的惊呼。
薛暮面目发冷地扭过头,便看见好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朝他们跑来。
看来没时间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枪口正要调转向身边两人,就听见萧凌清阴沉至极的声音响了起来。
“给我把薛暮抓起来。”
薛暮一愣,扭头看过去,发现在队尾缀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身上披着深绿色的披风,冰冷地看过来时犹如索命的厉鬼。
薛暮无端心虚了。
没想到萧凌清在这时候来了。
跑。
这是出现在他脑子里的第一想法。
薛暮后退一步,看见那两个人已经往树丛里逃窜,自己也咬了咬牙扎进了身后幽深的丛林里。
子弹的破风声在耳侧接连响起,薛暮闷哼一声,捂着淌血的伤口往外逃窜。
几个手下带着追捕的人过去了。
萧凌清看着刺目的鲜血,抓着披风扣的手紧得泛白,一步步朝谢无冠走过去。
没事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越走近,他就看的越清楚谢无冠到底留了多少血。
最后萧凌清站在原地不敢动了,看着双目紧闭的谢无冠,耳朵里全是轰鸣声。
为什么还会受伤。
会死吗。
为什么重来一遍了还会受伤。
...什么重来一遍。
萧凌清迷茫地想着,什么是重来,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他的头痛的好像要裂开,杂乱的梦境碎片在大脑里纷飞,一直到看见谢无冠抬起苍白的脸朝他笑了下才重回人间。
谢无冠因为痛苦紧紧拧着的眉头因看见他而舒展开来,甚至伸出左手招了招。
“还好听你的穿了防弹衣,”谢无冠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颊,看见他白净的脸颊被自己弄得灰扑扑的,兀自笑了一会儿,又语气带笑地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他虽然故作轻松,可是语气里的疲惫却难以掩饰。
萧凌清看众人七手八脚地卸下这人身上的装备检查,视线在不断流血的右手上停留了一会儿,艰难又缓慢地移至他擦伤的小腿。
“...不要奖励,”他声音哑哑的,但还是听得出来原本清冷的声线,“少帅,这是我的责任。”
谢无冠被人扶着坐起来,看过来的视线有点他不懂的复杂,好像事隔经年,忽然跃过时光朝如今的他投来一瞥。
萧凌清脑子还在疼,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来,轻声道:“少帅?”
谢无冠“嗯”了一声。
他英俊的眉眼还微微拧着,接受巨大信息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甚至在记忆中看见了第一世的情形。
第一世。
萧凌清察觉了,可是没有来得及。
他赶到时,自己已经救不回来了。
谢无冠闭了闭眼。
萧凌清转头,声音还是那么冷静,像无数次在后方遇上棘手的情况那样可靠:“看着干什么?叫医疗兵。”
萧凌清以为这些人会忙起来,可众人抬头看过来的目光震惊,好像看见一个难以置信甚至令人惊恐的事情。
萧凌清不明白。
他脑子木木的,一切都靠着本能反应。
“听不懂?”
属下被凶得一个激灵,终于转身往回跑。
剩下的人开始撕谢无冠右臂的布料准备包扎。
萧凌清打算离开处理残局,却被谢无冠叫住。
他脚步一顿,有些迷惘地回头走到谢无冠身边蹲下。
谢无冠还是他不懂的眼神,极为温柔地看着他,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抚上他的脸颊,一点点擦去了他脸上的湿意。
萧凌清听见谢无冠的话。
“萧凌清,你哭了。”
“...”
三天后,白园。
三楼终于有了人气,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萧凌清站在门口,又俏又冷的脸上没有表情。
等里面所有医护人员都出来后,他跟为首的教授点了点头,确定没有大碍了才抬脚走了进去。
谢无冠正坐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惊人。
谢无冠这几天被强制在床上养着,见人进来了,才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开口:“记起来了?”
他视线停留在萧凌清微肿的双眼上两秒,极轻地叹了口气。
前几天自己戳破他哭了之后,萧凌清的反应把谢无冠吓得手忙脚乱,好一通才哄好。
萧凌清没有回话,显然是还在因为谢无冠受伤的事生闷气。
谢无冠没有多想,叹了口气:“我不记起来,怎么知道薛暮是真的没有其他的念头,一心只想置我于... ”
他没说完。
因为萧凌清又拿他那双哭红的兔子眼瞪自己。
萧凌清恢复记忆的法子实在奇怪,每天晚上做噩梦,睡醒了都会默不作声地披衣服到自己房间来坐着。
为了这人眼睛不再冒红血丝,谢无冠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真的不用找个医生?”
萧凌清拒绝了:“不要。”
他不自觉在谢无冠面前表现得娇纵,谢无冠看着,估计恢复记忆也就是这两天。
他问:“薛暮的事怎么样了。”
萧凌清眉眼浮现厌恶,还是强忍着回答道:“他被我打伤了,躲在季牡那里养伤,差不多可以走动了。”
谢无冠带着点夸赞的:“真厉害。”
萧凌清默了默,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视线落在谢无冠肩上的绷带时,又冷了下去。
他就像个强忍自己情绪的小冰雕似的,移开目光淡淡道:“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洋人的东西都扣下了,三少爷听你的带兵围了闽系后面,他们猝不及防。”
谢家的内斗实在太出名,里面几个少爷联起手来弄闽系,倒是让人猝不及防。
谢无冠懒懒地应了一声,忽然问他:“你是想现在去收拾薛暮,还是晚一些?”
晚一些?
萧凌清知道谢无冠在等他口中奇怪的时机。
自己恢复那些记忆的时机。
他垂下眼,收敛了眼里的所有晦暗阴沉。
晚一点,他都觉得太迟。
况且他也想到得到自己恢复记忆后对待薛暮的样子会多难看,他绝不会想让谢无冠看见那样的自己的。
他声音放轻了点:“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那怎么办呢,”谢无冠凑近,一点点看清了他眼底的晦暗,面上依旧笑意浓浓说,“之前有记忆的你可是叫我留给你。”
记忆恢复完,就是萧凌清的生命也被延长完的时候。
谢无冠一想到那个时候就心情愉悦,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
萧凌清沉默片刻,就在谢无冠逗够了想要直起身来时,忽然听见萧凌清轻轻地开口了。
“你是不是更喜欢之前的我些?”
谢无冠猛地一愣,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不。”
他斩钉截铁道。
萧凌清幽幽地抬起头还想追问,对上谢无冠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猛地闭嘴了。
“出息了,”谢无冠说,“再问这种问题,我就让你不用说话了。”
他凑近,温热的气息洒在萧凌清颈侧,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记得,不管哪个世界,你都很熟悉吧?”
“...”
薛暮好不容易溜走被季牡救下。
他蛰伏了将近一周,听说谢无冠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终于有一天季牡回来了,拿了一堆证件扔在他面前。
“谢无冠死了,”季牡面无表情,“你快逃吧,萧凌清不会放过你的。”
薛暮整个人从毛孔都兴奋了起。
他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的死了?”
季牡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过了几秒转身离开了:“东西我给你了,晚点来我不希望再看见你。”
薛暮当然知道自己是个烫手山芋,
这几天他摸透了季牡的性子就是在等今天:“我手上有两个洋人的加密资料,他们是不会给你的。”
他狠狠一咬牙,为了谢无冠的气运也顾不得许多:“要人给他把尸体弄来给我,我就连带密码一起给你,”
听见这个要求的季牡脸色极为奇怪:“人都被你弄死了,要尸体做什么,他至少还是个少帅,你非要这么侮辱他?”
“你懂什么,”薛暮已然是有些癫狂,为了能拿到谢无冠的姓名,这几乎是他历来中最艰难的一次。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几个伤口,面目阴冷道:“你帮我,就有报酬,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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