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震惊中略带复杂,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眼睛却看到五条悟转过身来,神色淡淡地盯着自己,顿时吓得一激灵,立刻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顾不得伤口疼痛,把盒子给对方递了过去。
“五条先生,您请看,这就是受害人放置在家里的御守。”
御守并不算太大,约有七公分宽、十五公分长,外面包裹着一层浅金色碎花布,上书“家宅平安”几个大字,原本的模样还很是漂亮,看上去很富有祥瑞气息。
可惜现在,那碎花布上却遍布着血迹与污渍,处处破损;“平安”二字也被利器划得支离破碎,露出藏在布面之下的漆黑色木盒,有紫黑色的咒力隐约溢散而出,令五条悟不由得微微色变。
这个力量波动……他可有点熟悉啊。
五条悟心里一阵无语,面上却不显,伸手接过御守,三下五除二把碎布扒拉掉,让木盒彻底暴露了出来。
“……有点来头啊。”五条悟眯起眼睛,盯着刻满了木盒表面的玄妙符文,用指尖在盖子上轻敲两下,回忆起曾在五条家看到过的书籍。
“咒术全盛时代常用的封印手段之一,就是在咒具表面篆刻特殊符文,增强力量。”
他说话时的语气里满是兴味盎然,川上却听得心惊肉跳,张了张嘴,似乎非常难以置信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这是千年之前流传至今的咒物?!”
闻言,五条悟动作一顿,总算肯把视线从木盒上移开,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是与不是,川上小姐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
川上倏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额上“唰”的凝起汗珠,静默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五条先生,很抱歉,我并不知道您在说什……”
不等她把话说完,五条悟便冷笑一声,兴致缺缺地打断对方,“行了,别演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木盒,墨镜下的目光冰凉,苍蓝色瞳眸里结着一层白霜,将面前女人指尖颤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两面宿傩的手指」,具有邪恶力量的诅咒之王残骸,导致咒灵残杀人类的根本原因——这种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特级咒物,本该立刻交给咒术界予以收容,却不知为何辗转到了埼玉县警署,难道又是因为当时前来调查的‘窗’的可笑失误么?”
五条悟质问时的语气不急不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和,但却让川上额角的冷汗不断滑落,刺激到脸颊上的划伤,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她面色苍白如纸,死死咬着下唇,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手掌般掐住脖颈,使川上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更别说是回答对方的问题。
不过,在看到她这副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模样后,五条悟却挑了挑眉,大发慈悲地率先移开目光,重新打量起手上的木盒。
周遭如有实质的压迫感登时散去,川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狠狠抽了口气。
她一边竭力维持摇摇欲坠的镇定,一边又忍不住眼中流露出的茫然之色,望向居然肯高抬贵手的五条悟,抿了抿唇,犹豫道:“您……为什么会……”
“多谢你自己的那一丝善心吧。”
五条悟研究着盒子上的符文,分心两用道:“如果当我们下车时,你没有把那张纸条递给小凛的话——那么,”他勾了勾唇,“川上小姐,我可以肯定,你现在根本不会拥有和我对话的机会。”
“……”
川上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颤抖了一下,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
她心里明白五条悟说出这话的暗示之意,是给出了一个坦白交代咒术界高层计划、将功折罪的机会,然而……
川上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苦衷?
高层那帮人在咒术界盘踞已久,权力滔天;而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辅助监督,身家性命全都捏在别人的手上,如果稍有不听话,弹指间就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神渡凛的恻隐与惜才之心,让川上递出了那张纸条不假,但这却是能够轻易蒙混过去的举动,而现在的情况则多有不同。
如果对五条悟和盘托出的话,就代表她的立场已经改变,将会彻底站在咒术界高层的对立面……
川上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不断发着抖。
那样的话,她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双方一时陷入僵持状态,五条悟倒也没太着急。他能猜到川上内心当中此刻正在经历激烈挣扎,于是并未催促,只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封印物上,仔细探查这玩意的构造。
千年之前的老古董咒具,也不知在世界上流转了多久,本身附着的咒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仅能依靠符文的力量来镇压宿傩的手指。
啧,咒术全盛时代传承下来的符文……实话实说,他也不太懂这种棺材板里的知识啊。
五条悟用指尖摩挲着木头上的刻痕,思考片刻,打算暂时先给木盒输入些咒力,让它杯水车薪地强撑一段时间,等回高专后再找人重新篆刻新的符文,加固封印。
他估摸着川上大概还要再纠结半天,遂摊开一只手,轻轻放在木盒上,正欲调动自己的咒力时——
「呼……呼……!」
古怪的声响忽然传来,仿佛是谁在强行拉动一个破损的风箱,又像某种东西正在急促地喘息,在整片安静的空地上显得分外诡异。
五条悟动作一顿,警觉地抬起头,「六眼」及时将四周的情报反馈过来。他目光锐利,猛的转身,望向警署外墙的边缘,眉头瞬间紧蹙起来。
就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一只皮肤比死尸更加苍白、指甲比刀刃更为锋利的枯瘦手掌,正静悄悄地搭在墙边,把坚硬的砖石都抠出了深深的裂缝。
不详的紫黑色咒力挥散而出,几乎与「两面宿傩的手指」同样浓郁;川上注意到了五条悟的异样,也紧跟着抬起头,向他注视的方向望去,瞬间脸色大变!
“不好!是那只特级咒灵!”
-
老街之内。
辅助监督特别提醒过的“缝合线”近在咫尺,若说半小时前神渡凛还不知道这个名词是何意,那现在,他就已经彻底明白了,川上为什么要特别提醒自己“小心”。
面前自称“怪谈师”的家伙,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让神渡凛的直觉在脑海内疯狂敲响警钟,恨不得立刻逃离对方的视线范围。
——但他不能动。
伏黑惠被神渡凛牢牢护在身后,紧张地握住后者的指尖,也敏锐察觉到了怪谈师话里隐藏的森森恶意。
这个怪人非常危险,应该立刻和神渡哥哥离开才对!
一时之间,少年和男孩都没有开口,可怪谈师却并没有为自己受到冷待而失落。
他自顾自地卷起书籍,在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尾音上扬:“两位先生不肯回答在下,莫非是不乐意赏光吗?”
神渡凛沉着脸,一手把伏黑惠愈发向后揽了揽,一手则摸向自己肩上的棒球袋,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拉链。
而那怪谈师则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一样,视线穿过神渡凛,直直落在伏黑惠脸上,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般,嘴角蓦地咧开一个笑容,眼神疯狂,原本清俊的容貌也瞬间变得诡谲万分!
“看这惊人的咒力,多么迷人而富有潜能的孩子……”
他低声呢喃,张开双臂,将眼睛瞪得极大,露出上下眼白,像是那双眼珠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滚出——
「就让我来接管你的身体吧,不会运用自己力量的、愚蠢无比的人类咒术师!」
第四十三章 “你还想再被我杀掉几次呢……
扭曲的神情, 癫狂的笑容,怪谈师撕破了刚才那份装模作样的礼貌优雅,不加掩饰的恶意瞬间扑面而来。
神渡凛面色紧绷, 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怪谈师额上的缝合线痕迹, 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上涌动的危险气息, 脑中兀地冒出一个猜测, 不禁脸色微变,有些头皮发麻。
他本以为这是个来找麻烦的诅咒师, 可现在看来,真相却远远不只是这么简单。
“你究竟是什么?咒灵?”
神渡凛咬了下舌尖, 一边尽力维持语气上的镇定,一边细细琢磨着对方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 “你要对这个孩子做什么?”
伏黑惠被他反手摁着肩膀,连个脑袋都没机会露出来;可那怪谈师的视线却像是能穿透神渡凛的身躯一样,从始至终都锁定在那一个位置,眼神充满贪婪, 听到后者的问话也只是诡谲一笑。
“噢年轻人, 别紧张,我当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怪谈师慢条斯理地说, “我只是个路过的善良好心人, 很乐意帮一帮这位小朋友,不想让这么强大的咒力白白浪费——”
“什么?咒力?!”
察觉到这个熟悉的词语,神渡凛瞪大双眼,猛的愣住。
刚才他光顾着警惕对方,却一时忽略了怪谈师最开始对伏黑惠做出的评价:
“惊人的咒力”、以及“富有潜能”。
所以说,小惠他……居然也是一个咒术师?
不对啊,那前辈刚才怎么没告诉自己?「六眼」是可以观察到咒力流动的, 总不会是因为什么原因没看出来吧!
神渡凛面露震惊,可身后的伏黑惠却比他还要茫然,不安地轻轻拽了拽少年的衣袖,小声问:“神渡哥哥?咒力是什么?是我引来了麻烦吗?”
小朋友的嗓音并没有颤抖,可细听却能发现其中难以隐藏的恐惧,听得神渡凛的心脏一揪,立刻意识到:这孩子恐怕都不知道“咒术师”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年纪尚幼,母亲早逝,父亲下落不明。在无人引领的情况下,咒术界的大门一直没有对这个孩子所敞开过。
伏黑惠就像是这个春天之前的自己一样,没有任何关于咒术界的知识,也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只能独自面对各种奇形怪状、别人却根本看不到的怪物,与种种不信任的质疑声,以及深夜里反复的噩梦。
“……没关系,小惠。”
神渡凛抿住唇,没有回头,仅是背着手拍了拍伏黑惠的发顶,“别怕,不算什么麻烦。等随后我再给你慢慢解释,好不好?”
少年的语气依然柔和,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自信,在不知不觉间安抚了精神紧绷的伏黑惠。
然而与之不同的是,在听完他的话后,一直饶有兴味观察两人互动的怪谈师却表情微变,神色阴沉下来,语带嘲讽:“哦?随后再慢慢解释?”
神渡凛抬起眼,静静回望过去,伸手把肩上的棒球袋挎到臂弯,冷淡道:“当然,有什么问题?”
“……”怪谈师被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一噎,唇角最后的那丝笑容也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看上去似乎是终于被神渡凛的态度给激怒了。
“你觉得自己还能有这个机会?”
话里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无形压力弥散在空气当中。神渡凛和这只摸不清底细的咒灵两厢对峙,视线在其手里的怪物图鉴上一扫而过,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对待虚张声势的家伙,我自信还是有点本领的。”
棒球袋拉链不知何时被拉下大半,露出镶嵌着苍蓝宝石的雪色刀柄。
神渡凛握住温凉的玉制刀鞘,随手剥落棒球袋,把它递到伏黑惠怀里,抬眼朝脸色忽然大变的怪谈师挑了挑眉。
“虽然这么半天都只是嘴上猖狂,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攻击举动——但能够拥有自主意识的咒灵,想必也是位有点来头的‘前辈’了吧?”
神渡凛将「玉尺」半横在身前,眼底漾起笑意,学着怪谈师刚才的语气慢悠悠道:“不知道您之前,有没有见过这把刀呢?”
“……”
怪谈师倏地瞪大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就和特级咒术师、特级咒灵一样,特级咒具的数量同样也相当稀缺,而像「玉尺」这种拥有千年历史的知名古董,更是堪称凤毛麟角。
不过,怪谈师的年纪比「玉尺」还大些,当然认得这把在咒术全盛时代名声大噪的咒具,也同样非常清楚它在原本主人去世之后的下落。
“这不是五条家收藏的咒具么?”怪谈师的眼皮狂跳,死死盯着神渡凛,“你是咒术高专的学生吧,和五条悟是什么关系?”
唔,果然认识啊。
神渡凛在心里思忖片刻,微微一笑,用指节在刀鞘上缓缓蹭过,平淡地说:“既然您猜到了我是高专的学生,那和五条前辈的关系岂不是显而易见么?”
他刻意加重了“前辈”这个称呼。
“……只是前后辈?小子,你当我傻吗?”然而怪谈师却一副不信的样子,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可是「玉尺」!你难道以为它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塑料玩具?”
从咒术全盛时代传承下来的咒具,每一件都能算作咒术界无价的瑰宝。
五条悟可不是什么感情用事的蠢货……如果面前这人对他而言不是至关重要的话,那又怎么会把「玉尺」交到对方手上?
诚如神渡凛方才那句“嘴上猖狂”,他为了方便在横滨传播怪谈,创造新的「特级假想咒灵」,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只是个半吊子诅咒师,有点特殊本领不假,但在素有盛名的特级咒具面前可完全不够看。
更何况,面前这名高专学生,居然还会牵扯到五条家的继承人……
啧,本来只是恰好结束了在横滨的计划,感知到周围有一具咒力水平不错的身体,打算顺路过来“寄宿”一下,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么复杂的情况,实在失策了啊。
怪谈师觉得有点后悔,目光从神渡凛脸上扫过,接着却又有些留恋地望向伏黑惠,捻了捻手指,眼底仍隐隐约约透出一丝贪欲。
还不到十岁的孩童,就能拥有如此优秀的咒力水平,绝不会是从普通人里诞生的咒术师……因此,按照怪谈师的推测,这孩子极大可能会是御三家某个流落在外的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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