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地捋平书上的褶皱。
生气吗?他问自己。
那是当然,但更多的是沉思。
比起当年初见使的手段,季衍更想知道傅斯渊为什么要让他现在知道,他不相信这些只是偶然,傅斯渊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失忆?
几个问题出现在脑海中,心中出现几个猜测但都被他一一否定,季衍指尖轻轻敲了敲。
傅斯渊有自己的公司,论财力和季家不相上下,两家业务合作时很明显他获得的利益更多,不是图财。
撇开利益不谈,结婚两年感情很好,当初车祸时傅斯渊下意识地将他护住,身体的反应几乎快于理智,要说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季衍不信。
要是傅斯渊有这演技和心思,他做什么不好,用得着在他面前耍手段。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季衍想不清楚。
他干脆把书合上,一片淡定的坐在那里,走一步看一步罢了,看看自家爱人又作什么妖。
厨房里给宝贝做好饭的傅斯渊竖着耳朵听书房的动静。
起先他以为会听到愤怒的声音,心思复杂地切水果,要是季衍生气了他就过去让撒撒气,别气坏身子,为了原身不值得。
但是书房就像是大雪落下的村庄,透着与世隔绝的沉静。
傅斯渊又想,莫不是难过了。
这个真有可能,原以为的初遇就是别人设计出来的一场局,要是个心思脆弱的能难受好久。
傅斯渊脑补了一下季衍一人在书房默默流泪时的场景,就觉得自己格外过分。
他止不住地想,是不是让季衍现在知道原身的面目有些早了,还是说他太过心急,这些应该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舔了舔唇,急切地想要去看看。
季衍听到敲门声,起身坐直了身子:“进来。”
傅斯渊手上端着果盘,身形出现在门口:“我切好水果了,你吃些。”
一盘水果被放到桌上,草莓和哈密瓜被摆成了个兔子形状,两颗红樱桃用来当眼睛,摆的惟妙惟肖的,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季衍伸手拿了一个樱桃,递到傅斯渊唇边:“尝尝甜不甜?”
傅斯渊看着桌上的书,他专门拿出来的书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现在桌面整洁得过分。
他方才脑补这人一怒之下砸了书房的场景没有出现。
他垂眸含住殷红的樱桃,轻轻地用牙齿咬碎,果汁在口腔中迸溅出来:“很甜。”
季衍扬了扬唇,他脸上出现了几分笑意,又拿了一枚送入自己口中。
季衍温声道:“你在家不用这么辛苦,家务放着让阿姨打扫就行。”
“你还是个病人,好好养伤就行了,不用做这些事情。”
季衍心里冷笑,等养好伤恢复记忆后,他再跟姓傅的慢慢算账!
傅斯渊自打来异世之后很喜欢吃这里的水果,他幼时待得地方无日无月阴风怒号,一到夜中便是百鬼齐哭,后来他出去后便被正道修士追杀,过了今日没明日的活着,很少去满足口腹之欲。
像这般滋味美妙的水果与明媚肆意的太阳都是他喜欢的。
今日他身边是喜欢的食物,窗外阳光明媚肆意,暖意带着金光好像能驱逐一切寒冷与黑暗。
都是他喜欢的,但是他一点儿也不高兴。
这人分明已经知晓了一切,知晓了初遇,知道了原身做的事情,
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喂了他一颗漂亮甜蜜的樱桃,眸间笑意一如既往。
修真界一点都不公平,有的人活着就是错误,自此后颠沛流离一生,死了是大快人心,有的人拥有着别人终其一生都想得到的,却一点也不珍惜。
他以前其实不算在乎这些事情。
现在却是格外的.难平。
傅斯渊慢慢地咽下去,声音中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涩然,他起身静静道:“我不打扰你了。”
第22章 手段
季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傅斯渊坐在沙发上。
那么大的一个人,笔直端挺又直杵杵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目光聚焦在某一处,听到这边声响后转过头来,他眸色很深,瞳孔像是黑曜石,有种深沉缄默的意味。
季衍含笑道:“在这里思考人生?”
这副样子神似考试不及格后的学生,整个一自闭住了。
傅斯渊回神回来,收敛好眸色:“没有。”
他看着从书房出来的青年,穿着一件灰色的居家服,袖子向上挽了一圈,露出一截优雅的腕线。
这人生得耀眼,气质矜贵,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亦是让人移不开眼。
傅斯渊起身道:“是里面没有水了吗?”他问道:“你想喝什么?”
家里的饮品很多,季衍有时候会喝些养生茶。
季衍摆摆手道:“不是,你坐着。”
他自己坐在傅斯渊身边,两人挨得近,腿只要微微一移就能碰到彼此。
季衍看着身边的人:“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慢慢道:“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我看的出来,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自家爱人经常发呆,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从出院那会就开始了。
傅斯渊在季衍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心中一跳,他心中有种冲动,他想大声地告诉季衍:你道侣已经死了。
连魂魄都散去了。
如果不是他进入这具身躯中,这壳子都已经被火化了,现在早成了灰。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像是压住什么隐秘而又恶毒的心思,修长的手在一起搓了搓。
傅斯渊道:“没有。”停了一瞬之后又补充道:“我心情很好。”
一想到原身早就死了,他心情变得极好。
傅斯渊在季衍看不见的角度,勾勾唇角,阴恻恻地笑了笑。
身边用爪子搂着玩具的宝贝看到这个笑容,颈边的毛炸起来,紧接着叼起玩具离傅斯渊远远的。
季衍说:“我最近有些忙,和你相处的时间有些少。”其实站在傅斯渊的角度上想一想便觉得有些难受。
他失去记忆,朋友李北之流最近也忙着公司的事情,傅斯渊和家人情感淡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季衍道:“我平时上班的时候你在家做什么?”
傅斯渊说:“做家务、遛狗、看电视、做好饭等你回家。”
“还有呢?”没什么娱乐措施?
傅斯渊奇怪道:“还有什么?”
季衍顶着傅斯渊的眼神沉默了一瞬。
这听起来仿若一个空巢老人。
季衍摸了摸鼻子:“我明天不去公司了,就在家陪着你。”
自家爱人这种生活听起来太可怜了。
傅斯渊心中一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满足了。
季衍其实觉得傅斯渊这种状态要是去工作的话比在家好,但是偶尔他表现出来的一些行为又让季衍不放心,故而这事便只能缓缓。
两人正坐在这,突然季衍电话响起,季母问季衍最近有没有时间,她想来这里看看两人。
季衍答应下来,随着日暮西斜,夜幕又到来。
一夜好眠。
翌日,上午。
季衍听到家门口车声响起,起身去迎接,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被打开,季母从车上下来,笑容满面道:“小衍小傅,妈妈来看你们了。”
季父紧跟着出来,站在媳妇身边。
季母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快去把礼物拿来。”
季母指挥着季父去拿东西,季衍和傅斯渊两人帮着拿东西,他眼睁睁地看着季父双手提满了补品。
傅斯渊自然不会看着季衍的父亲拿这么东西:“父亲,我帮您拿。”
季父让开身子,笑呵呵道:“没事,还有。”
傅斯渊顺着季父的目光去看,发现车上还塞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季母给傅斯渊双手拿上礼物,又去叫儿子:“小衍啊,帮妈妈拿东西。”
季衍双手扫过季父手里,又看了看自家爱人手上的东西。
默了默,您是把补品店都搬空了吗?
当然这话也就只是心里想想,季衍也不会说出来。
他只能来到母亲面前伸手,紧接着双手又是满满当当。
四人从院子到屋子,每人手上拿着礼品,等到放在屋子时季父明显松了一口气。
季衍用眼神询问:怎么买了这么多?
季父满脸无奈,偷偷地向儿子示意:你妈妈买的。
季衍懂了,父子俩对季女士都没有办法。
季父季母坐在一起,季衍身边是季父,傅斯渊和季母位置离得最近,和季衍离得最远。
傅斯渊看着季衍身边的位置,冷静地思考自己能不能挤过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不能。
于是傅斯渊又自闭了。
他的话一直不多,在季衍和季父说话的时候一直听着,取出茶具来去给季父季母泡茶,时不时地添茶续水,礼仪态度无可挑剔。
季母很喜欢傅斯渊,以前就对他印象很好,出了车祸之后更喜欢了。
季母道:“小傅,你最近恢复的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知道当初傅斯渊受伤重。
傅斯渊道:“谢谢妈妈关心,我最近很好,没有什么不舒服。”
季母目露怜爱:“小衍像他爸爸,比较注重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会不自觉忽略家庭,你不要在意。”
她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含笑道:“要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小傅你告诉妈妈,妈妈去教训他。”
其实季母说这些话里面含着中年人的话术,她喜欢傅斯渊不假,但自然更爱自己的儿子,喜欢傅斯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爱屋及乌。
作为母亲,她希望儿子婚姻顺遂和睦,故而对傅斯渊是一种夹杂了私心的喜爱。
这属于季母这个阅历特有的社交风格与手腕,里面弯弯道道多着呢。
但是,傅斯渊不了解这些啊。
他哪里懂得这种亲人之间的话术,他只能觉察到眼前的妇人、季衍的母亲对他的喜爱。
到底有多喜爱呢,都已经到了原身受了委屈能去教育自己亲身儿子的程度。
傅斯渊心里酸溜溜的。
这原身格外得季衍父母的喜欢啊。
修真界血缘虽然淡薄,但为人父母的话还是很重要的,就比如那妖王,虽然不喜自己妖后,但因为老妖王的缘故还是得给薄面,始终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小妖作妖后。
傅斯渊在这一瞬想了很多。
里面包含了从修真界到异世的伦理观和婚姻观,又夹杂着两界的对比,还不由自主地代入了一下,接着心里像是寒冬腊月飘雪一般哇凉哇凉的。
原身的手段果然厉害啊。
设计布局初遇、笼络父母双亲、让季衍对他情深义重,甚至连家里的雪白大犬都对他喜爱,见到壳子后还摇尾巴。
傅斯渊心理抽了一口凉气。
他再次对原身的手段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傅斯渊:好厉害的大房啊!【谨慎】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季家人在看西游记后传,南山大王豹子精那一集。
季母,季父,季衍:豹子精好坏,不择手段。
傅斯渊:沉思良久,原来二房还要让大房不愁吃穿,还得供养大房一家人啊,这二房不容易……
其他人:……看的是一个东西吗?
【傅斯渊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第23章 契约
这厢傅斯渊心里警报拉响,恨不得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去对付原身,那里季衍倒是和季父其乐融融的。
这父子俩有很多共同爱好,比如说都喜欢品茶,有时候遇到好酒了相互分享一下,季衍说:“爸,我这里有瓶酒,您一会尝尝?”
季衍自小便是有主意的,以前季父季母又一直忙自己的事,故而对季衍是散养教育。
比起父母关系来,他们相处更像是朋友。
季父一喜,还未开口,季母便轻飘飘地看了自己老公一眼,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别,你一会还要开车。”
季父把‘可以在这住一晚’这几个字吞入腹中。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无奈和纵容。
季母倒是心情很好,她在几人目光中打开电视剧,找到最近一直看的泰剧,喜滋滋地看了起来。
众所周知,泰剧是一个很神奇的种类。
它不局限于各种人伦道德与社会观念,只要能拍什么都播出来,集狗血与酸爽一起,小清新和重口味齐飞。
季母现在看的就是一部豪门家族伦理剧。
主角出身显赫,但爹妈感情线极其奇葩,身边兄弟姐妹众多,一群人每日勾心斗角的生活着。
傅斯渊第一次听到这种语言,抬头看了一会。
季母十分热情的给解释剧情,她指着现在出厂的一位角色道:“这个是主角的爸爸。”
另一个角色出场后,季母道:“这是主角的妈妈。”
紧接着,主角的妈妈与情人幽会,途中上演了一场背德文学,那位情人用唇瓣擦着演员的脖颈,轻声道:“又来我这里了?”
一张帅气的面孔,配着低沉的嗓音,视线仿如实质。
主角母亲轻抬眼,也是一张绮丽的面孔,她手指葱白,轻轻地抚上情人的脸庞,低低笑道:“是啊,毕竟.”语气一停,视线魅惑,低低地吐出几个字:“家花哪有野花香。”
两人之间吸引力拉满,目光交汇时彷如蛛网连接成丝,暗昧丛生。
季家三人目光没有任何波澜,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 。
唯独坐在季母身边的傅斯渊眸子暗潮翻涌,脸上出现各种复杂的神情,他指尖不断地搓揉动弹着,像是在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天人交战,又像是终于打通了某些神奇的任督二脉,最终缓缓地握着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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