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皱着眉头，手扑腾两下抓到阎瑧的衣服：“变嘛。”
阎瑧经过三秒钟极为短暂的心理挣扎后答应了。早变早解脱。
人影变成了黑色的烟雾，又一边聚拢一边进了贺煜的怀里。
软嘟嘟毛茸茸的，贺煜觉得这个比之前黑无常变的还舒服。
嗯，不愧是他男朋友。
阎团子是有些凉凉的，贺煜觉得贴着特别舒服，整个人都蹭了上去。
阎瑧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过了一会儿，贺煜的呼吸恢复了平静，又睡着了。
而他也抽不开身。
但他突然感觉，这样可能也不算坏？
*
贺煜心满意足进入了梦乡，但很快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了。
他做梦了，但梦里的感觉很清晰，他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
身体轻飘飘的，更不难受。
可是所能看见的地方都被黑色的雾气包裹了，看不清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他起先以为可能是阎瑧的关系，但后来觉得也不像，阎瑧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晾在这里。
黑暗里他不敢大幅度走动，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出现了一个被白光裹挟的身影，是个女孩子，长发飘飘。
贺煜觉得很眼熟，手往前伸，试图去触碰，但是扑了个空。
周围亮了起来，人影的样子逐渐清晰。
他终于意识到是谁了，温柔地扬起嘴角，手在小姑娘脑袋的位置晃了两下，算是摸过了：“终于来给服务反馈了？”
对方好像也笑了笑。
贺煜挺高兴的，自己来这个世界超度的第一个亡魂，那个凶宅里的小姑娘，现在换了副模样，站在他面前。
周围有点点星光般的东西在浮动，时而停在贺煜身上，白皙的皮肤像是在发光。
逐渐地，小姑娘的身影离远了。
贺煜站在原地问她：“要走了？”
她点点头，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接着就被微泛蓝的白光笼罩，散作了星光点点，又集中到一起，从贺煜面前飞过……
贺煜嘴巴不由自主张开了些。
好美。
“下辈子你会幸福的。”
能够忘记一切今生的痛苦。
*
贺煜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首先第一点，阎瑧从团子变回来了，一只膝盖跪在床上，手撑在枕头两边。
基本是把贺煜压在下面。
他眨了两下，阎瑧正在和他对视，而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多睡一会儿。
但他很快发现了第二点，阎瑧那个表情，像是刚刚受过极大的惊吓，还在喘着气，头上冒冷汗。
“你怎么了？”贺煜虽然没被真的压到，但也确实不敢动了。
“你刚刚……”阎瑧哐一下倒回旁边的椅子上，“发光了。”
贺煜确信了那个梦的真实性，但还是想缓解一下气氛：“你不也发过光？”那件糟心的时装周衣服。
“不一样，”阎瑧少见地完全不在开玩笑，“我差点以为你又出事儿了。”
贺煜有些好笑，爬起来摸了摸阎瑧的脑袋，这回是摸得到的：“我不仅没出事，病还好了。”他把小姑娘的事情跟阎瑧说了一下。
然后又为自己竖起大拇指道：“看吧，好人有好报。”
阎瑧无可反驳，倒了两杯水和贺煜各自喝了些。
贺煜靠在厨房旁边的墙壁上，水有些烫，吹了一下：“再说你干嘛这么紧张，我不都被你延过寿了吗？”
阎瑧后知后觉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大过头了，人的生死是他管的啊，他到底在慌什么。
“脑子没反应过来，”他做人也挺多年的了，“就是担心你……”
贺煜听他突然卡壳一样停了，问道：“担心我什么？”
阎瑧手搓了两下杯子，再看向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就在刚才被吞没了。
他可能就是怕贺煜像一缕阳光，转瞬即逝。
“担心我再也见不着你了。”他硬着头皮把这句肉麻的话说出了口。
本来他以为贺煜会笑他的，没想到对方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说话了。
贺煜的思考又回到了那个早就提出来，但是想着不去考虑的问题。
他死了，阎瑧怎么办？
“刚那个梦，嗯……我突然感觉咱俩挺不公平的，”他把水杯放回了厨房，又退出来，始终垂着眸。
阎瑧没接话，他就默认继续说了：“你想啊，等我死了，我转世投胎，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一下子说不下去了，这个梦提醒了他，对于最初的那个问题，他也有害怕的事情。
他死了，来世不就忘记阎瑧了？
包括所有愉快的记忆，肯定就什么也不剩了……
他咽了口口水，阎瑧在里面热饭菜，贺煜不确定他有没有在听。
他心跳的速度很明显加快了，但是原因不明。
在开口的时候，声音虽然不沙哑了，却在发抖。
“太不公平了，”贺煜少见的多愁善感起来，鼻子有点酸，他觉得这些事情离他很遥远，他还有长久的未来，可期限总是有的，也总归是会到的。
“怎么能就你一个人记得。”他的声音逐渐轻了。
人对死亡的恐惧其实是对未知的恐惧，可死后对于贺煜来说是个清晰的概念，所以他并不害怕。
可恐惧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一个叫做遗忘的东西上面。
阎瑧把最后一个盘子放上餐桌：“这个问题吧……我也想过。”
他往贺煜那边走：“老实说啊，我比你更怕。”
第52章 主动
贺煜怕忘记，那阎瑧就是怕记得太牢。
阎王爷也是神，寿命不归任何人管，也就是说他永远会记住这段回忆。加上多年工作养成的状态，让他忘记什么事什么人根本不可能。
到时候贺煜毫无挂念地走了，留他一个，那才叫悲惨。
贺煜觉得这个阎瑧的答复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抬头正好发现阎瑧走到了他面前，距离很近，近到他几乎看不清阎瑧身后有什么。
“然后我想着，干脆犯个规吧。”阎瑧停在那里，无处安放的手扶在墙上。
贺煜歪歪脑袋以表疑惑。
“就……嗯，我最开始其实想的是，你之后每回转世我都到你守在你旁边，但是感觉那样也挺难受的。”阎瑧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没有了所有记忆，甚至连身份都变更了的贺煜，那和另外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而且风险也很大，万一下辈子的贺煜看不上他呢。
贺煜其实觉得阎瑧这个解决方案还不错，但是这位似乎还有更好的，他就点点头继续听。
“刚说的那种还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阎瑧清清嗓子，想稍微说响些，“我想了一种嗯……对我来说更加好受的。”
“说说呗？”贺煜说道。他发现自己真是痊愈了，又变成了看到阎瑧害羞的模样就想笑的状态。
阎瑧的脖子久违能红成那个样子，贺煜忍不住摸了两下，有些温温的。
阎瑧颤了两下：“你死了，我就把你拐进我殿里，放后花园养着，不让你走，特别防着孟婆。”
后知后觉，贺煜发现自己的体位有点被壁咚的样子，尤其阎瑧还垂着眸，到底现在是怎样的眼神也朦胧不清。
贺煜就听阎瑧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反正你死后怎样归我管，我想你干什么都行。”那些千年未变的规矩丢掉就好。
反正都严格遵从规定这么多年了，偶尔一次也没什么，这点程度对心爱之人的偏爱他还是给得起的。
阎瑧的嘴唇已经有些碰上了贺煜的小耳朵，还揩油似的悄悄含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普通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脸红心跳外加害羞地把人推开，而贺煜明显很普通两个字不沾边，在阎王爷撩完人之后，他反而安心了。
就好像未来突然有了着落，往后的一大片空白被人填上了颜色。
“好啊，”他把阎瑧有些杂乱的头发理理顺，“你要不先说说你想怎样？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阎瑧：“……”每回总得被反杀。
他把姿势收回去，牵着贺煜的手往餐桌走：“吃饭。”
贺煜不依不饶：“说说嘛，我很好说话的。”
阎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坐下了。
贺煜后他一步也坐下来，捧起装饭的小碗。
他吃东西的时候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在死后这件事情上依赖阎瑧了，停下手中的筷子，托腮盯着阎瑧：“你那么做，怎么感觉显得我也挺自私的。”
阎瑧往贺煜碗里夹了两块肉：“那我也一样啊，特别的人特别对待，没什么不好，又没碍着别人。”
贺煜比了个哦了嘴形，越想越觉得轻松自在，嘴角时不时就收不回来。
“那你早点怎么不说？害我瞎操心。”他问的时候把阎瑧夹给他的东西吃了。
“因为生前就告诉你死后会怎样总归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我后来考虑了一下，与其把事情憋着谁都不舒服，还不如现在就先说好。”不知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单纯地想让贺煜补充一点营养，他又夹了一大筷子的东西过去。
贺煜脑海里浮现出画面，阎团子正在他身上蹦哒，突然后面冒出来了写有规矩的文书想把团子拉走，小黑团子就震怒地把东西扔远了，又不放心，上去蹦了两下把规矩压扁，给埋了，从此再不提。
贺煜越想越觉得可爱，别过头去笑，回来的时候看阎瑧一头雾水。
“笑什么呢，分享一下？”阎瑧问道。
“我把你脑补成团子了，”贺煜毫不遮掩，又顺着这个话题接着往下说，“对了，刚没抱够，今天晚上再让我抱抱吧。”
阎瑧闭上眼睛翻白眼，心说自己这嘴怎么这么不老实。
贺煜看出了他的郁闷：“抱着睡不舒服吗？”
阎瑧：“……”
“舒服，”他实话实说，“但你要想，那相当于是你抱着我睡啊。”他指了指自己。
贺煜不知是装傻还是真觉得没什么：“呃，其实你不变团子也行？但感觉身材上就是你抱我了。”
阎瑧：“？？？”他怀疑自己和对方不在一个频道上。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开放的吗。
说说而已开玩笑的吧……
*
然而贺煜还真不是开玩笑，他是先一个洗漱好的，然后就回到了原本自己呆的那个房间等阎瑧，等外面水流声散了很久，他才觉得好像不太对了。
阎瑧没过来，在另一间卧室躺下了。
这人本来以为只要回避一下这事儿就能过去的，没想到小家伙这是有执念了。
反正被别人抱和抱别人总得选一个。
而阎瑧放弃选择，试图靠装睡蒙混过关。
贺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里面没反应，用微弱的手机光照清楚了前面的路，摸着坐到了床边，又慢慢躺下去。
没人说话的时候整个房子都会显得格外安静，而原本毫无存在感的呼吸声就成了夜幕里的主角。
从均匀到禁不住的急促，只在一瞬间。
贺煜算是看出来阎瑧的装睡了，默认没反应等于答应了，抬起阎瑧的一只手臂，自己钻进了他怀里，又把有些乱的被子收拾了一下。
像极了投怀送抱，兔子钻进狼怀里。
“还是想不通，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害羞干嘛。”贺煜翻了个身，跟阎瑧面对面，闭着眼的这位眼皮有点跳。
对方的呼吸，还有全身的温度都传到了阎瑧这里，一个问题下去终于是彻底装不下去了：“我也不是不会撩人，但你总比我抢先一步，弄得我好被动。”
贺煜眨了两下眼睛，黑暗里看不太清东西，他就干脆闭目养神了，身体又蜷起来了些，往阎瑧胸口蹭啊蹭。
他在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想了半天感觉他也就是喜欢跟阎瑧开几个玩笑，哪儿有撩人家。
然而无形的才最为致命。
就比如刚才，贺煜蹭的那几下，他自己认为就是没事儿找事儿，阎瑧就心灵受到冲击了。
“那你倒是主动啊。”贺煜随口一说。
然后阎瑧就在瞬间把这句话拆分成无数个层次了。
再之后，贺煜累了，还没等阎瑧回话就睡着了……
*
贺煜还是没有逃过该死的早起魔咒，他跟叶晨说了明天回剧组，想今天再最后好好休息一天，但还是没能睡成懒觉。
屋子里拉着窗帘，太阳初升，房间里还只有些许亮光，刚能让人看清楚路。
他准备先坐起来，这才发现阎瑧这一宿没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贺煜心想阎王爷也就睡觉的时候能主动点了。
他本想干脆就顺着阎瑧再躺会儿，视线却被房间另一头冒红光的东西吸引了。
长时间闻同一个味道也就习惯了，贺煜这才发现房间里也有那股未曾知道的花香，只不过还要更浓郁一些。
他终于看清散发出这个味道的东西是什么了。
红色的彼岸花，曼珠沙华，来自冥界。
要说人间没这东西倒也不是，只是贺煜现在面前的花是泛着光的，又有不属于这里的香味。
阎瑧被怀里的人伸长脖子的动静弄醒了，揉了两下眼睛，看见贺煜好像对那朵花兴趣挺大：“原本放客厅的，后来想想你生病放这玩意儿太不吉利就搬过来了。”
“从你老家摘的？”贺煜走过去把花连同长条形的花盆一起拿了过来。
阎瑧过了几秒才缓过来“老家”说的是哪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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