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卓默不作声地为甘棠渡灵力,而甘棠将喉中血水咽下去,总算缓过这口气,苦笑道:“我无事,消息已经送出,相信圣后与国师很快就会派人前来。”她推开高卓,又随其极郑重地朝阮秋二人深深躬身,“二位的恩情,我等来日定会报答,但今日陛下有难,我二人便是拼死也要去救驾的,前辈,小道友,我们先走了。”
高卓认真拱手,“告辞。”
“我随你们去!”
阮秋毫不犹豫地说着,阿夕也抱着虚弱的小黄鼠狼从破落的屋中走了出来,“我也去!”
甘棠二人反倒一愣,“这……”
见他们看向殷无尘,阮秋才后知后觉他竟将师尊给忘了!
他急忙转过身,面向殷无尘,眼里带着几分乞求,然而还未开口,眼里仍有些迷茫的殷无尘就先说道:“既要救人,那便走吧。”
阮秋眸光极亮,“嗯!”
平城城外,黄沙连天。
魏王带着几名副将赶到时,远远就见到穿着一身玄青色袍子的李钰被众将士围在荒野中。
这位年轻的帝王半点也不着急,枕着胳膊躺在小沙丘上,悠闲地翘着腿,又像是在等人。
魏王满腹的怒火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他露出了平日亲和的笑脸,下马上前。大抵是察觉他来了,李钰终于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随手拍拍一路跟他出城的骏马,那匹魏王的坐骑便从小沙丘上下来了。
魏王笑了笑,乐呵呵地走来,“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说着摆摆手,一直守在李钰身旁的穆清识趣地拱手一礼,退了下去。魏王走到李钰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仿佛一直流到天边的黄沙,“陛下不是说要出城狩猎吗?”
李钰弯唇一笑,偏头望向他,“是啊,狩猎。孤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猎物可算是来了。”
他这话俨然是将魏王当成了猎物,魏王也不气,笑眯眯地回道:“陛下好大的志向,可惜,陛下似乎分不清楚,究竟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陛下的心思,本王明白,但本王的本意陛下一直不愿听。索性今日,本王就与陛下谈谈心,如何?”
李钰负手看他,“你想怎么谈?”
魏王没再同李钰装傻,笑叹道:“陛下与本王同样姓李,本是一家人,更是亲叔侄,本该联合在一起,苍耀也该是李家人的天下,可是如今,朝局被圣后握在手中,陛下早已弱冠,圣后却迟迟未还政于陛下,久而久之,苍耀还是陛下的苍耀吗?”
李钰挑眉,“所以呢?”
魏王道:“陛下或许以为本王是在挑唆你与圣后的母子之情,但陛下扪心自问,圣后真的将你当成儿子了吗?十二年前,圣后与太傅私通有孕之事,陛下已忘了吗?”
李钰沉下脸,“你什么意思?想借此事威胁孤吗?”
“陛下莫要心急,本王若有此心,十二年前便随几位王兄一同逼宫了。”魏王道:“想来陛下也很想知道,圣后为何要背叛先皇,此事的内情本王倒是知晓几分。太傅爱慕圣后,早在圣后与先皇大婚前几位王兄就已知晓,只是碍于先皇的知遇之恩,太傅一直将这份心思藏在心里。先皇也很信任太傅,临终前将圣后与陛下托付给太傅。太傅太强了,化神期巅峰,这样的实力整个苍耀都找不到一人能与他匹敌,同样,他也挡了几位王兄的路。但太傅不是圣人,他也有弱点,即便他没有弱点,几位王兄也能为他制造一个弱点,比如,让他与圣后私通。”
此事李钰确实十分在意,他小时候也问过无数次,可母后从来没有回答过他,问多了也只会说他不懂。而眼下,被魏王将这件事当做诱惑说出来,李钰的脸色很是难看。
“你是说,当年母后与太傅……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魏王看着李钰的脸色变化,又叹了口气,“陛下啊,真相虽然是这样,可你已不是当年的十岁孩童,而是已经弱冠却被圣后架空皇权的皇帝。不错,当年太傅与圣后能走到一起,是有几位王兄推波助澜,可若他们心里没有鬼,又怎么会中招?”
不管圣后如何,她终究是李钰的母亲,李钰一怒之下攥起魏王衣襟,“你知道此事,你就没有插手吗?我要你原原本本地将此事说出来,告诉孤,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王身后的几名副将纷纷上前,魏王却不以为意地摆手制止,看着这位年轻的天子在他面前这样失态,他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李钰的手,“陛下莫急。”
李钰咬着牙松开他,双目死死盯着他,“你说!”
魏王慢悠悠地整了整衣襟,语调含着几分笑意,“事情原本就是这样,几位王兄不断给太傅制造与圣后相处的机会,甚至不惜给圣后下药,太傅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能日日守在后宫,而这个机会被几位王兄送到他面前,他又怎么舍得往外推?”
李钰怔住,如此说来,母后当年也是被人逼迫的……他心头一紧,而后涌上无边的愧疚。
魏王又道:“本王说这些,只是想证明我确实没有离间陛下与圣后母子之意,至于太傅,他背叛先皇,犯下过错,当年也散尽一身修为作为偿还了,还为陛下与圣后打下了基础,护了苍耀多年安宁。不过圣后对先皇,本王以为,应当没有多少情谊,对太傅,她也未必留过情。陛下,其实你我都清楚,先皇也很清楚,圣后追求的一直都是她的大道。先皇与太傅先后离开,最终得益者似乎由始至终也只有圣后一人。既然她心无外物,不如让她放下一切,回到后宫专心修炼?”
李钰眉头一紧,“你想如何?”
魏王道:“陛下,本王可以助你夺回皇权,待圣后交还国玺,本王所求不多,只想亲眼一睹陛下修炼的天子功法,龙御九霄。”
李钰眼底阴霾散去,“魏王叔,当真只是想看功法?”
魏王露出真诚的神情,面向李钰,难得恭敬地拱手躬身,连先前狂妄的自称爷改了,“陛下,臣不仅仅是陛下的亲王叔,也是为苍耀守护边境多年的将军,为了苍耀江山,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可是孤不喜欢听到任何诋毁母后的声音,既然你知道了这个秘密……”李钰凝望着他,紧攥的双手松了松,却凝起了灵力,朝近在眼前的魏王攻去,“那你就去死吧!”
在李钰眼中,母后端庄内敛,是个极少透露心中想法的人,可她也是李钰最强的后盾,若魏王若以为这样就能劝动他,将他母后赶回后宫去,未免也太看不起他李钰了。
当年的逼宫之乱中,魏王虽然远在边境没有参与,但他知道这么多,那些事未必没有他在暗中插手的影子。他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十二年前,先皇的所有兄弟死在都城,唯独是他活了下来,这些年来他也蚕食了那些兄弟留下的势力,李钰很难不去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二年前的几位王叔是螳螂,那魏王就是黄雀!
然而魏王心机极深,修为也不低,李钰只有金丹期,他却有元婴后期,半步化神,即便他斥退了几名副将,李钰要动手,他只消一伸手就扣住了李钰手腕,惋惜地笑了。
“陛下可真叫本王失望。”
李钰冷冷盯着他,另一手朝他迎面挥出一道灵力,“这样就失望了?那若孤要赐死你呢?”
魏王轻轻一掌便将李钰逼退,远处几名副将见情况不妙正要上前,却见魏王拉开大氅系带,随即将其扔到黄沙上,而后饶有兴趣地看向李钰,“都不必过来,看来陛下今日特意跑出城来狩猎,是想要练一练,既然如此,本王就陪陛下比划比划。”
李钰在黄沙上站稳,手上亮起金红灵力,瞬间化作一柄长剑,眼里满是冰冷骇人的战意。
“来啊,今日孤若不死,那来日死的就是魏王你!”
魏王眸中有过一瞬恍惚,竟在李钰身上看到了他那位战死在除魔战场上的皇兄,他微眯起眼,嘴角扬起一抹冷厉笑意,也召出一柄长刀,“好,本王今日就看看陛下究竟继承了皇兄的几分神力,也见识一下陛下的龙御九霄究竟练到了第几重!”
他手中覆着灵力,在长刀上一抹,耀眼金光骤现,化出一只身形巨大,威风凛凛的睚眦来。
李钰不服输地运起仙法,一尾金龙破空而出,虽然身形比不上对面的睚眦,却已颇具威严。
自平城出来,有殷无尘那一剑的余威在,阮秋几人一路无人敢拦,而有殷无尘在,御剑带上几人,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沿着黄沙上的痕迹找到了众将士所在之处。
彼时,弱小的金龙正与强壮的睚眦缠斗在一处。
守在黄沙四周的将士们远远看着,没有魏王的命令,谁也不敢靠近,当殷无尘带着阮秋几人出现时,他们仍沉浸在这场斗法中。
阮秋几人远远看见金龙所在之处,正好看见金龙被睚眦击溃,而李钰也倒在了黄沙之上。
阿夕惊呼道:“在那边!”
殷无尘御剑落到那些士兵远处,揽着阮秋落到一处小沙丘上,甘棠与高卓一落地便要冲过去,阮秋远远看见李钰也想跟过去,却被殷无尘按住了肩头,他愣愣地回过头。
“师尊?”
殷无尘皱着眉望天,身形化作一点剑光没入阮秋头上的玉簪,阮秋与晚了一步想跟过去的阿夕见状俱是一愣。阮秋眼底涌上几分惊恐,将玉簪摘下来,紧张地捧在手上。
“师尊,您怎么了?”
阿夕见状也不敢动了。
玉簪中传出殷无尘平静的声音,“无事,不必惊慌。”
他的声音顿了下,又说:“不必插手,已经有人来了。那个苍耀小皇帝,会有人救他的。”
“有人来了?”
阮秋握紧玉簪,望向殷无尘先前看过的天幕,又低头看向阿夕,阿夕同样茫然地摇了头。
天上阴沉沉的,哪里有人?
那边厢,甘棠与高卓赶到了李钰身旁,将人在黄沙中扶了起来。李钰抹去嘴角的血水,颇为懊恼地看向对面的魏王,“若再给孤二十年时间,孤未必不能与你一战。”
魏王不是没看到远处的阮秋几人,目光扫过甘棠和高卓,微微皱眉,神色一凝,便提刀走向李钰。“原本想多留你一阵的,但陛下,本王一想起来当年几位王兄的下场,哪里还能重蹈覆辙?不如就在这里拿到龙御九霄,送陛下去见先皇吧。”
甘棠和高卓急忙护在李钰身前,却让李钰推开了。
李钰朝魏王讥笑道:“想从我身上拿到功法?我倒不是很紧张这功法,不过你还得问问其他人同不同意,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拿!”
魏王想到守在平城将军府的秦宿,又望向不知被谁放出来的甘棠和高卓,脸色微微一变。
“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
李钰傲然一笑,望向阴沉天幕,用灵力将声音传出去,“兰摧!孤都快死了,你还藏得下去?小心回宫孤告诉母后,要你好看!”
“兰摧?”
这个名字一出,魏王手下的兵马霎时乱了起来,便是阮秋和阿夕也是大惊,“苍耀国师?”
李钰的声音一直穿透到黄沙深处,回音阵阵重叠。
须臾后,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轻笑,果真有人回应,单听声音与咬字的腔调,未见其人,就能让人想象出一个年轻书生的形象。
那人笑道:“陛下出宫许久,臣也是想看看陛下可有长进。如今看来,陛下未叫臣失望。”
魏王面上终于露出惊慌之色,他抬头望向四周却未见人影,忽而脚下一阵沙沙声响,他低头望去就见脚下晕开一大团墨色,他不再多想,长刀一亮,睚眦再次跃出半空。
守在远处的将士们也发出了一声声惊呼,他们脚下的沙地上闪烁起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光线,当他们想要逃离时才发现他们都被困在那些格子里,同时天降威压,沉重无比的威压落下,他们便无法动弹了。
风沙骤起,天地于瞬间变为黑白两色,道道光线将沙地划分一个个格子,仿若一个棋局。
玉簪中跃出一点剑光,在阮秋和阿夕身上化作一个金光罩,护住他们不被棋局吞噬进去。
唯有一人,在这黑白棋局中来去自如,他一步步迈过那些格子,手上挽着一柄拂尘走向李钰,白衣衬黑袍,衣上是栩栩如生的白鹤,发冠上的白玉则是阴阳双鱼纹饰。
他穿得肃穆,生得也温文尔雅,笑起来眼底却有几分不怀好意,步伐微顿,朝局外的阮秋和阿夕看了一眼,“本该是苍耀的国事,不过好像因为处理不及时引来了贵客。”
阮秋低喃出声,“这是……”
玉簪中响起殷无尘平静的声音,“无常棋,苍耀以前那位太傅耗尽一身修为炼成的仙级灵宝,操控者能将任何人困在棋局中,即便是化神期修士也逃不开。入了棋局便会受到无常棋压制,也只有它的主人苍耀国师兰摧才能将棋局中的人放出来。”
阮秋恍然大悟。
那这人,就是国师兰摧了。
身旁的阿夕闻言神色微顿,不过阮秋并未留意到。
只见这位苍耀国师一弹指,一道金光便往李钰飞去。
李钰不退不避,抬手接住,金光稍缓,显露出一柄不凡的长剑,剑身上刻着金龙图腾,只是远远见之便叫人不由心生拜服之意。
李钰挑眉,“天子剑?”
兰摧欣然颔首,扫过被墨色藤蔓死死捆在格子里的魏王与他的睚眦,“陛下是我苍耀当今的天子,天子诛杀逆臣,当用天子剑。”
“你说得对,孤就是苍耀天子!”
李钰掂了掂剑,拔剑出鞘,金光灼灼,闪得他险些睁不开眼,他手腕一转,只见天子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随后,直指魏王。
有无常棋为李钰大开方便之门,化神期大圆满的兰摧威压压制,取魏王性命,只是手起剑落。李钰看着魏王脑袋落地,睚眦化作风沙消散,眼底也涌上复杂之色,有几分快意,也有几分懊悔,或是惭愧。
为他先前的无知,也为他这么多年来对母后的误解。
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李钰闭了闭眼,敛去眸底许多感慨,再睁眼时,眸中是属于苍耀天子的骄傲,他举起天子剑,高声道:“魏王犯下谋逆重罪,业已伏诛,孤念在你们都是苍耀子民的份上,缴械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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