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居之?二叔也配?”
宋城主淡淡一笑,斜倚玉座之上,一手支起下颌,“你这番话,当年怎么没跟爷爷说?”
宋家二爷面色霎时由晴转阴,手中折扇直指宋城主,“我不配?你这个病秧子就配?宋燕台,外人不知,可我知道,你这位子是唐霰给你挣来的!你跟你那个娘一样,就是个疯子!废物!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过今日!放心,等你死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年迈的叔父的,不过那时,这城主府就与你们嫡系一脉毫无干系了!”
宋老满脸怒容,可宋燕台没发话,他也没有出声。
宋燕台神色冷静,甚至笑了,冰冷目光扫过叶硚和几个宋家人,“就凭他们?就想将我从城主之位上赶下来?”他眼底闪过一抹玩味,缓缓说道:“元婴期的叶硚、化神后期的三长老,几个元婴期的宋家长老……二叔,你今日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
宋家二爷气急,只得看向叶硚。
叶硚神色从容,还故作好心地提醒道:“城主放心,多得您这些年的信任,让我得到了城主府的管事权,我来时已经开启法阵,封锁城主府,也将府中的人大多替换成宋家人,若是打起来,内城与外城都不会察觉,唐掌柜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动。”
“那本座也省心了。”
宋城主一个眼神,身旁的白衣僧庄九便笑眯眯地走出来,“叶管事不愧是伺候过城主多年的大管事,知道城主今日不想将事情闹大,叫唐掌柜费心,还特意提前封锁了城主府,也不枉城主特意将慕容调派出去,给了叶管事这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看来城主要动手了。”叶硚后退半步,看了一眼那位化神后期的宋家三长老,“也好,宋二爷都说了,城主之位能者居之,那今日,我们就看看谁才配得上这个位子。”
庄九随手一扬,将累赘的袈裟甩开,笑呵呵地说:“叶管事说笑了,此等小事,无需城主出面,庄九这就请教一下宋家三长老!”
他说话间,手中金光法印已出,朝着那位宋家三长老当头压下。叶硚与宋二爷等人自觉退到一边,那位宋家三长老一动未动,周身便现出灵光罩,将法印隔绝在外,可紧接着,白衣僧的身影就近了眼前,那位三长老也不得不出手,抬掌迎上去。
两位化神期修士斗法,若非这座城主府布置了大大小小无数法阵,这座大殿也得被震塌。
而此刻,宋城主依旧面不改色地坐在上面观战。
毕竟是老城主给宋城主留下的人,在这城主府里,庄九的实力仅次于宋城主和慕容,而宋家三长老当年就是被老城主和唐霰逼退出城主府的,谁高谁低很快就能分辨。
只见金光闪烁,万佛现身,涤荡神魂的梵音在殿中回荡起,饶是三长老的掌法再厉害也有过一瞬凝滞,稍不留神,就险些被那金光凝成的佛印扣住,他一个激灵回神,神色一紧,急急往后撤去,将周身灵力汇聚与掌上,浑厚掌力挡下金光佛印。
到底,还是三长老先退后几步,漫天金光散去,庄九施施然落到宋城主面前,笑得像一尊弥勒佛似的,双手合十,低念一声佛号,“接下来,还有谁想挑战我们宋城主?”
虽然没有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显然是三长老落了下风,就是输了。宋二爷的脸色很难看,三长老都不是对手,他更不是。他只得看叶硚,“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叶硚竟也不客气地说:“二爷,谁料到你们这么没用,慕容不在,连一个庄九都斗不过。”
宋二爷大怒,“你……”
“够了。”
宋城主俨然没有看他们跳脚的意思,“叶硚,城主府容不下你这样的人,至于二叔,现在离开,本座还能留宋家一条活路……”
“慢着!”
叶硚走上前来,不退不让地对上宋城主那双琉璃眸,“宋城主,看来昨夜调离慕容,是您特意为我设下的圈套。不过,跟了您三十多年,我有一句话,很早就想说了。”
宋城主眼神漠然。
叶硚笑了一声,面色变得阴沉,“您太过自负了。生在城主府,你爹死后,你就是老城主钦定的下任城主,自小要什么有什么,高高在上,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蝼蚁,你不在意我私下的小动作,因为你觉得,我根本掀不起风浪。可若是小看了蝼蚁,也是会遭到反噬的,到了被反噬的那一日,你大抵才会懂吧。”
宋老冷笑道:“就凭你?叶硚,你未免太过自信!”
叶硚摇头失笑,“动手吧。”
宋城主看向他,宋家几人也在看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见庄九忽然闷哼一声,扶住心口半跪下来,他向来不离身的佛珠串掉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捡,霎时间就出了满头冷汗,双眸中血光若隐若现,他咬了咬牙,眼中也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宋老惊道:“庄九!”
庄九看着他们,想动却动不了,且周身血液翻滚,胸腔窒痛异常,他喘着粗气道:“我,好像是中毒了,不对……这是什么奇毒?”
宋城主眸光一沉,终于站起身来,冷眼望向叶硚。
叶硚笑得极畅快,“庄九啊庄九,说来你医术那么厉害,给你下药我也是费尽了心思。我将药下到城主的吃食上,我们城主那么信任你,但凡入口之物都会先经过你的查验,而你每次都服下一点,时间长了,体内积累的毒不就足以威胁到你了吗?”
庄九只觉周身俱是麻痹,四肢也不听使唤,再笑不出来,咬牙道:“叶管事好重的心机。”
叶硚笑容阴冷,“是你们一直挡在我面前,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对你下毒?”他又看向宋城主,“宋燕台,你放心,我每次下的毒只有一点,庄九试过之后就没了。不过调走了慕容,又失了庄九这一大助力,我倒想知道,你还有什么能耐翻身?”
宋城主看着庄九面上的痛苦之色,眉头慢慢拧紧,“你为何要这么做,本座自问这些年来一直待你不错,就因为八年前素心姑姑的死,本座没有给你一个完美的交待?”
“金素心算什么东西?”叶硚讥笑道:“我要的是表妹,是阿婵!宋家人对不起她,还要将她永远困在城主府……我绝不允许你们这么做,宋燕台,你不配当她的儿子!”
宋城主周身霜气凝结,杀气凛然。
“你竟敢觊觎她……”
叶硚愤然道:“我与表妹青梅竹马,我为何不能喜欢她?可没想到,前有聂三那个地痞无赖纠缠她,后来嫁到了城主府,你爹也冷待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在金家视若珍宝的女儿,却要被你们永远困在那座阁楼上,我要带表妹走!”
不说宋城主,叶硚身边几个宋家人闻言都很吃惊。
宋老面露错愕,继而转为嫌恶,“金家的女儿害死了我家少爷,是城主念在她是生母的份上才求老城主绕过她的性命,是,我们是困住她,这些年却也一直好好地供养着她。可你身为她的表哥,竟敢觊觎一个有夫之妇……叶硚,你简直无耻!”
叶硚冷笑道:“懒得跟你这助纣为虐的老东西说理,我只知道,除掉宋燕台,表妹就能离开城主府。庄九,你给我拿下宋燕台!”
宋老气得手抖,又觉得可笑。
庄九怎么可能会听他的?
可下一刻,庄九眸中血光涌现,竟真的站了起来,他眸中被血色填满,僵硬地面向宋燕台。见他抬手的那一刻,宋燕台振袖一挥,一点灵光跃上大殿之上,随即化作极耀眼的光圈,将整个大殿都罩在其中——
一座大阵在众人脚下缓缓浮现而出,宋燕台已飞身落到台阶边缘高高的灯台上,一袭白衣胜雪,周身霜气环绕,遍地皆是寒冰。
只见阵法中突然抽出几道霜雪凝成的铁锁,霎时捆住庄九的四肢,将他整个人困在原地。
宋燕台俯视阵中神色各异的宋家人,冷厉的目光最后落到叶硚身上,“你们谁也走不了!”
叶硚沉下脸,朝宋家人斥道:“慌什么,他只是一个病秧子,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说完便先行出手。
反正已经被困在宋燕台的阵法里,必是不能善了了。
那位宋家三长老见状也跟了上去,剩下几名宋家人面面相觑,最后到底还是召出了法器。
在宋燕台的阵法里,他们都受到压制,无法发挥全力,即便一拥而上也无法奈何宋燕台。
宋燕台只需轻挥衣袖,宋家众人皆被震退,然而这片刻功夫,庄九也挣脱铁锁拍来一掌——
毕竟是自己人,宋燕台无意下杀手,足尖轻点往后掠去,同时阵中抽出一条极粗的链条,紧锁在庄九身上,正将人拉回地上之际,一道血光划过,周天冰雪倏然崩溃!
宋燕台眸光一沉,望向殿门前,正见一个周身裹在黑袍里的黑衣人站在那处,手中血气未散,他惊诧之下,睁大了一双琉璃眸——
最初那个重伤梅寒月的黑衣人,不是宋家三长老?
这个化神期魔修又是谁!
相比起城主府内的混战,今日的内城可以说十分宁静,时间一点点过去,已近了黄昏。
被派来保护阮秋和梅寒月的暗卫仍未联系上其他隐龙卫,等他们再去查过六合同春阁和宋家回来,阮秋几人也得到了叶硚跟宋家现任家主还有几位长老都不在的消息。
怎么会这么巧,人都不在?
只有一个可能,至今还未解封的城主府一定出事了。
阮秋几人还好,那七八个暗卫却是急疯了,临近入夜,唐霰也着急起来,只怕今日等不到解封,连锦绣坊都顾不上,见阮秋迟迟没去外城,便吩咐众人先去唐家避祸。
说来唐霰这人也很怕死,尤其是在他修为大跌的这几年,他在唐府地下有一处层层法阵掩藏的地下室,避免城中出什么事,他们这里弱的弱病的病,阮秋也就同意了。
将苏醒不久的梅寒月和重伤未愈的宋雪等人都安置在地下室后,唐家大门再次紧闭起来。
几位暗卫依旧跟在他们身后,跟着转而守在唐家。
天快黑了。
即便是阮秋也逐渐开始不安,他看着唐霰安置好宋雪几人后从地下室出来,便跟了上去。
“唐掌柜,我们就这样等下去吗?”
唐霰扯了扯衣襟,“不然呢?你一个筑基期,我一个带伤的废物,我们一起冲进城主府?”
阮秋不是这意思,安排大家到唐家地下室避祸就是唐霰的主意,他说:“我看你这样安排,想来你也觉得这次宋城主会有危险。而且唐掌柜,那些暗卫也都很着急。”
唐霰方才是有些焦躁了,他稍稍冷静下来,同阮秋说:“我也想杀了叶硚给宋雪报仇,可宋燕台封锁了城主府,我也进不去。别说是我,殷无尘在也不会乱闯城主府。”
阮秋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玉簪,小声道:“师尊跟宋城主有些仇怨,是不会来十方城的。”
数名暗卫都守在唐家前院,阿夕也在院中喂小黄,忽然察觉什么,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
“门外好像有人来了。”
闻言,众人警觉起来。
唐霰按住阿夕,“我去看看。”
他斜了一眼那些暗卫,几个暗卫就识趣藏到暗处。
唐霰敛去眸底烦躁,整理好衣襟,才抬脚走向门前,懒懒地问:“谁啊,这么晚了还来?”
门外无人应答。
阮秋想跟上去看看,却让宋新亭一手拉住了,低声道:“这会儿还有人来,也许有危险。”
他便远远看着唐霰走到大门前,又问了一句是谁,还是没人回答,却见唐霰皱起了眉头。
他嗅到了很浓重的血腥气。
唐霰低头看去,就见一股血水自门槛上淌进来,他眉头一紧,将大门打开一条缝,瞥见一抹被血水染红的雪白时,他已是神色大变,急忙推开大门,回头喊起阮秋。
“阮秋,你快过来!”
白衣霜发的青年满身是血,倒在唐家大门前,身边躺着双眼紧闭的宋老。随着唐霰将大门推开,宋燕台的一只手耷拉在门槛上,雪中透着几点苍白的指尖正滴着血。
院中的阮秋面露迷茫,可唐霰叫他,他就过去了。
“唐掌柜,怎么了?”
唐霰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宋燕台,他竟有些无措,一时愣住,张了张唇,正要回答阮秋,许是被他方才喊阮秋那一声惊醒,宋燕台的手动了动,忽然抓住他的衣摆。
“小,小唐……”
还真是他!
唐霰反应过来,眸中涌上几分惊惶,本能地后退,孔雀蓝的衣摆随之被抽出宋燕台手中。
宋燕台愣了下,咬了咬唇,哑声道:“快救宋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阿元怪病,入府偷药。
唐霰如此着急,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都忍不住探头。
而阮秋神色警惕地走过来,很快也见到了门外的人,只因宋燕台那身白金衣袍上的星月交辉的图腾太过独特,他一眼就认出来。
“宋城主!”
阮秋话音一滞, 才看到躺在一旁满身是血的宋老。
“宋老!你们怎么会……”
阮秋下意识看向唐霰, 却见后者僵站在门前, 仿佛视宋燕台二人不顾,他皱了皱眉,还是上前扶起宋燕台, “宋城主可还好……”
没等阮秋问完,宋燕台身形一晃,闭眼倒了下来,原本扶住他手臂的阮秋手忙脚乱地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人接住,也顾不上唐霰这个主人家愿不愿意收留宋燕台二人, 回头朝院中不明状况的几人扬声喊道:“宋城主受伤了, 快!把他们带进去!”
听闻是宋燕台, 暗卫们不再隐藏,齐齐现身,宋新亭和阿夕也过来了, 等见到仿佛要压倒阮秋纤细腰杆的宋燕台衣袍上满是血水时,阿夕也不由惊呼出声,“好多血!”
阮秋简单查看过宋燕台的伤, 发觉竟有灵力狂暴的征兆, 神色凝重地将宋燕台交给几名暗卫, 又着手让人抬起还有气息的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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