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和没想清楚“那我”该怎样。他只是像小狗被踩了尾巴一样惊慌窜逃,拉开餐厅的玻璃门跑走了。
“谁?喂,去哪里啊?”贺知凡对着玻璃门外跑得头也不回的人影喊,莫名其妙一脸茫然的看回安老师:“见鬼了。”
可不就是见鬼了。安瑀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轻轻地笑起来。
他曾经设想了很多被找到的情况,到时候他一定不要原谅他。可他却不曾想到,自己并没有原谅别人的资格。叶清和看到他跟看到鬼一样,吓得跑走了。
呵,大丑八怪!一个清浅惨淡的微笑,安瑀笑得滑稽又悲伤。
“贺先生,那……还是今晚我先取消您的订位?”安瑀作为前台人员,依然很镇定尽责的询问。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先是你跑,现在换他跑?吵架也不是这样吵的,有什么事要说出来啊……”贺知凡对着安瑀碎碎念,完全没想到他自己当初也是遇到事就跑走。
“贺先生?不好意思,”安瑀露出有礼的职业微笑:“我们后面还有客人在等。您要进去用餐,还是我帮您取消订位?”安瑀又问了一遍。
“哎,好好好,取消取消。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贺知凡抱歉的说。
“不会。”安瑀挂着笑脸把贺知凡的订位取消了。他的眼神看向下一组客人,可贺知凡还不肯离开柜台:“安老师,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啊?”
“我……”安瑀看他占着柜台不走,迟疑了几秒,最后实话实说:“这是我的餐厅,今天前台请假,我来帮忙。”反正都被看见了,躲也没意义。
贺知凡有点吃惊。这安老师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一家知名餐厅的老板了。那……怎么还会去当叶子的看护老师?不管了,反正知道了安老师就是这家餐厅的老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好,那安老师我先走了,我去看看那家伙在发什么疯。下次再来找你吃饭啊。”贺知凡跟安瑀道别,开着车子在这一区转了三四圈,都没找到发疯的叶清和。
贺知凡走后,安瑀强撑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一晚上盯着那玻璃门走神,好几次客人到他面前了,他都没发现,在又一次结帐失误--找钱给刷卡的客人后,终于被看不下去的员工强制提早下班。
安瑀收拾了东西回家,一个人进到漆黑的屋子里也不开灯,就这样瘫坐在沙发上。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原本卑劣的想趁人之危,在他看不见而误以为爱上了的时候,以安瑀的身份,在那人的心里不动声色匿影藏形的占一点点位置。果然还是太奢求了,叶清和终究还是恶心他。
看来秦思安办不到的事,安瑀依旧办不到。依旧是,你不给的,我不能拿。
安瑀泛起苦笑,躲了这么久,终究是白费功,不是你的强求不来。看叶清和吓得如遇蛇蝎,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自己应该也不用再躲了,他不会再出现了。
安瑀独坐了一会儿,起身洗漱,吞了两颗镇静剂,睡觉了。
XXX
“开门!”贺知凡仗着八楼只住了叶清和一户,他一到叶清和家门口就开始砸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看到灯了,你给我开门!”其实他不知道叶清和在不在,他只是唬人。
叶清和哗的一下子打开门,红着眼睛,却似神情淡漠的问:“你哪只眼睛看到灯?”贺知凡往屋里看,整间屋子黑漆漆,连小灯都没开。
“哎,我还不是怕你不开门吗?”贺知凡不好意思的陪笑,看叶清和又要把门摔上,连忙挤进来:“又满屋子烟味。怎么回事啊你?”
贺知凡进屋开了灯,把手上的食物拿进厨房装在盘子里:“吃一点吧,我跑回御品楼打包的,上海菜饭。”
“你吃,我不饿。”叶清和疲惫的坐回沙发,抽烟喝酒兼发呆,那神情哀伤肃穆得好像谁的忌日到了。
贺知凡坐在餐桌边吃饭边看他表演,吃着看着冷笑起来:“你说你现在是在玩哪出?之前人找不到嘛,你这么搞也就算了。现在都找到人了,结果你见鬼似的转身就跑,然后又继续窝在这里搞失恋自闭,你矫不矫情?神经病!”贺知凡越说越火大:“我真搞不懂你欸,你不去把安老师哄回来,又在这里装什么深沉。”
叶清和心里乱得很,急需有人帮他理一理。贺知凡是他能信赖依靠的朋友,知道他最不堪的黑暗过去,也支持他追寻光明有爱的未来,在现在这个乱成一团的困境里,他需要他。
“知凡,我跟你说过那个被我搞得很惨的小瞎子叫什么名字吗?”叶清和消沉的呼出一口烟:“他叫秦思安。我以前都叫他小安。”
“安瑀的安。”他又强调一句。
“那又怎样……”贺知凡忽然瞪大眼:“你是说,安老师跟那个小瞎子有关系?难道……难道他们是……亲戚?”
“我刚刚才知道,原来小安的眼睛已经治疗好,能看见了。他在眼科当志工,还改了名,”叶清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他现在叫做‘安瑀’。”
咣当!贺知凡的瓷汤匙落在瓷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秦思安就是安瑀。难怪叶清和吓得屁滚尿流,这根本就是他的忌日。他死定了。
贺知凡也没心情吃了,他拿了瓶啤酒走到叶清和身边坐下,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蔓延在客厅,过了好一会儿瘫在沙发上的贺知凡才又开口:“你说,安老师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浑蛋吗?毕竟他那时看不见。”
叶清和没说话,他猜他知道,但他多希望他猜错了。
“啊,还有名字,你就叫叶清和,又没改名,他可能听到名字就猜到可能是你了……”贺知凡说。
“……他当时,也不知道我叫叶清和。”叶清和用力闭了下眼睛,说:“我让他喊我叶少,他……大概就一直以为我叫叶绍,绍兴酒的绍。”
“哈,你行啊,你骗人家小朋友谈了一场恋爱,结果连名字都是假的。”贺知凡气到笑出来:“渣男叶二少,真不浪得虚名。”
叶清和用手撑在额上盖着眼睛,无力的接受好友的嘲讽。
“现在怎么办?”贺知凡问。叶清和哪里知道怎么办。
“你说,他如果认出你了,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那既然认出你了,照理说他应该恨你入骨,为什么还愿意当你的安老师照顾你?还教你适应盲人生活?甚至答应跟你谈恋爱……”贺知凡坐直起身:“我说真的,我住你家的那些日子,安瑀面对你的态度,真的不像在恨你啊!他是很认真的在照顾你,他到底,想干嘛?”
叶清和也很想知道。
他以前说过,要是有人敢这样耍他,他一定恨不得那人去死。他甚至想亲手杀了他。可安瑀来了,在他身边待了五个月,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没动手。
他到底,想干嘛?
叶清和仰头把杯子里的半杯酒一口气喝完,他面上平静,只有持杯的手在微微颤抖,泄露此刻他的恐惧绝望与悲伤。
他其实更想知道的是,事到如今,他还有资格再说爱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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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碎碎念 ♡
你们说.......他还有资格吗?😭
星期六早上十点再见了~~~~
第79章 原来想要幸福,真的是好不容易。
夜深了,贺知凡被邵烨夺命连环Call给叫回去。叶清和一人独坐在客厅,依然一点睡意也没有。脑中翻来覆去的想这与安瑀相处的五个月以来的细节。
安瑀跟秦思安一样,喜欢汽油味。要新鲜的。
安瑀第一天到家里就发了脾气,为了那罐不知道跟谁用过的云泥沙,反应好大。不但煮烂了水饺,还好几天不说话。
安瑀身上总带糖。秦思安说过他的妈妈告诉他:“觉得生活苦的时侯吃颗糖,心里就不苦了。”安瑀吃糖吃得比秦思安凶,他待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其实一直都特别苦?
安瑀说:“这电梯怎么老夹人呀。”秦思安以前没少被夹过。次次都撞得手臂生疼也不敢多说一句抱怨的话。有时还被幼稚的叶清和逼得跟电梯道歉。
安瑀说:“我的初恋是我的学长。”呵,叶清和想起来,在医院第一次见面,钟主任提到安瑀是Z大国际金融高材生,他不要脸的拉关系,说自己也是Z大商学院毕业的,是他学长。原来自己就是他天天诅咒的、安瑀的那个渣学长。
安瑀的手机铃声设定叶清和的来电是“心里有针”。“我的心里有针要喊煞无声……”他就是安瑀心里的那根针,让他吞也吞不下,喊也喊不出。
噢!其实他有试图要喊。好多次他都在试探的问,是谁也喜欢汽油味?是谁送你的挂饰?那一夜的谈心,安瑀问他“你们做那种事,难道没有一点点喜欢吗?”“那个希望你平安还画了爱心的人,是恋人吗?”这些关于故人、关于恋人的话题,自己的回答是“只是玩玩”“不是恋人”。
或许,他就是来找我问一个答案,爱他或者不爱。而我,全盘否认了那个人。遗忘比不爱还可悲,他连索要一个道歉都不能!
叶清和把脸埋进掌心,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迟钝。
安瑀就是秦思安,所以他们第一次做的时候,叶清和才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小土蛋。虽然安瑀刻意伪装,但是有一些骨子里的感觉,一些情动的反应,一些细微的独特的气味,那是隐藏不了的。就好像他身上的敏感点,只要一亲到胸前,他就与秦思安一样,耐不住地颤抖。
还有接吻。安瑀从不与他深吻。他在亲吻的时候从不让叶清和伸舌头,因为秦思安嘴里有一颗尖牙,他以前亲秦思安的时候,总会好玩的舔一舔。
这些细节,其实叶清和都已经不曾再想起过了。而安瑀他桩桩件件都记得,所以他知道要隐藏尖牙,看到安字吊饰时一下子就知道上面有一颗爱心,甚至在吊饰不被承认是恋人送的礼物时,会逾矩的建议说要拿去丢掉。这些小小的眉眉角角习惯特征甚至是隐而不见的赌气任性,在安瑀的身份暴露后,都欲盖弥彰的浮现出来。
难怪于弦说他“没有心”。
与安瑀相处了五个月,甚至最后都有了肌肤之亲,他却没有认出来。他没有认出来秦思安,在听到了于弦的名字,见到了于弦本人,他也没认出当时老在秦小安身边打转的于弦。就算于弦瘦了很多,也无法解释自己完全不认得他。他就是,对秦思安没有心,对安瑀也没有。
叶清和想,或许安瑀不介意于弦叫他小安,他只是不要他叫。亲疏有别。说到底,安瑀能和任何人亲,只与叶清和疏。
叶清和也终于弄懂了,明明其他人都说安瑀很可爱,自己也摸出来那是一个细嫩清秀的脸庞,只有安瑀一直说自己很丑,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叶清和的审美。叶清和以为是他过去交往过的学长讲过他很丑,导致安瑀被打击了,以至于在感情里自信全无。现在才知道,叶清和是真的亲口嫌过小土蛋丑。
叶清和真想磕头自尽。其实,其实小土蛋也不是丑。他就是没打扮,朴朴素素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可偏偏自己有眼不识宝,把那天真纯挚的人,贬低得一文不值。当年猪油蒙心鬼迷心窍,幼稚肤浅的只喜欢那些打扮精致、浑身名牌、乔装高雅的男生,从没认真看一眼那个捧了真心而来的小男孩。在他眼里,秦思安自头至尾就是一个让他完成赌约的战利品,他得了大便宜,还嫌人卖相不好。
到底凭什么呀!
他应该很恨自己吧?应该要恨的。尤其自己瞎了之后,更感同身受一个身为盲人的无助处境。
同样二十四岁,叶清和在欺负侮辱取笑看不见的秦思安,而被欺侮的脱了一层皮的小安,化身为安老师,给尽所有协助,把所有能教他的都教给瞎了眼的叶清和。
他不但教他,他还保护他。那么斯文的人为了他在夜市与人公开呛声。那时他说“他的过去我都知道”;他骂徐扬又不是过去的受害者,现在在放什么屁。原来他是真的都知道。也难怪他这么生气,他这个最大的受害者都没出声,哪由得别的小鱼小虾出头来骂。
人跟人差那么多。叶清和瘫倒在沙发上,他深知自己对小瞎子的作为的确罪该万死。若自己当年只是与小安恋爱之后就无声无息离开,在秦思安心里顶多就是个恶性分手事件。可叶清和辜负他的真心、取笑他的情意、践踏他的信任,他顽劣残忍的欺骗玩弄这个男孩,他还录了音让他赤裸裸的被公开指指点点嘲笑取乐。然后,这些不堪入目的肮脏事,都被当事人知晓了。所以今晚看见那过往的旧人,或者说初识的爱人,叶清和仓皇的逃开了。他无法面对安瑀,无法去看他眼里的憎恨。
难怪安瑀会那么关心他的眼睛,后期简直照三餐关照他的视力。他那时不是在期待自己的视力能快点恢复,好能看见他。他是在为了离开而做准备。安瑀早就计划好了,他的复明之时,就是他的离开之日。
他是不是,也不愿自己再被这双污秽的、看不见真正善良美好的假眼睛看见?
叶清和仰躺着,轻轻地眨眼睛,听说这样眼泪比较不会流出来,可是没有用,泪珠子还是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他好恨啊,好恨过去的自己。在他遭逢家变之后,好不容易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与热情,好不容易人生第一次动了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追求那个人。是自己亲手掐断情缘,葬送爱情。
原来想要幸福,真的是好不容易。
这一晚,叶清和想起了好多好多秦思安,他连他们的交往日都想起来了。
“我们交往日期是愚人节啊?”当时叶清和觉得好好笑,这愚人节实在太贴切秦思安这个笨蛋了。现在他才知道,那么珍贵的全然信任,一辈子可能只会有一次,笨蛋的不是秦思安,是他自己。他摧毁了自己曾经得到过的珍贵情意,还洋洋得意。
笨蛋叶清和,他跟很多人、做过很多很多的爱。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爱。
所以他不懂。所以当他无意中得到了,他并没有认出来那是生命中最珍贵的馈赠。那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所能付出最多的善意温情柔软与信任的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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