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得最厉害是学生时代,他还是被小叔叔每个月四千块包养的家政男学生的时候。
那时候宁晃还没有独立出来,跟经济公司签约,有几分名气,却不常到台前。赚了些钱,却还是要低头听话,才更好发展谋生计。
今天跟这个传了绯闻,明天跟那个有酒局。能推的就推,推不了,总还得捏着鼻子去。
他不像是那些家境优渥,被父母家人深爱着的同行,总有一股子爱谁谁的傲气,逼急了把桌子一掀,就算回家也饿不死,总是少不了一口饭。
他是挨过饿,受过穷的,纵然是十二分的傲气和叛逆,在养家糊口、吃饭谋生面前,该低下的头还是要硬邦邦低下,该喝的酒还是要捏着鼻子往下灌。
有几次喝得酒气熏天,还是让女明星半夜三更、开车给送回来的。
女明星也瘦,扶他扶得踉踉跄跄,满头大汗地按门铃,瞧见他微微一怔,说:“你就是宁晃的侄子吧?是叫陆忱么?”
跟宁晃熟悉的都知道,他家里多了个俊秀高大的大侄子,跟着就是车里多了各种各样的饼干点心、烟抽得少了,衣服件件平整干净、人也变得好脾气了不少。
还有就是每天晚上定时打来的电话,问他今天晚饭回不回来。
宁晃倚在墙边,嘴里叼着烟,冷淡说:“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眉宇却像夜昙花瓣似的舒展开。
说话时咳嗽了一声,又把烟从嘴边取下来,声音又不自觉柔了几个度:“没抽烟,你怎么管那么多。”
“钥匙也带了,晚上不用等我。”
原本是带几分凶戾阴冷的大美人,平白就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正在他这边录专辑的女明星就笑着说:“宁晃,你这口气,像是在家里养了乖女友的渣男。”
被挂了电话的宁晃瞪了她一眼,说:“夏子竽,下次再有这事别来找我,认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陆忱当然是不知道这些,黑着脸把人接到怀里来,说谢谢送他回来。
夏子竽没听出他的酸来,千恩万谢,说他其实是替自己挡的酒,否则不至于醉成这样,醒了替她道声谢。
陆忱这样一听,脸色更难看,连面儿上的温和都维持不住,草草点了点头,就把门给关上了。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宁晃出门时收拾得干干净净,回来时醉得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还一身酒臭。
陆忱也只能黑着脸替他去浸湿毛巾擦脸,脱了鞋子,泡蜂蜜水。
蜂蜜水端到手边,又被小叔叔失手打翻了杯子。
黏糊糊的蜂蜜水泼洒了一地,柠檬片和玻璃碎片可怜巴巴地躺在灯光下。
宁晃晕头转向、下意识要去捡,被黑着脸的陆忱抓着兔子尾巴似的小马尾,威胁说:
“不许闹了,听见没?”
“宁晃,我心里烦,你别招我。”
小叔叔醉酒了倒比平日里乖和胆小,“哦”了一声,又缩回床上去,还乖乖给自己盖上被子。
也不知道自己连衣服都没换。
陆忱就就把大块玻璃碎片扫起来,又蹲着去检查有没有残余的小块,心不在焉地不知想什么,连个手套也不知道戴。
指尖儿被划了一下,血渗进柠檬片里。
不知道哪也跟着皱缩、酸了起来。
打理好一切,包好手指,已经凌晨四点多,仍是气得厉害。
说不出是因为那些绯闻,因为宁晃酗酒,还是因为他替人挡酒的烂好心。
助人为乐那么积极,他就没想过自己么?明明他比那些女明星都要好看更多。
站在床边给小叔叔换睡衣时,又气又酸瞪了他好半晌,听见迷迷糊糊一声:“陆忱。”
“做什么?”他声音冷,脸色也难看。
“……陆忱。”
小叔叔抓住他的手,摸到创可贴时,撑起眼睛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是什么东西。
然后把他的手,枕在了自己脸边。
陆忱怔了怔,那酸气不上不下哽在喉咙,到底还是没倒出来。
只说:“胃难受么?”
“要不要喝粥。”
小叔叔已经醉得迷糊了,哪还记得住什么粥不粥的,只是颠三倒四喊他名字。
“……陆忱。”
小叔叔蹭了蹭,露出一个傻笑来。
38
陆忱到三十岁再想时,总觉得年轻时的爱意很蠢笨。
三分心动要夸大成十分相思。
真正十分爱意到了嘴边,却要掩饰成三分轻描淡写的青睐。
他生来就是喜欢男人的,家教又严苛,顾忌便比旁人要多许多。他不曾对谁心动过,生平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是长他四岁、又与他仿佛在两个世界的小叔叔,便越发笨嘴拙舌。
纵然吃了干醋,也只会埋在心里。
宁晃第二天酒醒了,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
他也只会憋着闷气,说:“没什么。”
又把煮的烂糊的小米粥“嘭”一声放在他面前。
小叔叔一手把碎发在耳后,露出锋锐精致的五官,嘴唇淡淡的红,嘲笑似的说:“大侄子,你叛逆期到了么?”
“脾气这么大。”
他把发圈递给小叔叔,半天才问,他跟夏子竽的绯闻是怎么回事。
“都是乱传的,我跟她不是很熟。”
他心里憋闷,想说既然是乱传的,你替她挡什么,不是很熟,你让她搀扶着回来。
还让她知道那八竿子搭不着的叔侄关系。
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叔叔皱着眉,问他:“手怎么了?切到了?”
他却背起包,挂着黑眼圈,说:“没什么,我去学校了。”
39
这些都是切番茄的时候想起来的。
小叔叔不喜欢洋葱,但是做得好吃也不会太挑剔。
所以番茄多一些,肉末多一些,白洋葱少一点,调味的番茄酱也少放一些,小叔叔吃出来会挑嘴。
硬邦邦的意面数出两个人的量。
十八岁的宁晃在厨房边探头探脑,看不出意面跟鸡蛋面有什么区别来,但也对自己游手好闲感到些许的惭愧,皱着眉问他:“要我帮忙吗?”
“剥蒜去。”他塞给他一头蒜。
十八岁的小刺儿头,就趿拉着拖鞋,跑到餐桌边儿上去,用惯常拨弄琴弦的手认认真真剥蒜。
低着头,露出白皙的后颈,头发剪短了,显得凌厉许多,没了扎高的、毛茸茸可以抓一把的小尾巴,甚至让人有点遗憾。
主厨刀切过番茄,冲干净,又熟练地分尸了洋葱。
陆忱笑着说:“知道白天为什么吃胡萝卜土豆么?”
宁晃还在皱着眉跟蒜皮作斗争,随口说:“知道,你心理变态。”
陆忱被噎了一下,却又忍不住笑,直白道:“我吃醋了。”
宁晃显然吓了一跳,手一个用力,蒜皮留在手里,雪白的一颗蒜崩了出去。
钻到桌子低下去找。
声音也从桌子底下传出来。
宁晃含含糊糊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关吃醋什么事。”
“夏子竽。”陆忱慢悠悠说,“你以前跟她传过绯闻。”
“你还是她歌迷,还替她挡过酒局。”
宁晃找到了那颗蒜,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看了他半天,面无表情说:“陆忱。”
“嗯?”
“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幼稚。”
三十岁,幼稚的陆忱。
跟十八岁,成熟却耳根发热的宁晃。
面面相觑。
陆忱说:“那成熟的宁晃同学,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
宁晃抓了抓头发,又坐回去剥蒜,说:“我怎么知道。”
二十几岁他干的事,怎么要他这个十八岁的背锅?
跨时间执法也没这么执的。
陆忱也没有非要问出一个答案来,只是看十八岁的小朋友这种反应,已经心满意足了。
便回去慢悠悠地烧开水,意面手上转了转,花似的散进了锅。
却听见餐厅里宁晃说。
“我是不太懂,但喜欢听歌、喜欢音乐,不是……那种喜欢。”
“我还喜欢吃螃蟹呢,难道我也要亲螃蟹,跟螃蟹睡一起么?”
小朋友嘟嘟囔囔,忽然想到自己是晚上跟谁睡的,耳根越发泛了红。
嘴巴干涩难言,喉咙也有些发紧,偷偷瞟一眼那个一身家居服,系着围裙,修长又俊秀的身影,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开口:
“你……别醋。”
热气蒸腾,陆忱在厨房握着铲子,微微翘起嘴角,慢悠悠说。
“好,我尽量。”
早知道是这种答案。
应该早早就问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叔应该就是刺猬球球。
平时看起来凶巴巴,刺上能穿苹果。
要是不经过他同意就乱摸他,很容易被扎得一手血。
但跟你关系好之后,就会愿意给你摸软fufu的小肚皮,会趴到你被窝里睡觉,努力让自己的刺软和一些,不小心扎到你还会给你舔舔手指尖。
哪怕失忆了,但你对他好他会有感觉,虽然感觉你像个坏人,但摸一摸肚皮也不是不可以。
一边被摸一边骂骂咧咧。
自己凭什么让这家伙摸肚皮啊!
但也不把肚皮藏起来。
后来刺都被人摸软了盘圆乎了,才看清楚盘自己的是一只坏笑着,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心机大狗。
顿时刺都立起来了,小短腿倒腾着就想开溜,被狗爪啪叽按在地上。
再拨一下。
咕噜噜地滚到狗窝里面。
早就不刺手的小刺球,就只能被坏狗狗叼回家了
第12章
42
节目是在周末录的,从前一天夜里,到第二天早上,陆忱确认了三四次,他家小叔叔不需要他跟着去,有一个助理就可以。
宁晃对他一点都不客气:“你跟过去做什么,陪读幼儿园啊?”
小叔叔十八岁时也是嘴硬得毫不客气,甚至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嘀咕了一句:“不务正业。”
被陆忱捏了嘴巴,才嘟嘟囔囔地回去换衣服了。
漆黑的皮质铆钉外套,贴身的工字背心,脖子上细细的项圈,垂下一个银环。头发让发胶都给粘了起来,露出漆黑如发色的瞳孔,和嫩红的嘴唇。
手里还拎着一双到小腿的厚重系带靴。
腰窄身瘦,越发显得刚而易折,反叛里包裹着天然的懵懂。
陆忱本来正在从烤盘里取出刚烤好的舒芙蕾,一扭头,差点把整个托盘都扣地上。
宁晃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给自己的加餐点心打包,倒没忘挤兑他:“才三十岁,就帕金森了?”
陆忱沉默了片刻,喉结极其庸俗地滚动了一下,说:“衣服哪儿找出来的。”
宁晃皱着眉说在底层的箱子里。
外面那些都太老成了。
再说,他前期是要戴着面具保持神秘的,真穿得跟三十岁一样,岂不是一下就被认出来了么。
宁晃给自己装好点心,又仰头、皱着眉说:“不合适?”
陆忱的眉梢动了动,说:“也没有不合适。”
就是,有点考验他的定力。
尤其眼神离不开宁晃脖子上的细细的项圈。
早饭包了糯米烧麦,面皮晶莹剔透,褶子也漂亮。
糯米馅料软而糯,掺了肉末、莲藕碎和香菇粒,恰到好处的鲜甜弹牙。
宁晃一口气吃了五六个,实在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停下筷子。
吃饱了出门去,陆忱说:“你后头衣领没翻过来。”
便伸手替他整理外套的领子,说:“录节目回来晚,让司机开车小心点。”
他总觉得哪里不自在,想来想去,是因为陆忱的眼神儿一直都是谨慎地落在他的耳朵上的。
有点不爽。
“你怎么说话不看人?”小刺儿头抓住正在给自己整理衣服的手腕,皱起眉问,“我又惹你了么?”
陆忱闷笑了一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规矩得不能再规矩,只有目光跟目光轻轻触碰,却叫宁晃烫着了似的松开了手。
宁晃揉了揉耳垂。
低低骂了句脏话。
说:“艹,老色狼。”
43
第一天录节目兵荒马乱,看了几个歌手的表演,就前采后采各种访谈,都是带着面具进行的。
在休息室倒是能摘下来休息片刻,节目组知道他病情的工作人员只有几个,都签了最高等级的保密协议,但每个过来,都要惊讶一下。
第一个满眼惊叹,说变小了变小了,真的变小了,我还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第二个还是这几句,附带结结巴巴地说,宁哥十八岁,挺、挺好看的。
等第三个过来的时候,宁晃面无表情、阴阳怪气地说:“对,小了小了,真的变小了。”
“您还有事吗?”
夏子竽就说:“那两个人也是好奇,我回头跟他们发一下消息……”
宁晃以为她要发消息让他们别再来收敛一点了。
夏子竽说:“——让他们把门票钱转账给你。”
宁晃:“……”
他其实有点怀疑,自己记忆虽然没了,但还是有一些残余的知觉。
比如对陆忱毫无由来、可以同床共枕的亲近。
比如一看见夏子竽,就忍不住的嫌弃和想怼。
夏子竽也是趁着休息来瞧热闹的,且看得比前两个还更放肆一些,围着他转了半天,托着下巴说:“宁晃,你十八岁……是真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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