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烈日,看着开裂的黄土与枯黄的草地,道:“这里似乎发生了旱灾。”
顾瑾瑜没下马车,从窗口露出头来,笑吟吟道:“没错,此行目的便是缓解旱灾,这场灾害早有苗头,其中以平阳郡最为严重,可平阳郡的郡守知情不报,甚至拦着下面的人往上报。
等实在瞒不住了,这些废物才想到往上求援。然而,朝廷发放一批赈灾款,一层层贪下去,也不知有多少能用到百姓身上。”
祁染沉默了,他没有问顾瑾瑜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也很清楚他所言之事并非不可能发生。
至于直接上报皇帝这件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
一是顾瑾瑜的消息来源无法解释,二是他们没有证据,贸然上报只会打草惊蛇,三则是这完全于他们无利,反而会引起皇帝的警惕,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顾瑾瑜考虑到这一层,才向皇帝请求外出赏玩,也就是龙骑军大半驻扎在长安城外,再加上皇帝本身有除掉祁染的心思,皇帝才愿意答应他的请求。
至于他们出面赈灾后,皇帝的暴怒就不在他的担心范围内了,手里有兵权,又因赈灾有功而挟裹百姓的爱戴,只要皇帝不傻,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动静安王府。
彻底说开后,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变化,反正祁染原本也没打算逆了顾瑾瑜的意。
两人此行的目的地是平阳郡的首府安远,因为本地郡守的阴暗心思,兼之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费了一番功夫才入了城。
两人也没策划什么精巧的计划,为了隐蔽,他们原本就只带了十来个人,还个个是武功好手,于是他们十来个人直接端了郡守府。
大概这位郡守也想不到,他才向朝廷里提交求援书不久,就有人直接莽上门来,端了他的老窝,于是府里的主谋、从犯一个都没能逃脱,被他们一股脑投入了地牢。
地牢里原本还关着一位一心为民的县令,顾瑾瑜命人给他治了伤,然后打算将这个郡的生计交派给他。
安和惶恐道:“臣多谢王爷、王妃相救,只是臣乃禹林县令,如何敢承担一郡之责?”
为了行事方便,此刻顾瑾瑜又换回了女装,两人也没在这位县令面前隐藏身份,此刻听得这位县令的话,顾瑾瑜微微一笑,从这位县令身上的一身伤,便可知这位是个硬骨头,不像是胆小怕事的。
“这郡守府蛇鼠一窝,想要找个能办实事的人不容易,我们可以等,外面的百姓却等不了。安大人既然敢冒着生命危险顶撞郡守,为百姓发声,为何不敢承担一郡之责?”
顾瑾瑜顿了顿,继续道:“安大人若是担心我二人与那郡守同流合污,大可不必。我二人途径此地,见百姓面黄肌瘦,饿死者不知几凡,心中不忍,才越矩抓了那郡守。让安大人你掌责,也不过是因为你比我们更熟悉此地情形,好尽快缓解此地旱情带来的饥荒,以免有更多百姓丧生。”
安和见他丝毫没有王妃架子,又说得情真意切,所言所思完全是为百姓考虑,心中顿时羞惭。
他刚刚所言完全是条件反射,平阳郡反对郡守的并非他一人,其中有人暗地里收集了不少罪证,意图扳倒郡守。
那郡守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使了不少手段,就是想让他供出其他人。故意使人救他出去,套取情报的手段也用过,若非他机警,恐怕就害了几位同僚。
他一直紧绷着,直到静王妃问话时也没完全反应过来,如今想来,静安王妃是什么身份,他虽为县令,也没有那个脸面要王爷、王妃亲自撒慌骗他。
更何况,静安王连年在北地征战,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保卫大曦王朝不惜舍命,在百姓中素有美名,他实在不该怀疑这样一位忠义之臣。
安和倒也坦荡,虽然惭愧,却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
顾瑾瑜自然不会怪他,正是因为他的赤诚之心,才不会刻意隐瞒他和祁染在其中所出的力。
他们来时轻装简行,自然没有携带粮食,不过平阳郡有现成的,那些和郡守沆瀣一气的被抄了个干净,之前吞吃百姓的血汗钱,现在通通吐出来。
至于那些守本分或者还算有些良心的商人,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按平价收购他们储备的粮食,有了这些,足以应付一段时日,等到他们从外地调度粮食过来。
安和为人清廉,一心为民,将收集而来的粮食交付给他,也十分妥当,而且他在派发粮食时,不忘向百姓宣扬静安王夫妇。
锦上添花固然好,但雪中送炭更为可贵,于此地的百姓而言,顾瑾瑜和祁染便犹如天神,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第65章 被炮灰的公主12
等皇帝得知他们俩的消息的时候, 他们俩的善举已经广为流传,而此刻,平阳郡郡守的奏章还未传到长安。
皇帝黑着一张脸, 既是为那平阳郡郡守的胆大包天,也是为祁染声望再次大增,尤其是后者,没有哪位帝王能容忍臣子的在百姓中的名望高于自己。
但事已成定局,哪怕他再不愿, 也只能大加赞赏静安王所为,只是为了分润百姓对静安王的爱戴, 他因此重点提及了顾瑾瑜,好歹算是顾全了皇家颜面。
当然,对此事感到最不可置信的当属顾明钰, 孟云早些时候借托梦说起平阳郡之事, 他不大相信, 但耐不住孟云软语相求, 允他前往平阳郡见机行事。
前几日他方收到对方来信, 信中言明平阳郡百姓饱食暖衣, 一切安好, 为何不过短短几日, 事情就变了呢?
在早朝时,他差点失态, 等去了珍妃宫中,他便忍不住了。
“一定是顾瑾瑜!”顾明钰神情扭曲, 他不相信孟云会骗他, 也不相信顾瑾瑜刚巧就去了平阳郡, 那么就只有唯一一个解释了, “他掳走了云儿,将这功劳收入掌中!”
“住口!”珍妃黛眉一皱,斥道,“你心里可还有小瑾这个手足?平白无故的,就这样冤枉他?小瑾远在平阳,而你那侧妃好端端地待在四皇子府里,又怎会被人掳走?”
“云儿他……”顾明钰猛然一滞,突然想起孟云孤身远赴平阳,本就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
珍妃却已然意识到不对劲:“你那侧妃怎么了?”
见顾明钰眼神闪烁,她语气一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明钰见瞒不过去,便老实交代了事情始末,最后总结道:“云儿本是好意,一心为我分忧,可最终传来的消息却与真相大相径庭,足以证明云儿被人掳走威胁,而静安王他们恰好出现在平阳郡,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珍妃失望道:“你可有想过,静安王本就受皇上猜忌,他拿了那桩功劳,除了更令皇上忌惮,又有何用?”
“这……”顾明钰一顿,方理直气壮道,“定是顾瑾瑜一心与我作对,他老早就看云儿不顺眼,先前更是威胁我,让我将云儿降为妾室,有了静安王撑腰,他更是肆无忌惮。”
“够了!”珍妃心中生怒,“母妃还没有糊涂!若非你先对小瑾出手,他岂会对你生怨?更何况,先前你们兄弟感情尚且融洽,自从你娶了那孟云之后,反倒离间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分,也难怪小瑾要针对她。小瑾对你尚有情分,你却不愿放过他,甚至还想置他于死地,你的心肠当真如此硬吗?”
顾明钰脸色一僵,辩驳道:“母妃,我没有……”
“上次若非我替你扫去首尾,你以为自己如今能安稳坐在此地?”珍妃打断他道,“甚至连小瑾也知情,你三番两次算计于他,他都未曾反击过。为了你,小瑾对我这母妃是彻底失望了,如今我也不求你们兄弟和睦,只求你心中存一丝善意,念及往日情分,放他一条生路。”
被珍妃一通说教,顾明钰心中倒真生出一丝愧疚。而且冷静下来,他也想起,若顾瑾瑜要对付他,还真无需那么麻烦的手段,只需捅出孟云的身份,那必定会叫皇帝厌弃他。
听母妃所言,顾瑾瑜甚至知晓他刺杀过他,但他半点都未曾言语,待他可谓宽和容忍。
而且此刻顾瑾瑜已嫁给静安王为妻,哪怕他恢复男儿身份,也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想明白之后,顾明钰脸色微缓,也不再揪住顾瑾瑜不放,开始认真思量究竟是谁针对他。
而被他倾注了信任、认为绝不会背叛他的孟云却早早在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孟云被方玮绑走后不久便失身于他,虽然后来联手他那暗卫斩杀了此人,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更别提他为了保守秘密,竟用身体笼络那个与他多有暧昧的暗卫,给顾明钰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子。
孟云心虚不已,原本想着替顾明钰施恩于平阳郡,同时也是为自己赚取美名,日后也有底气,却不曾想,走到半路,便听闻了静安王和顾瑾瑜的事,心下踌躇,不敢再往平阳郡去。
而且他不由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书中顾瑾瑜一直在皇宫内安稳地当着凝华公主,皇位能落到他头上,也算是因缘巧合。
大皇子早年被立为太子,可惜身子骨弱,没几年就去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皇帝遗留之年,那孩子尚且不足韶年。
而二皇子和四皇子内斗不已,最后一死一残,六皇子和八皇子早夭,十一皇子尚是孩提,最后这皇位才落到了顾瑾瑜头上。
可如今孟云硬插一手,让顾瑾瑜下嫁静安王,看似断绝了他继承皇位的可能,但静安王醒转已添了一大变数,如今又正巧让他们撞上平阳郡之事,这不得不让孟云多想。
莫非这顾瑾瑜当真是天命之子,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孟云越想越慌,忍不住求助自己的暗卫,“念归,你说皇家能容许一个嫁人的皇子登临大位吗?”
孟念归是由孟云亲自赐姓赐名,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见他慌乱,顿时心疼不已:“云儿,皇位之争向来残酷,你若担忧四皇子夺位失败,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假死脱身。”
孟云没等到回答,反而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有些心动,但他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既是对顾明钰存有几分情意,也是舍不下荣华富贵。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孟念归并不知晓顾瑾瑜的身份,见孟云执着,便道:“皇家若真有皇子下嫁,那必定是丑闻一桩,皇家掩盖都来不及,说不得还会秘密处死他,又哪里会让他登临大位呢?”
闻言,孟云神情一松,这里是古代,哪怕存在好男风的情况,但皇子出嫁绝对是皇家不能容忍的。
他心底放松了几分,但还是不敢前往平阳郡和顾瑾瑜二人对上,他可是很清楚,先前顾瑾瑜便想让顾明钰削他的位份,如今遇见落单的他,说不定就秘密处置了,到时候他死了也无处申冤。
于是,比顾明钰更早得知平阳郡状况的孟云修书一封,通过他们约定好的渠道加急送往长安。
至于为何他得知的消息于实际情况不同,孟云也早就想好了说辞,将这一切通通推到顾瑾瑜和静安王头上,反正依照顾明钰的性子,他是绝不可能去找顾瑾瑜对峙的。
就在这几方各自算计的时候,顾瑾瑜看着递上来情报,忍不住发笑。
“我那位母妃还未死心,哪怕我言明不会放过顾明钰,她竟也没有当真,是见我多次忍让,还心存幻想么?顾明钰更是可笑,丝毫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有任何错处,反倒一失利便想着给我扣屎盆子。”
祁染见他眉间没有伤心情绪,松了口气,提议道:“不如我命人给他个教训,免得他总是到处蹦哒?”
顾瑾瑜微微一笑:“何必脏了我们的手?将四皇子侧妃出走的消息告诉我那位二皇兄,我相信他会好好运作的。”
祁染自然是依他,只是心里又给顾明钰记了一笔,日后若他没有折在别人手中,恐怕他也不会让顾明钰好过。
……
“凝华这次做得不错,可有想要的赏赐?”
“儿臣想要的,父皇都会答应吗?若儿臣想与静安王和离,父皇可否应允?”顾瑾瑜眨了眨眼睛,十分亲昵道,假装没有看见皇帝突然僵硬的脸色。
皇帝得知平阳郡的消息,就派了官员前往赈灾,而他们自然是不能继续在平阳郡停留,以嘉奖的名义被召回长安。
祁染已经封无可封,仅赏赐黄白之物又显得不够重视,所以皇帝嘉奖的重点就落到了顾瑾瑜身上。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封赏之后,既不会落人口实,又避免了进一步增强静安王的实力。
可皇帝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知趣,这个关口,若是凝华与静安王合离了,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皇家?
但不可否认的是,听到凝华的要求,他莫名松了口气,看来他这女儿对这门婚事依旧不满意。
虽然嫁了女儿,但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尤其是这个女儿还是他寄予厚望的棋子。
他正要安抚凝华,便听见他隐忍着委屈道:“儿臣刚刚是说玩笑话,父皇便当没听过罢。儿臣也不求其他赏赐,这回静安王看守得紧,儿臣没能及时传递消息,实在深感愧疚。父皇宽宏大量,不与儿臣计较,儿臣心中却十分羞惭。”
两人成婚后不久,顾瑾瑜在皇帝明里暗里的推动下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达成默契。他替皇帝监视静安王,而皇帝答应日后赐他长公主之位,允他与静安王和离,促成他与他表哥宋萧然的婚事。
这桩交易说起来有些愧对宋萧然,不过顾瑾瑜是绝不会允许珍妃利用侄儿的婚事替顾明钰拉拢人脉,干脆利用皇帝绝了她的心思。
在离开长安前,顾瑾瑜便半真半假的传递了些消息,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能放心他们离开长安。
不过他显然放心得太早,静安王带着小部分人脱离后,便失去了行踪,他再次出现的时候,还给了皇帝好大一个惊吓。
皇帝心中不满,也有些怀疑,但总不好立刻斥责立过功的女儿,如今被她一说,心中熨帖几分。
“此事与你无关,是静安王太过狡诈,由此可见,他确有不臣之心,连枕边妻子都不放心,凝华可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骗了。”
“多谢父皇体谅,儿臣晓得了。”
第66章 被炮灰的公主13
顾瑾瑜从珍妃宫中离开, 与祁染汇合。
祁染握住他的手,关切道:“她可有为难你?”
皇帝特意将他们分开来谈话,顾瑾瑜辞别皇帝后就直接去了珍妃宫中, 故而祁染有此一问。
他摇了摇头,“不过让皇帝安心罢了,仅仅是走个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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