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嘉致眼眶瞬间有些红。
见他这样,佟深自己也越发难受,起身推他一把:“老子为了你从别墅搬到这儿,没人伺候不说,还得天天伺候你!我早上天不亮就起床陪你吃饭,晚上摸黑走路接你放学,我只花了钱?!从小到大我连我家厨房门往哪儿开我都不知道,为了你我天天变着花样儿地查食谱做饭,我只花了钱?!我他妈……”
佟深鼻子酸得说不下去,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
去他妈的涂嘉致,他心里想,老子在家的时候手指沾点儿冷水都有人过来捂暖,在这儿天天当牛做马似的伺候,人家居然还不领情!
“老子不干了!”佟深愤怒地踢了一脚椅子腿,扭头就要走。
涂嘉致惊慌失措地追上来,途中被桌子绊了下差点摔倒,但他动作没停,借着惯性扑向佟深背后,将人死死压在门板上,又扣住他的手不让他开门。
“我错了哥哥。”涂嘉致声音微哑,带着哭腔哀求,“我错了,我没那个意思,真的……是我嘴笨说错话,你要骂我打我都行,就是别走……你、你别不要我……你说了不会不要我的……”
佟深一听他说“别不要我”这种话就会心软,继而想起自己身上欠下的巨大人情债。
他理智上知道自己本来就有愧,又比人家大那么多岁,怎么好意思跟一个小孩儿置气?
可是情感上怒气还没消。
准确来说不是怒气,就是委屈。
这死小孩儿不记好,令他感觉自己一腔真心都喂了狗。
就因为一个章平。
就他妈因为一个章平!
“你是不是说过再也不因为章平跟我闹了?”佟深这会儿没力气反抗,就这么任由他压着自己,语气也弱下来,没什么怒意,更像控诉,“你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能跟我说出那种话,我对别人没有真心,对你能一样吗?你瞎了吗看不出来?”
他喘了口气,低低道:“我是真不明白你干吗要自降身价去跟章平比,老子把心都掏给你了,不比那什么狗屁房子珍贵?到底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我没有……”涂嘉致被他那几句话说得又高兴又难受,“我没想和他比,我只是怕你吃亏,我不想让你给那种人送钱……你给他的已经够多了,凭什么还要补偿?跟你在一块儿让他吃亏了么?他吃什么亏了?”
“……”
佟深觉得这种事情不太适合跟小孩子说,但以涂嘉致的性格,如果今天不说清楚他就会一直钻牛角尖。这次只是说几句气话就够让自己难受的了,下次再遇上类似的事,他不得把自己心戳成窟窿?
思来想去,佟深决定直说:“这个……就是,毕竟是我上他……而且,章平跟我是他第一次,他也不是天生就愿意在下边儿,是因为我坚持,他才……你懂吧?就,我多少理亏,应该补偿的。”
“我不管。”涂嘉致说,“不管上边下边,能和你睡就是他的福气。”
“嘿你这小孩儿!”佟深哭笑不得,“什么睡不睡的,你少说这种话。”
“现在的小孩儿十来岁就什么都懂,”涂嘉致不悦道,“我明年就成年了,你别老是把我当小孩儿。”
“哎行行行。”佟深失笑,“你不是小孩儿,你力气大着呢,压死我了快。”
涂嘉致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
“别光对不起,”佟深哎唷一声,“倒是放手啊您!”
涂嘉致没动:“那你还走吗?”
“不走不走!”佟深艰难地扭了下,“腰都快断了!赶紧起开!”
听见他说“腰”,涂嘉致下意识垂眸向下扫,继而仓促地移开目光。
佟深想骂人了:“还不动!”
“……嗯。”涂嘉致喉结滚动,缓缓卸下力道。
佟深回身靠在门板上,转脖子时听见两声响:“草!压得我全身疼!”
“哪儿疼?”涂嘉致抬起手却不知道落在哪儿,视线乱瞟,“我、我帮你揉揉。”
“哎哟你可得了吧。”佟深挥开他,没好气地说,“就你那力道,再把我揉散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涂嘉致唇干舌燥地“哦”了声,感觉自己简直要被他撩起火。
“别傻站这儿了,回沙发坐着去啊!”佟深轻轻推他一下,“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回去,佟深坐下觉得不舒服,倒头往旁边躺,又脱了鞋踢涂嘉致的大腿,抬抬下巴道:“再往边上挪点儿,让我躺着,腰疼。”
确实有点疼。
死小孩儿下手没轻没重,把他往门板上压的时候他腰都没直起来,好几分钟动弹不得。自己也是只顾着跟他吵嘴,这会儿才感觉腰上又酸又麻。
涂嘉致伸手往这边凑:“我给你揉。”
“滚蛋!”佟深笑骂,“你揉个屁!”
涂嘉致缩回手,讪讪地看他,目光像只受伤的小狼崽。
“唉,不是嫌你。”佟深最受不了他这样,叹了口气道,“你那双手是考状元的手,我哪担得起这种福。”
“你担得起。”涂嘉致说,“我应该的。”
“……算了我不想跟你车轱辘。”佟深摆摆手,“刚刚的事儿还没掰扯完呢,说吧,你到底什么诉求?”
“不想让你给别人送钱。”涂嘉致埋着头往他脚上盖毛毯,然后细致地包裹好,“在上在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没逼他,是他逼你。我都听杜子杰说了,当初是他死皮赖脸要追你,你不胜其烦才答应他的。你这么好,能被他追上就是他梦想成真,理应让他伺候你,没有让你多付出的道理。”
“哟。”佟深听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玉皇大帝呢。”
“不是玉皇大帝。”涂嘉致抬首看他,认真道,“是菩萨。”
“……你放屁!”佟深啧了声,“拐着弯儿骂我呢?!”
“没骂你。”
“屁!”佟深朝他吼,“菩萨是个女的!”
“菩萨是男身女相。”[注]
“那也不咋好啊!”佟深捏了捏自己的脸,“我女相吗?”
“不女相。”
涂嘉致在心里补充:只是漂亮。
“行行行不说这个,又跑题了。”佟深烦躁地想踢脚,动起来才察觉到自己两只脚都被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又老老实实安分下来,“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你不想让我给章平花钱——这不巧了,你以为我愿意花钱?买房又不是小数目,我哥姐都会过问的。可是我不买能行吗?我真受够被章平骚扰了。你要是能有更好的办法你就说,没有就还是用钱解决,行不?”
“那你先拖他几天。”涂嘉致肯定道,“我会有办法的。”
佟深想了想,点头:“那行吧,我最多再忍他一个星期。”
“嗯。”涂嘉致说,“谢谢哥哥。”
佟深想笑:“你有毛病啊?是你帮我,我应该谢谢你!”
“谢谢哥哥不生我气。”涂嘉致说,“谢谢哥哥没不要我。”
“……啊。”佟深张了张嘴,有点愧疚,“不好意思,我刚刚也是着急……我脾气就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他想到方才涂嘉致的反应,立即坐起身,担忧地问:“我刚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啊,我下次不这样了,我发誓,以后不管吵得多厉害我都不往外面跑,真的。”
“嗯。”
涂嘉致凝视他片刻,垂头抿了下唇,又抬起头唤:“哥哥。”
佟深温和地应声:“你说。”
“我……”涂嘉致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嗓子里火烧似的发着涩,“我能抱抱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关于菩萨性别的问题有很多说法,有认为男身女相的,有认为女相或认为男相的,也有认为无相的,这里只取其一,让嘉崽拍个马屁而已,不要较真orz。
-
第25章
“抱啊。”佟深没半点犹豫,痛快地应道,“抱呗。”
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孤苦无依的乖弟弟对自己存着怎样的心思,只当对方是因为刚才差点被抛弃的事情心有余悸。
不等涂嘉致反应,佟深麻利地翻身跪在沙发上,两只手摸索到他背部往自己怀里一按,顺毛般抚他后脑的头发,笑道:“多大了还求安慰,你刚把我摁门上那个不算抱吗?”
涂嘉致猝不及防,脸埋在他胸前怔了会儿,才说:“没、没抱……刚刚太急了,只是不想让你走……”
“行吧行吧。”
佟深觉得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能从“少年老成”中看出一点儿少年的影子,心里颇觉有趣,忍不住把人当小孩儿逗:“是不是想哭了?要不要哥哥再去给你买几颗糖吃?”
涂嘉致没应声。
他微微抬起下巴,鼻尖抵着锁骨,贪婪地嗅佟深身上的气息。
这气息令他沉迷,宛如鸩毒成瘾,既美好又危险。
明知“危险”可以将他燎尽,“美好”却引诱他扑火。
想立在火中。
想把心捧出来作燃料。
想奉他的菩萨在神龛里,又想把菩萨摔入红尘。
以往看见同龄人耽于玩乐,涂嘉致总是十分不屑。
他一向认为“约束”与“克制”是理所当然且相当容易的事,他自诩成熟,清高不旁顾。
原来只是因为从来没遇到过需要他自制的诱.惑。
这诱.惑会毁了我。
——涂嘉致在心里告诫自己。
继而很快被诱.惑打败:那又怎样?我有承认自己是个懦夫的勇气。
我于世界不过沧海一粟,我的毁灭不会惊起丝毫涟漪。
我毁我自己,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孑然伶仃。
如果我孑然伶仃,我必欣然饮鸩。
可是不能。
这世上还有个名为舒柏的存在,像锯齿割木一般在头脑中拉扯。
涂嘉致一直避免自己去想舒柏。
佟深以为他后来不再提起舒柏是因为他对舒柏有怨。
其实不是。
他是有愧。
仅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那点儿隐秘的卑劣。
他不敢想舒柏,不是因为他想起舒柏时会醒悟,而是因为他想起舒柏时会更加恶毒。
他恨章平,也不仅是因为章平曾经对自己做的那些事以及章平插足在佟深与舒柏之间。
更多的是因为他在章平身上瞧见丑陋的自己。
他时而会想,他和章平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但更多时候他却在想:既然连章平都可以存在,凭什么我不行?
反正他已经背着我哥跟别人搞在一块儿了,那么那个“别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与此同时,佟深也正在考虑章平的事儿。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毕竟是他自己的情感问题,不可能真让一个小孩儿来帮自己擦屁股。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脑子疼,要不是因为杜子杰那个傻逼玩意儿,他本来就快把这事情解决了……现在好了,事情捅出来让涂嘉致跟自己大闹一通不说,后续也愈发麻烦。
他思前想后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花钱解决问题,脑子里便不自觉走起神,又开始想涂嘉致。
其实他隐约能感觉到,涂嘉致厌恶章平好像不仅仅是因为之前那个仇,还有点别的因素,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但很快他就为这种“别的因素”找到了充分的理由,很简单,代入儿子和后妈就能理解,大部分叛逆期的小孩儿应该都很难和后妈和平相处。
所以涂嘉致怕章平抢走自己,就像儿子害怕后妈抢走自己的爸爸一样,十分正常。
“啧,”佟深得意洋洋地想,“我不如改行去当心理学家算了吧,怎么这么会洞察人心。”
想完他才发觉自己和涂嘉致好像抱得有点儿久,正要开口,涂嘉致突然一把推开他,随后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做作业”,转眼人就没了影儿。
书房里,涂嘉致其实没做作业,他从不会让作业留到晚上,通常老师刚布置下来他就抽时间做了,要么就是老师还没布置的时候他就提前做过。
因为做题速度太快,班里同学经常开玩笑说他是无情的刷题机器,整天在学校除了早晚出去跑步以外,别的时间他基本都是坐在座位上刷题。
市面上常见的练习册就没有他没做过的,连老师也调侃说印刷厂印题的速度都没涂嘉致做题的速度快。
只有刷题的时候能忘记那些烦心事。
甚至在做题的间隙依然会见缝插针地想起佟深。
然而这会儿他烦躁得连题也做不进去。
鼻腔里仿佛还萦绕着佟深身上的气味。
明明用了相同的沐浴露,却难以得到相同的味道。
涂嘉致无声地靠在书桌旁发呆,腿长得即便微曲也会抵到床尾。
过了会儿,他掀起领口挂在鼻子上,猛吸几口气,然后在浅淡的温热气息里垂眼打字:
【暂时说服他不买房了,但得想办法解决章平】
【既然一直没死心,那之前一个多月不找事肯定有问题,你查查他上个月干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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