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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山雪(玄幻灵异)——吾九殿

时间:2022-03-18 10:03:47  作者:吾九殿
  他扣得好紧,好用力,沙哑低沉的嗓音,隐藏的情绪浓烈得近乎可怕。
  可小少爷只小小咬了他的耳朵一口:“我愿意的……阿洛,我的胡格措。”
  话音刚落,图勒巫师猛地将他一把举起。
  熊皮斗篷一下半敞散开。
  图勒巫师箍住、锁住自己的阿尔兰,不容他反抗,不容他挣扎,狠狠地啃噬、亲吻他身上那些刚刚写下的字,仿佛要将所有笔划全都活生生吞进自己的骨血……仇薄灯急促地叫了一声,不仅没有制止,还弓起身,紧紧抱住恋人的脑袋。
  “阿洛、胡格措、阿洛……”
  仇薄灯胡乱地喊。
  主动把自己送到恋人的齿锋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毕竟中原的诗书礼义不教导这个,他有的只是满腔的热忱,带着少年特有天真气的热忱——既然他答应图勒巫师爱他,那他就会拿出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
  图勒巫师想要什么,他就愿意给什么。
  被污染算什么?
  被独占算什么?
  他病起来,就算图勒巫师真的要一口一口,生生把他嚼进腹中,他甚至可以自己敲断自己的骨头,让他的恋人生吞活食得更方便一点——只要他的恋人,肯在生命流逝干净之前,再给予他一个血淋淋的甜头。
  没办法啊,他是个病入膏肓的孤独患者。
  可今天晚上他尝到了禁忌的甜头,在图勒巫师的话语击碎他的神智罗网一瞬间,他的孤独他的绝望,他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全都被击碎了——爱!不是亲长之爱,不是兄朋之爱,不是忠仆之爱。
  是一个人,比爱自己的生命更疯狂的爱。
  是要把两个独立个体变成一个的爱。
  他不用再孤独了,他不用再明明病着还得装得自己很正常了,有人可以做他的大脑,他的心脏,他的躯壳,他的思维与理智。
  熊皮斗篷滑落到浅褐的木板。
  火光在肌肤上变幻,明黄如圣光,暖红如血水,阴影如妖魔,流动、交错、……这是奇怪而可怕的一幕:年少的阿尔兰,与成年的胡格措,他们的骨骼绞着骨骼,呼吸绞着呼吸,两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如两棵树生长在一起。
  异类。
  他们都是孤独的异类。
  有些孤独需要通过被占有来化解,有些孤独则要通过占有来化解。在这样扭曲而悚人听闻的关系中,他们寻找到了彼此存在的证据。
  ——因为我爱你,阿尔兰,我爱你。
  ——我愿意啊,阿洛。
  清晰的回答,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一遍遍冲散两人的神智。
  明明已经隐隐约约猜到答案,可真正亲耳听到的时候,那中感觉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真不可思议!
  小少爷简直无法理解。
  为什么那些道学家,那些名儒大学要如此严厉禁止这个词,爱为什么要是羞耻的?爱为什么要是委婉的?爱为什么要是含蓄的,为什么要是内敛的!
  不明白,不理解。
  如果一个人,明明已经孤独不安到几乎要发疯的地步,为什么还要让他去猜测得到的安全感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患得患失,去想隐藏在赋比兴的修辞譬喻背后的情绪呢?
  他如久旱的大地,龟裂,干涸。
  他需要的不是委婉的细流,更不是小小得不能再小的泉!
  ——那些哪里够啊!
  “亲亲我,阿洛!”小少爷的脸颊浮起病态的殷红,漂亮的黑瞳在火光中闪闪发光,“亲亲我,”他喊,把中原的那一套,那压抑束缚的那一套,全都狠狠踹到一边去。“亲亲我,我就是你的了!”
  他要江,要海,要毁灭般的爱。
  火光也照在图勒巫师的身上。
  骨骼的起伏,紧绷如猎豹,他捞起自己的阿尔兰,毫不吝啬地倾下无穷无尽的吻——仇薄灯只要一个就够,他却给了数不清多少个。
  “好啦!我是你的啦!”
  仇薄灯高兴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伸出手,死命搂住图勒巫师,僭越禁忌带来的疯狂和热烈,如火光般,闪烁在他的脸上,迸溅出不逊色于雪原部族的肆意妄为。他又笑又叫,把自己送到恋人手中,不管不顾——他愿意被剖开,愿意被亲吻心脏。
  咚!
  咚咚!
  新年旧岁相交接的鼓点重重砸响。
  参与盛宴的部族勇士同时将美酒泼向高空,火边跳舞的图勒姑娘同时旋转,放歌……火焰烧掉了旧岁!死木中诞生了新的一年!一切都是崭新的崭新的,新的生命新的开始,新的世界!
  崭新的世界里,图勒巫师再一次抱举起他的爱人。
  在宣告上一年结束的鼓声中,图勒巫师吻住了他的阿尔兰,漫长而又温柔。
  等到钟声结束,新一年到来,巫师低下头,抓住仇薄灯的手,引领他以指尖,在自己心口写字。同样,一个名词,一个专属格,一个名字……
  阿洛,是薄灯的。
  山脚的灯火照亮了仇薄灯的眼睛。
  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摧毁了。
  精神罗网中,表层思维敞开,潜意识敞开,最深处的精神核心对侵入者敞开,等待来自图勒巫师的彻底标记:往他的自我认知核心,刻下一条新的自我认知,一条他专属于图勒巫师的自我认知。
  随便刻上什么都行。
  “阿洛,”仇薄灯把脸颊贴近图勒巫师,小声说,“彻底标记我吧。”
  ——这样,他们就都有牢不可破的安全感了。
 
 
第62章 彻底标记
  有很长一会儿,图勒巫师什么都没说。
  直到仇薄灯喊了他好几声,图勒巫师才低头,银灰的眼眸说不出的冷静和偏执,在火光下闪烁可怕的光,他几乎是以视线在刻写怀中人的面容,:“阿尔兰……你这样,是在让我对你越来越过分。”
  “我知道啊。”仇薄灯望着他,不解极了,“可我愿意啊。”
  说完,他大方地展开双臂。
  意思是:你要多过分呀?都给你好了。
  图勒巫师按住他,以平稳的语调,向仇薄灯阐述内心最可怖的念头,一个个全都扭曲得令人心惊:“你这样把自我交给我,你知道我会刻下什么?”
  “你知道我会让你时时刻刻,从里到外,都是被弄脏的?”
  “会让你永远也离不开毡毯,而你还心甘情愿。”
  “会摧毁你的理智,你的梦境,你的意识。让你只记得我一个人,只记得要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想抹掉你的记忆,不让你记起家人、朋友……你的过去,现在,未来,只有我,没有别人。”
  “……”
  图勒巫师的语速越来越快。
  “是你在纵容的,阿尔兰。是你在纵容一头怪物,我够疯了,可你还要我更疯一点。”他一把将仇薄灯紧紧箍在怀里,指尖自少年光洁的额头向下滑,带一种天生的冷意,简直是远古的萨满,在以刀刃,狠狠剖开纯白的羊羔。
  当他的手指停在心口,猛地张开,又猛地收拢时,仇薄灯有种错觉。
  ——错以为心脏被他整个握住了。
  不,不是错觉。
  原始部族的萨满,有太多匪夷所思的手段,而仇薄灯如今的心跳由他赋予,他确实对属于自己的心脏拥有哪些某些特权……明明手指停在只是心口外,但一收拢,仇薄灯立刻有了真切的触觉。
  指痕印在心脏表面,指骨构成不可逃脱的囚笼。
  每一次跳动,都会碰到熟悉的刀茧。
  图勒巫师真是个最最最愚蠢的猎人。他根本不该主动暴露这种事情——谁能接受自己一颗活生生的心脏,实际上是在他人的掌心跳动?超出一切常理,超出一切认知,简直能吓疯所有人的惊悚。
  “你真的愿意吗?阿尔兰,”他逼问,“要是你答应了我,让我变得越来越疯,疯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最后又害怕我了,反悔飞回到你的中原去,我一定会把阿尔兰的脖子,手腕,脚腕全都锁起来,让阿尔兰彻彻底底哪都去不了。一定会剖开阿尔兰的灵识,剥夺阿尔兰的所有认知,只让阿尔兰记住我,记住是我的战利品,我的所有物。让阿尔兰只会一件事,也只能做一件事……”
  “我一定会那么做。”
  “一定会。”
  “可我答应你啊,”仇薄灯仰头看自己可怕的恋人,漂亮的黑瞳跳跃着耀眼的火焰,语速甜蜜而激烈,“你如果害怕,你可以现在就对我那么做——我答应你!阿洛,这是我答应你的。”
  仇薄灯伸出手,要去摸图勒巫师的脸。
  图勒巫师却按住他的手,转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因克制而紧绷的脸。
  火焰照在巫师苍白冷俊的脸上,一会明一会暗。一会儿像古老的宗教壁画上,守卫圣子的武士,沉默忠诚;一会儿又像洞穴里爬出的妖魔,冲圣子伸出血淋淋的手,狰狞可怖。
  ……他要摧毁阿尔兰的自我,要粉碎阿尔兰的过去,要让阿尔兰变成他的一部分,阿尔兰答应的。他们会变成两个以奇异方式活生生绞在一起的人……不,不不不不,不能那么做,杜林古奥的明火圣火烧出东洲的奢华城池……他可以被阿尔兰毁灭,他不能把阿尔兰毁灭……
  “阿洛,阿洛。”
  少年被禁锢的手挤进他的指间,又柔又软,却带着惊人的执拗——他扯着他,让他紧紧按住自己的心脏。
  “你听,这是你的啊,”仇薄灯出奇地固执,“这一声是你的,下一声是你的,每一声都是你的。”秀美的手指收拢,带着年轻巫师的手指一起收拢,一起握住那颗跳跃的心脏,扑通扑通。
  “你觉得它还有可能属于别人吗?”
  他松开手,跪直起身,轻柔而又坚定,环住图勒巫师。
  “给你啦。”他贴住图勒巫师的脸庞,“你可以对我好点,也可以对我很过分,”他咬着恋人的耳朵,露出一个甜蜜又狡猾的笑容,“反正不论你怎么做,我都快活——挣扎的又不是我。”
  ——他笃定他的恋人哪怕对他很过分,也会对他很好,那样的话,管他呢!他肯定还是快活的。
  仇薄灯的有恃无恐太明显,图勒巫师狠狠地举起他,将他一把按在塔楼的梁柱上。
  像祭祀山神前,把羔羊钉在树干上。
  ——冷厉,可怕。
  可仇薄灯只紧紧抱住他的脑袋,贴着他的耳朵,喊他胡格措,然后说:“阿洛,标记我。”彻底的。
  “你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图勒巫师沙哑地说。
  仇薄灯没说话,只轻轻咬了恋人一口。
  图勒巫师一把将他压进怀里。
  风雪般的气息,瞬间在精神罗网炸开、蔓延、彻彻底底。
  ……从最浅层的思维逻辑开始,雪花的晶莹枝状不断伸展,不断刺入,不断凝结,与原先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雪花不再只是污染——它在更改!它直接硬生生将一条条新的认知,写进仇薄灯原有的思维,奠定成新的最基本的逻辑准则。
  它会像呼吸一样重要,会像活下去需要心脏跳动输送氧气一样不可背弃。
  ……自此以后,小少爷产生的任何一个念头,做出的任何一个判断,都只能建立在这些新写进的认知准则之上。
  浅层思维与逻辑刻写完毕……雪花向深层蔓延……潜意识出现战栗,想要拒绝来自另一个人强行施加的认知……仇薄灯轻轻“唔”了一声,未等图勒巫师粉碎潜意识条件反射的防御,就先一步自己压下了保护自己的本能。
  他的睫毛上凝出晶莹的泪水,却始终靠在图勒巫师怀里,让他固定自己,更改自己。
  全然信任。
  ……他一生中再没有过这么任性,这么荒唐的时刻。
  他甚至没有去管图勒巫师到底往他的思维逻辑里刻下了什么,主动放弃最后一丝,有可能察觉前后差异的机会——等刻写完成,他再也没办法发现自己改变成什么样子,他会以为自己生来如此。
  潜意识一层一层,逐渐刻写。
  汗水打湿了仇薄灯脸颊边的黑发。
  潜意识刻写完毕。
  还剩下最后一个:
  最深处的自我。
  人的认知可以被篡改,人的自我可以被修订,仙门世家就经常以此搜刮修士的灵识,获得想要的仙诀术法,以及永不背叛的死士。图勒巫师从思维到潜意识,一步一步,先对阿尔兰进行了污染和标记,让他逐渐接受自己。
  但最终的目的,仍是这个。
  ——他的阿尔兰得将他当成自我的一部分。
  仇薄灯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快速而紊乱,他发出细小的呜咽,指骨直打颤……图勒巫师的手指插进他的黑发,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住他,是安抚也是禁锢,不让他有任何一丝挣扎出去的可能。
  他给过阿尔兰机会。
  不止一次。
  但任性的,妄为的阿尔兰没有逃走,那接下来,无论怎么哭怎么哀求,他都不会放过他。
  属于另一个人的精神,迅速、坚定而又残酷地侵入,以仇薄灯能够感受得清清楚楚的速度,刻下一行行新的自我认知:
  薄灯,是阿洛的阿尔兰。
  是阿洛的赛罕兰塔。
  ……
  最后一个字母落下,仇薄灯一下虚脱在图勒巫师怀里。
  图勒巫师紧紧地揽住他,拨开他沾在脸颊边的黑发,吻他的耳垂,念出最后那一个新名字——他绕神树与圣湖一步一叩,为阿尔兰求来的新名字。
  “赛罕兰塔。”
  娇纵的赛罕兰塔,千娇百宠的赛罕兰塔。
  仇薄灯本能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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