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霜背后伤还没全好,这会儿还有些火辣辣的。等得久了,他稍微有些不耐烦,轻声抱怨,“艾子轩怎么还没来?”
长孙珏望了他一眼,看他额头渗出微汗,蹙眉道,“谁要你急于一时?等伤好些再来不行?”
“我伤好了哪里还有理由留在这里?而且就是因为我伤还重,万一被发现,只要没被抓现行,谁还能怀疑到我这个病号?你不是给我吃了止痛的丹药了吗?我又不痛。”
不痛你满头汗?长孙珏白了他一眼,“我来便可,你来凑什么热闹?”如果宋凌霜乖乖躺着,止痛丹药自然管用,再灵的丹药也禁不起他这么蹦跶。
“你?”宋凌霜斜眼看他,满是不屑,“平日里就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哪儿有我在行?”说完还得意地眨了眨眼。
长孙珏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神气的,又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院门前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艾子轩终于来了。他本来就生得不错,此时一身月白衣裳更是显得素雅清净,摇起扇子来也算是一表人才的白面书生一枚,着实能骗走几个小姑娘。
他面带微笑,一手拎着食篮,另一只手摇着扇,稍显刻意地晃悠到女修面前,凑过去轻声道,“姑姑,夜深寒重,晚辈僭越,擅自为您备了点汤。您尝尝?”说着将食篮递上去。
女修望着他,没有接汤,面色冰冷地问道,“你是谁?”
艾子轩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晚辈艾子轩,上个月来此求学。”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女修十分严厉,“你可知这是少宗主的住处?”
被凶了一道,艾子轩也不恼,反而笑容越发明亮,“我是来找姑姑您的!”
“找我做什么?”
“我……”艾子轩腼腆低头,再抬起头来时眼中若有星光,“姑姑,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心悦你,想见你!自从第一次见到姑姑就忘不掉你!”说到最后还提高了声音。
女修愣住了,看起来有些惊愕。毕竟被比自己年少甚多的男子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白还是第一次,何况眼前之人年轻英俊,害羞起来还带着那么一些可爱。她一时间语结,“你,你,你小声点儿!瞎说什么!”
艾子轩哪里会小声,“我是认真的!我对姑姑一见钟情,一往而深,见不着姑姑是食不下咽寝不安眠,这才不管不顾地过来找姑姑!”那眼神真挚得就差把心剖出来捧在手里给人看了。
女修终于慌了神,望了几眼大门,急忙拉着艾子轩就往远处走,“别嚷嚷,有话别处说。”
艾子轩目的达到,在后头偷偷吐了吐舌头,他一辈子风流倜傥,从来没有用过这么低俗的手段撩妹子,刚才差点把自己恶心吐了。他心中默念,沁儿啊沁儿,你可千万要原谅我,我刚才说的都是违心违愿不作数的!怪只怪我交友不慎,落到如此出卖色相的下场……
女修与艾子轩前脚从院门离开,宋凌霜长孙珏后脚便至。二人悄然溜进院内。奇怪的是,门外虽有女修把守,院子里的下人却很少。二人轻易便来到华晨卧房门口。
宋凌霜朝长孙珏使了个眼色。长孙珏拿出一粒丹药,以灵力化之。丹药化成一道淡淡白烟,从门缝里钻了进去。须臾,长孙珏示意可以了。
“药效多久?”宋凌霜问。
长孙珏答,“睡到第二日清晨不是问题。”
于是二人轻轻推门而入。屋内可想而知的奢华宽敞,但二人却一眼看见了空空如也的床榻。
华晨不在,这倒是宋凌霜没想到的,“我们明明看着他进的别苑,这个时辰不睡觉,还在别处?”
长孙珏倒是不慌不忙,画符闭眼想用神识符探知。此符用来寻人,以自己为中心形成灵力波动,可在小范围内感知所寻之人的行踪。
宋凌霜飞快抓住他,急道,“不可!”
长孙珏停下,不解地望着他。
“说你没有经验吧!你用神识符,如果只有华晨还好,此时他若与有修为的人在一块儿,你自己不也暴露了?”
“那怎么办?”长孙珏问。
宋凌霜环顾四周,道,“人虽不在,但你看他外衣都挂在那儿呢。说不定短刀也在。咱们分头找找。”何况,以他多年偷鸡摸狗的经验,他还有个猜测。
不过片刻,长孙珏果然在床榻枕头下找到了短刀。
“你仔细看看,与钱婶的镯子是不是同一回事?”宋凌霜仍在墙边摸索。
“短刀找到了,你还在干嘛?”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华晨不知何时就会回房,时间紧迫,长孙珏仔细查看起来。很快,他将短刀放回原处,肯定道,“是符阵。与红玉镯一样。”
宋凌霜也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回过头,“好,短刀的事我们出去再说。我想我知道华晨在哪里了?”
长孙珏走过去,“在哪儿?”
“在这里面。”宋凌霜指了指身前的墙。
长孙珏不语,询问地看着他。
宋凌霜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密室!”他贴在墙上听了会儿,“我一进来就觉得,肯定得有!”
“为什么?”
“世家宗主,少宗主,还有长老啊什么的,房间里大多都有!”
“我房间里就没有。”
“……”宋凌霜语结,叹口气,“你房间里是没有。但师父书房里有,师父师娘卧房里也有!华晨这别苑被看得那么牢,进来了却警备松散,你不觉得奇怪么?我就不信他华晨这么光明正大,所以准得有!”
“……”长孙珏眉头又皱起来了,“父亲的书房……父亲母亲的卧房……”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芦花荡就没有我没钻过的密室。哎,那都不重要,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进去看个究竟?”
长孙珏自然知道此时不是纠结宋凌霜在芦花荡钻过多少密室的时候,道,“既然知道华晨在密室里,今日还是放弃的好。想看密室改日再来。”
“进来一次不容易,你觉得门口那个姑姑还能上几回当?”宋凌霜道,“况且,你就不好奇他深更半夜的在密室里做什么吗?”
“那你想如何?”
宋凌霜想了想,灵光一现,“你会守魄术不?”他问。
守魄术是符术的一种,一般是为受伤后神识动荡或有走火入魔迹象的人护住心神而用。
长孙珏心下预感不祥,但也不愿说谎,仍然点了点头。
“那好。你用守魄术护我,我魂识进去探一探!”说罢在手中画了一个符咒,正要印入眉心被长孙珏一把抓住手腕。
“你疯了?这是禁术!”长孙珏认得,宋凌霜刚才画的是离魂符。此符能将自己魂识短时间剥离肉身,在一定范围内游走。小时候他跟着宋凌霜偷偷进了藏书阁里的禁术室,这个术法便是他们在那里看到的。
术法一般来说是单纯利用天地间灵气,但偶尔有一些会对施术者产生反噬。会产生反噬的术法会被列为禁术,不再传承,但许多也会被记入典籍。
“你不作死会死?”长孙珏声音很小,却每个字都是咬着牙说的。
“百灵墟也好,这别苑也好,你觉得我们想来就能来?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离魂术我是施定了,你是护着我,还是在这墨迹,随你。”若短刀只是普通的灵器,宋凌霜或许还不会如此坚持。但摆明了一切有蹊跷,线索又都在华晨身上,他自然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长孙珏拗不过他,百般不情愿地放开手,随即画出守魄符,环绕在宋凌霜周围。
宋凌霜欣然一笑,从衣中掏出锦铃符,交到长孙珏手上,“锦铃符给你,你看着,万一艾子轩那边有变化也好知道。”另一只锦铃符在艾子轩手上,三人早已事先说好,如果姑姑回来,艾子轩就点燃符纸通知他们。“如果我来不及回来,你就用唤神术强行召回我的神识。”
交代完,宋凌霜将掌中符咒没入眉心,瞬间颅中产生一阵尖锐的撕裂感,再回过神来已是一缕游魂。他看着长孙珏专心致志施着守魄术护着自己,忍不住嘴角一扬,转头扎进墙里。
如他所料,墙后另有一番天地。他顺着通往地下的阶梯向前,又是一道墙。他隐隐听见婴儿的哭声,然后穿墙而过。
墙那边是间宽敞的石室。华晨就在这里。不仅华晨在,华云征也在。
华晨只着里衣半躺在一方石榻上,右手边是一个婴孩。他左右袖子被高高折起,上手腕露在外面,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用利刃划开的口子。他右手上腕的伤口中血液呈线状流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流入婴孩左颈上的伤口。婴孩的右颈还有一道血口,从此处同样是涌出一道血线,绕过华晨身体上方从他的左手上腕流入。如此神奇的循环靠的是华云征在一旁施出的法阵维系。
与华晨躺在一块儿的婴孩大声哭泣。而二人后方还有一个石台,上面放着另一个婴孩,却不哭不闹,如同睡着一般。
或许没几个人看到如此情景便能立刻知道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可偏偏宋凌霜知道。他不自觉握紧了拳,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不该进入灵境。符合条件的婴儿越来越少。你若病发,还不知道下一个何时能找到……”华云征道。虽是埋怨话,语气却很温柔。
“长孙珏那厮进了灵境,我总得去瞧瞧。再说了,你自己办事不利,跟我这儿讲什么大道理?”华晨仍是一副鄙夷,“每天出生的婴儿那么多,怎么就找不到了?”
华云征嘴角微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怎么?还委屈上了?”
“没有。”华云征脸上的伤感一闪而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华晨冷哼一声,“你莫不是又想提那个贱人?”
“若他还在,你也不必担如此风险。”
华晨那本来风华绝代的桃花眼中溢出满满讽刺,“果然,三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个下作玩意儿。他是伺候得你何等舒服,让你留恋至今?”
华云征垂眸,不再说话。
婴孩的哭声渐弱,挣扎踢打的手脚也逐渐消停。
当婴孩哭声停止,华云征收起灵力。血线从中间断开,从两端回到华晨体内。华晨手臂上的血口也随之缩小,化为一个小创口。宋凌霜注意到他手腕上这样的创口还有许多。
华云征将已然冰冷的婴孩尸体放到身后的石台上,掌中灵符骤起,两具婴孩的尸体瞬间化为斎粉,好似从未存在过。
华晨已经放下袖子,闭目微微皱眉,似在缓解身体的不适。他确实生的好,病恹恹的样子也带着一种风情。
“要怪就只怪那个长孙珏!”华晨似乎忽然来了气,“要不是他……”
宋凌霜在一旁正听着,忽然脑中撕裂般疼痛传来,眼前景象如砂砾般瞬间瓦解。神识归位,他感觉到身体一沉,继而胃中骤然翻滚,头疼欲裂,一个踉跄,跌入带着冷香的怀中。
是长孙珏施了唤神术,将他的魂识强行召回。长孙珏怕碰到他肩背伤口,只敢用胸膛迎着,扶着他的双臂,“你怎样?”
“无事。”宋凌霜强忍不适。
“锦铃符燃了,姑姑怕是很快会回来。我们得赶快离开。”长孙珏道。
“好。”宋凌霜答,可身上却没有力气。
长孙珏见状,“我背你。”说着迅速将宋凌霜背起来,原路返回。
二人趁着夜色回到房中。宋凌霜刚下地,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接着开始干呕起来。
长孙珏立即掏出一颗丹药给他喂下,然后扶他上床。可宋凌霜趴着难免压到胸肺,呼吸不畅。他有气无力地叫着,“还是扶我起来,我趴着喘不过气。”
可他刚坐起来,头又晕得慌,眼看着又要倒。
长孙珏将他扶住,冷声道,“叫你作死!”
宋凌霜吐了吐舌,“看来禁术的反噬确实挺厉害!”
你还有脸感叹!长孙珏拿他没辙,挨着床沿坐下,道,“你跪坐在床上,靠我背上。”
宋凌霜“哦”了一声,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啊!他用长孙珏说的姿势,一脸撒娇地靠了过去,下巴顶在长孙珏的肩窝,身体的重量全压在长孙珏背上,这才终于舒坦了。
而艾子轩进屋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长孙珏和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却看着心情很好的宋凌霜,又看了看地上这一滩血,道,“宋兄,你这是非礼你家媳妇儿终于被捅了?”
长孙珏一脸铁青望过来,让艾子轩打了个寒颤。
宋凌霜寻思着长孙珏总不至于在此时发难,呵呵乐道,“自家媳妇儿怎么能叫非礼?再说我家阿珏可舍不得谋杀亲夫!”
长孙珏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弄得脸色愈发阴沉,要不是看在他伤未痊愈又遭禁术反噬,他恨不得一个背摔将某人扔下床去。
看长孙珏的脸色,艾子轩还真怕出人命,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怎样,本公子牺牲这么大,你们有收获没有?”
长孙珏道,“华晨的短刀确实与之前的红玉镯一样,带有符阵。之前华晨遇到危险,因而触发了符阵,替他挡下攻击。”
艾子轩拉了个凳子坐下,“还真有!这可复杂了。拿着刀的是华晨,可施符阵的肯定是长老级以上的人物啊!这么说盗窃婴孩案也可能与华氏有关?”
宋凌霜服了长孙珏的丹药,此时稍微好受一点,他靠在长孙珏身上道,“不是可能,是肯定。”
“你可是在密室中看到了什么?”长孙珏问。
艾子轩跟不上节奏,“密室?什么密室?”
宋凌霜不答反问,“艾兄,你可知道华晨天生有疾得的是什么病?”
艾子轩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大家都晓得他从娘胎里就带着病,但弟子里没人知道具体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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