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我们要找的腰牌?”宋凌霜听完问。
“不确定。”齐黄山倒是心安理得,“门缝里看的能有多真切?不过那姑娘吓得不轻,据她自己说印象太深所以记得很清楚,我想五六分肯定得有。你那腰牌纹路奇特,像个大概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少?”
宋凌霜和长孙珏沉默了。腰牌的纹路确实独特,但是否真的未有相似之物他们也说不好。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即使不是,仅是这“相似”也可能是摸瓜的那根藤蔓。
宋凌霜在意的还有一事。如果身怀腰牌的男人真的瞬间消失,很有可能是用了瞬行术。
“瞬行术”,这么罕见的术法他们最近却频频遇到。再加上当年那群袭击青岩山的黑衣人也是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现在想来是不是也可能是瞬行术?
这么多的巧合,已经说不过去了。
“那青楼在哪儿?”宋凌霜问。
“珠城。”
宋凌霜望向长孙珏,正巧长孙珏也望过来。二人心领神会。
如果说之前这腰牌还只有五六分的可能是他们要找东西,现在便成了七八分了。
长孙珏问,“请问前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黄山说:“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我便接到了消息,然后立刻燃了锦铃符。”
也就是说,在长孙珏带着宋凌霜逃离华氏追杀的当天,腰牌现了世。
华晨与华云征灭口失败,万鬼崖走尸面临曝露,华氏用腰牌召回黑衣人吩咐对策。
说得通。
但说得通不代表就是。即使在这个节骨眼上,宋凌霜仍然很清醒。他不排除一切都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偏见而先入为主。
他们拜别齐黄山,朝城外走去。
长孙珏没问,因为他知道宋凌霜要去哪儿。
几刻之后,他们便站在百草斋的门前。
常沁今天不在,常苑自己来开的门,见到二人有些惊讶,道:“昨日才去的信,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什么信?”宋凌霜问,忽然明白过来,“常先生是有发现了?”
常苑点头,将二人引进书房,“我几乎可以肯定,红焰疫是人为所致。还有,我发现,暗灵力亦可以附着于物件之上!也就是说,不光是修士,即使是普通人,只要能够掌握利用暗灵力的方法和拥有足够的紫晶石,就能够拥有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的力量!如此可怕的东西,若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赤州必有大祸!”
常苑一口气说完,语气异常激动,“所以我已经书信各大世家宗主及你二人将此事告知。你们莫不是因为接到信才来的?”
长孙珏摇摇头,“我们并未收到书信,只是路过此地,想向先生求证一些事情。闻先生所言,却是没有必要了。”
宋凌霜和长孙珏心下猜想十有八九都落了实。
瞬行的走尸,红玉镯子,黑衣人的腰牌,华晨的短刀,包括只存在于黄金时代的门符,这些看似不合常理,需要大量灵力支撑的术法追溯其源头都是华氏。
宋凌霜猜测这些灵力的来源很可能是紫晶石。但如果暗灵力不能加以利用,他的推论就不成立。而如今常苑所言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那请问常先生,”宋凌霜皱着眉问,“暗灵力是否能附着于尸身之上?”
常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问:“何出此言?”
“先生先告诉我们,可是不可?”
常苑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未想过。”
“还有一个问题,”宋凌霜神情严肃,“常先生说已经书信通知各大世家宗主,是否四大世家都在内?”
常苑点头。
宋凌霜望了长孙珏一眼。长孙珏知他所想,此事华家一旦知晓,必定有所防备,许多踪迹就更加难寻了。
宋凌霜又问:“什么时候去的信?”
“昨日。”
宋凌霜看向长孙珏,又看向常苑似要开口,却被长孙珏握住手臂。
长孙珏抿嘴看他,摇摇头。
宋凌霜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对常苑道:“常先生,晚辈有一事相求。既然先生已邀各位名士相商,可否将地点改一改?但是改地点之事,还请不要告知华宗主。”
长孙珏不可查觉地轻叹一声,松开手。
常苑问:“为何要改?又为何要瞒着华宗主?”
“晚辈之后定会解释,还请先生帮晚辈这个忙。”
“改至何处?”
“阴山,万鬼崖。”
阴山万鬼崖,夏氏私狱,地处偏远,常苑也只是听过,据说是个极为阴森之地。他答应宋凌霜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为眼前这两个晚辈是他平生至交长孙桓的儿子和徒弟。
其二,紫晶石本就是由宋凌霜带来,如今他们似乎也找到一些线索,虽有不便道明的原因,他也该顺了这个人情。
宋凌霜二人甚是感激,打算即刻启程赶赴万鬼崖。而常苑则道自己尚有事未能离开,叫二人先行一步。
二人离开百草斋的时候恰巧常沁采药回来。她一贯冷淡,轻轻瞥了他二人一眼便与她师父说话去了。
宋凌霜听到些只言片语,当下没有说什么。等走远了,他问长孙珏:“常先生说的有事,原来是要给贵妃娘娘制新药。你说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常先生对谢贵妃那是真的上心,上次也是谢贵妃开口,常先生就立马现身了。”
长孙珏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就你多事”的眼神。
宋凌霜习惯性忽略长孙珏的冷眼,继续道,“上次看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情形,却又生分的紧,你说怪不怪?”
长孙珏终于忍不住开呛:“与你何干?”
“与我自然无关。但与我无关的事儿多了,还不许我好奇一下?”宋凌霜嬉笑着跟上去,顺手搭上长孙珏的肩道,“阿珏,师兄跟你商量件事儿呗。”
宋凌霜要跟长孙珏商量的其实是如何从皇城再回阴山的事儿。
阴山与皇城接壤,比起陆路,两地往来其实有更快的方法。这更快的方法就是走水路。从皇城外的码头上船沿祁江可直入阴山地界,然后转河路,再转陆路,到万鬼崖要不了十天。快的话七天足够。
水路虽不为长孙珏所喜,但事急从权,此次倒也没有异议。
江路起码得走上五天,上了船长孙珏就窝在船舱的客房里了。
宋凌霜知道走水路是委屈了长孙珏,也不多打扰,由他在房里看书。他自己自然待不住,时不时到甲板上去走动走动,看看风景与同船客人唠唠嗑儿,倒是难得清闲。
也就是这时候,他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第32章第三十二章
宋凌霜本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很快结交上了朋友。
此人名叫江睿,非仙门中人,是个书生。
因江睿是南陵人,宋凌霜一开始就多聊了两句。没想到江睿十几岁起就四处游历,谈吐十分有趣,宋凌霜便与他生了亲近。
到了祁江阴山码头转河路的时候,二人分别还十分不舍。
“就此别过,宋兄保重。有机会到南陵莲山脚下寒舍去,我等你一起喝我离家前埋下的酒。”
江睿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生前爱喝酒,于是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酿得一手好酒。当年父亲去世,他离家游历之前一口气酿了十几壶酒,埋在门前树下,等将来回家了喝。
他与宋凌霜一见如故,这事他在船上与宋凌霜说起过。宋凌霜笑着说他也想喝,于是就有了此番临别赠言。
宋凌霜一揖手道:“一定!江兄也保重。”
自小乞丐送命于华晨之手,线索接踵而至,暗灵力之事却愈发疑团重重,宋凌霜心间一直沉重。这几天江上漂游,与普普通通的江睿聊些普普通通的家乡事,难得觉得岁月静好,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长孙珏看着二人告别,冷着脸声音不大不小地甩出一句,“矫情。”
宋凌霜也不介意。除去缺了些钱,江睿的人生仿佛就是他一直憧憬的逍遥日子。他自己过不了,从别人那里听听也是好的。
他看着江睿走远,心想那句去莲山脚下喝酒的承诺怕是终究要落空。但留个念想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笑了笑,转身跟长孙珏上了包下的小船,继续沿河道往东。
上了小船后就没有那么平稳了。
长孙珏虽不至于晕船,但坐在船舱里脸色也好不起来,连书都不看了,只是闭目养神。他对水的厌恶和恐惧是骨子里的,自己也控制不住。
万鬼崖越来越近,宋凌霜心思也沉重起来。
此时夜深,二人谁也不说话,船舱里安静得很,只听得见外头船夫划桨的声音。
宋凌霜约莫着天亮应该能到离万鬼崖最近的埠头,于是问长孙珏,“那日在常先生那里,你本不同意我拜托常先生召集各大世家去万鬼崖。为什么?”
长孙珏抬头望向他道,“我觉得太过仓促。”
“若不仓促,如何让华仲扬措手不及?”船舱中幽暗忽闪的灯火映在宋凌霜眸中,映出的是隐隐的忐忑。
与其说他是在说服长孙珏,不如说他是在说服自己。
长孙珏低头沉默了一阵,宋凌霜以为他又要不答话了,他却又抬起头来道,“来都来了,便赌一把吧。”
这回轮到宋凌霜沉默了。他是个喜欢冒险的人,此时却很不喜欢这个“赌”字。
忽然,长孙珏神色变了。
紧接着就听到船家大喊一声,“大浪要来!客官小……”
船家语还未毕,船身就猛然一歪。河水汹涌而至,宋凌霜和长孙珏被浪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就被冲出船舱。
没有了遮挡,外边更是风雨交加浪涛骇人。
铺天盖地的水花打在脸上让宋凌霜睁不开眼,也不知是浪还是雨。他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船家已经不见。然后他跌跌撞撞想去找长孙珏,刚转身就看到一个大浪袭来,将甲板上的白色身影冲入了河中。
宋凌霜心中大惊,想也不想便朝着刚才长孙珏落水的方向跳下。
他在水中慌忙寻找长孙珏的踪迹。河水本就浑浊,加上被风浪一搅更是看不清楚。
河面上没有他就潜到水下找人。他知道长孙珏在水中待的时间越长越是容易被浪冲远,所以一刻也不敢耽搁。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水下的长孙珏惊慌失措,手脚胡乱挥舞着,却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沉。他本就害怕,被大浪一冲脑子更是蒙了。身体越往下沉,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轰隆作响。
宋凌霜在暗流汹涌的河水中飞快地游过去,一把拉住长孙珏的手,企图将他往上拽。
无法承受的恐惧让长孙珏神志不清,本能地反抗一切碰触到自己的事物,灵力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流出,同时反抓住宋凌霜双腕拖得他一起往下沉。
宋凌霜不得不施术将失控的灵力化去好让长孙珏不至于伤着自己。他看着面如死灰的长孙珏心里着急得要死,可又腾不出手来施上一个闭息咒。长时间待在水下连他自己也开始气闷。
长孙珏瞳孔中尽是惊恐,他好像终于憋不住了。
宋凌霜看见他脸颊抽搐,似乎下一刻就要张嘴喊叫。
这个傻子要呛水了!宋凌霜想。
情急之下,他双手往后一扯将长孙珏整个人拉过来,对着长孙珏的唇便堵了上去。因为碰得太猛,还撞到了牙齿。
唇齿相碰的瞬间,长孙珏僵住了。他停下胡乱挥舞的手脚,暴走的灵力也随之消失。
河水刺骨地寒,只有唇与唇之间倍显温暖,仿佛有人用这温度告诉他,“别怕,我在!”
失了焦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用嘴去堵对方的嘴本就是情急之举,是宋凌霜能想到的不让长孙珏呛水淹死的唯一办法。可等到碰上了,他自己也愣了神。
明明生死之间,他却奇怪地想,这么冰冷的人,唇竟然也是温的。
宋凌霜还在愣神,忽然长孙珏闭上了眼。下一刻宋凌霜便感觉到一片柔软。
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对方在做什么。待到反应过来了,他脑海中如有雷鸣,全身僵硬。
他睁大了眼睛。
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水中青丝飘舞,绕在自己脸旁。
他想将对方推开,却被死死抓住。
有一种侵略带着炽热和霸道,蛮横地要将他吞没,在这冰冷的河水中烧出了一团火。
那火化作酥麻渗入全身,不容他抵抗。
宋凌霜体内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那感觉如洪水猛兽,冲破了他最后的防线。
于是他狠狠反扑回去,如同食髓知味,贪婪地攻城掠地,像是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随着疯狂逐渐沉静,手腕上的力道也消失了。
待到宋凌霜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对面的人竟然昏厥了过去。他即刻清醒,掐了一个闭息咒,带着长孙珏向水面游去。
宋凌霜拽着长孙珏出了水面才发现船已经翻了,船家仍不见踪影。
此时风高浪大,他还带着个失去意识的长孙珏,再去找人太不明智。于是他只能先游向岸边,心下祈祷常年水上为生的船家能大难中脱险。
好不容易上了岸,长孙珏仍处于昏迷之中。
宋凌霜用灵力轻探,知他身体并无大碍,大概是刚才惊吓过度所至才失去意识。
他心下稍安,打算将长孙珏安置好再下水寻人,却听得远处一声喊,转头便望见船家朝着他们跑过来。
船家喘着气,看来也是刚上岸不久。他见二人无事也是一脸欣喜,要帮宋凌霜将长孙珏扶起来。
宋凌霜摇摇头,示意自己可以,于是一把将人打横抱起,离开了河边。
刚才他们上岸之时风浪已经变小,此时河面竟然已经完全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惊涛骇浪从未有过。
船夫离开的时候望了一眼,眼中疑惑但也没有多说。
三人从河边一路往山里走,在野草横生的林子里找了片平地,生起了火。
船家对这样的事似乎有过经验,将湿漉漉的外衣拧了把水架起来烤上就跑去找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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