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宗主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您这样,弟子担待不住啊!”
距上次相见不过两日,华云征却判若两人。他之前也好歹算得上是样貌俊朗,然而此刻却形容颓丧,脸色不正常地苍白。仔细看,能看见他腮上带着胡渣,眼下有些暗青,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
华云征对身边弟子的话顾若罔闻,只是大斥一声:“开门!”凶狠的目光从刚才起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宋凌霜。
看守的弟子惹他不起,但又不敢违抗宗主命令,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师兄。
不见动静,华云征转过头去看向他。
弟子碰上疯狼一样的眼神吓得腿都软了,那眼神分明在警告自己要是再敢耽搁后果自负。他连忙战战兢兢去开了牢房的门,但他也不敢擅离职守放任华云征一个人在此,只好吊着胆子退后几步在一旁忐忑不安地观望事态的发展。
宋凌霜此刻没有灵力,废人一个。华云征一走进牢房,长孙珏就已握着君笑挡在宋凌霜身前。
华云征瞪着宋凌霜,“你杀了他,你偿命。”他眼里像是装着整个地狱,但声音却出奇地平静,可宋凌霜还是在那平静中听出了杀意。
在这之前,他一直怀疑这是否是华家的一场大戏。直到此刻见到华云征,他才相信,华晨是真的死了。
不知是否是人在绝境总能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华云征身上灵力疯狂涌出,栖身攻过来。此前宋凌霜与华云征交手数次,这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确实是当得起华仲扬的青睐。
然而华云征想要取宋凌霜性命,却不得不突破长孙珏这道防线。
论功夫论修为,长孙珏较华云征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此刻他不敢动真格的。平日里他不顾人情世故,但不代表他就不懂人情世故。宋凌霜如今担着杀害华氏嫡子的嫌疑,他若再伤了华云征,这事情就说不清了。
所以面对华云征致命的狠手,长孙珏却只能以防为主,死死守住不让剑光越过自己。
僵持之下华云征被磨得失去了耐性,干脆弃守专攻。不光是身在其中的长孙珏,就连一旁的宋凌霜都看出来了,他是不要命了。
华云征不要命,长孙珏却不敢要他的命。这架打得委实窝火!
华云征招招针对宋凌霜,所以长孙珏的身法防卫也自然是以宋凌霜为主。宋凌霜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配合长孙珏走位,不给他添乱。但他也明白长孙珏的困境,脸上的焦急和担心一目了然。
宋凌霜与长孙珏之间无间的配合刺痛了华云征。他目光一狠,原本直指宋凌霜的剑忽然一转刺向长孙珏。长孙珏全副心思都在宋凌霜身上,一时间回防不及,情急之下只能尽可能侧身避过要害,同时伸出左手往身前一挡。
长剑划过,耳边似有蜂鸣。
长孙珏堪堪躲过剑锋,左手手腕的半截发带应声落地,一道血口从手背延至手肘,深得骇人。
宋凌霜情急之下往前迈了一步,“阿珏!”
华云征瞅准机会再次刺向宋凌霜。
长孙珏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灵力瞬间提升至峰值,挑开华云征的剑,横起君笑避开剑刃,只用剑身朝华云征胸口平着一拍。
华云征被震飞出去,撞到墙上吐出一口鲜血。他扶着身后的墙勉强站起身来,抬起眼狠狠地望着面前的二人。他好似全然感觉不到疼痛,连嘴角的血都没擦,颤抖的手拖着剑,又要冲上前来。
长孙珏蹙起了眉。
宋凌霜急得朝一旁那个已经脸色苍白的华氏弟子大叫:“你就真的这么干看着吗?快去叫人啊!”
话刚落,数十名弟子冲入私狱,紧随其后的还有华仲扬和如今贺氏的当家贺菱。贺氏自红焰疫以后势力大不如前,凭借着以前的交情与华氏走得很近。
宋凌霜总算一颗心暂时放下,心道算那小子还有点眼力见。
华仲扬一进来就施术将华云征制住,丢给身后的弟子,吩咐道,“带回去关起来!”
比起前些日子,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面色铁青,眼里还残留着悲痛的神色。他扫了一眼宋凌霜,最后看向长孙珏道:“长孙公子,华某本就无意将你囚禁于此。不然还是先去客房,将手上的伤处理了吧,也叫华某好给长孙宗主一个交代。”
长孙珏:“我不走。”
“要你走你就走!任什么性!”宋凌霜恨不得敲一敲这个榆木脑袋。
“伤在此处也可以处理,我不走。”长孙珏不松口。
华仲扬根本不在乎长孙珏的死活,只是考虑到要顾忌些面上的事情,才好声好气劝长孙珏离开。没想到这小子还不领情,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
贺菱见气氛骤冷,开口打圆场,“华宗主,既然长孙公子执意如此,那不如请人拿些药和纱布过来,让他尽快处理伤口才是。”
“药我有。”长孙珏惜字如金。
宋凌霜看不下去了,无奈叹了口气,颔首向贺菱感谢:“多谢贺宗主。烦请托人拿些纱布与清水来就好。”他回头看了长孙珏一眼,又补了一句,“再有些针线就更好了。”
华仲扬冷冷看了宋凌霜一眼,算是给了贺菱一个面子,吩咐人去安排后就甩袖走了。贺菱向着宋凌霜微微致意,也跟了出去。
不多久,清水、纱布、还有宋凌霜要的针线就送到了。
长孙珏左手白袖已被血染透,还未止住的血从伤口沿着手臂,最后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滴滴落到地上。
长孙珏注意到宋凌霜盯在自己手臂上的目光,灵力一动,净衣咒就将袖上的血除得一干二净。
宋凌霜气笑了,“衣服清干净管用吗?你的手呢?”说着连忙过去,将长孙珏袖子轻轻挽起,露出长长一道皮肉外翻的血口,看得宋凌霜又生气又心疼。
催促完长孙珏吞下一颗还息丹,宋凌霜用清水仔细将伤口擦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上了药。整个过程长孙珏一直安安静静的,也不叫疼。
看着如此乖巧的长孙珏,宋凌霜都不舍得埋怨他刚才胡来了。其实从他看到伤口开始,他这几天的郁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哪里还顾得上冷战不冷战。
他抬眸看了一眼长孙珏,温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一圈一圈用纱布将伤口缠上,既怕不够紧不能止血,又怕弄疼了长孙珏。
长孙珏没说话,看了一眼宋凌霜左手腕上还缠着的自己那半截发带。
宋凌霜注意到他目光所及之处,会意笑道,“那时候在阴山,你也是靠它吧。但就算是有这符咒,也得离得够近才管用啊。”
“感应不到你,就说明你人已不在明河。以你的性子,你若不在清州,就是在阴山。”
宋凌霜:“那如果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呢?”
长孙珏:“都没有就去南陵,西岐,皇城,北陆……一个个找下去,总会有的。”
宋凌霜心中生出些许复杂的情绪,连忙用笑掩去眼中泛起的涟漪,“现在这符咒也没用了。”
刚才长孙珏手腕上的发带被华云征一剑划断,胳膊上都是血,符印早就被血糊成一片,刚才被宋凌霜清理伤口的时候连带着擦干净了。
长孙珏垂眸不语。
宋凌霜帮长孙珏包扎好伤口,又拿来针线,一针一针将孙珏破裂的衣袖缝好。只是他五大三粗,哪里干过这等精细活,线缝杂乱无章,断口也没有对齐。他看着自己的成果老脸一红,偷偷瞄了长孙珏一眼,心虚道,“你先凑活,总比露胳膊强。”
长孙珏看了一眼自己袖上那粗糙无比的线缝,将手抽回,不予评论。
宋凌霜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将污水和针线都收拾好放在牢门边,自己又回到长孙珏身边坐下。
“华仲扬想你死,本来完全可以借华云征发难。但他却没让华云征继续撒野,这有点说不通。”长孙珏蜷起一只腿,将受伤的手架在自己膝头,平静道。
宋凌霜:“或许是顾忌着贺菱呢?”
长孙珏:“华仲扬何需给贺菱面子。”
宋凌霜也知道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真的杀了华晨?”
长孙珏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没杀吗?”
“我要是骗你呢?我又不是没骗过你。”
长孙珏不说话了。半晌,他转过头,望着宋凌霜。
少年瞳色如墨,目光清澈,问道:“那你骗我了吗?”
明明是自己挑起的话题,宋凌霜却被他望得莫名其妙有些心跳加速,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当,当然没有。”
长孙珏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宋凌霜挠了挠自己的头,让心情平复下来,然后说道,“华晨应该是真的死了。他们说是因为我踢了他一脚,但我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我自己知道,那一脚绝对死不了人!这事蹊跷。”
长孙珏安静听着。
从小到大,宋凌霜原本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沉默。可现在好像有什么变了,变得长孙珏一不说话,他就坐立难安。正寻思着要找什么话题时,他却听见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宋凌霜转头发现,长孙珏靠墙坐着,受伤的手仍然架在曲起的膝上,头微微偏向一边。
他睡着了。
他与华云征打了一架,刚才服下的药丸也有止痛安神的功效,当是倦了。
宋凌霜看着沉沉睡去的少年,心情有些沉重。
他是哥哥,怎么反倒让弟弟来护着自己了?师父很快也要到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作何感想。
宋凌霜叹了口气,他最不愿意连累师门,但终究还是连累了。
三日之后,宋凌霜和长孙珏被带到堂前。
宋凌霜这时候还不知道,等待他的还有一个天大的高帽。
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疫苗发烧ing
再怒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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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三十七章
如今仙门还说得上话的人全到了。
华仲扬与长孙桓,谢桐,柯以长,常苑等人坐在堂上,堂下一众华氏弟子分站两边,显得站在大堂中央的宋凌霜和长孙珏二人有些势单力薄。
今日华云征倒是没在。
很明显堂上之人已知事由。宋凌霜看了一眼长孙桓的脸色,便知道事态不容乐观。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等着。
华仲扬先开的口,他看起来比之前更显疲惫,“你为何要杀害我儿?而且还用的是红焰疫这般残酷的手段!”
宋凌霜已准备好对华晨的死矢口否认,可这一问却把他给问懵了,“红焰疫?红焰疫跟此有何关系?”
华仲扬:“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装傻?”他略显悲恸之色,“晨儿怎么死的,你最清楚!”
宋凌霜:“他怎么死的?”
谢桐看华仲扬阴着脸不说话,解释道:“华少宗主是因感染红焰疫而去世的。”
“不可能!”宋凌霜脱口而出,下意识望向常苑。
常苑神情凝重,点头道:“华公子的确死于红焰疫。”
宋凌霜愣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他并未结丹。”长孙珏指出问题所在。
众所皆知,红焰疫只传染修士。
常苑:“红焰疫并非只会侵害金丹。红焰疫的本质是暗灵力,暗灵力通过灵力传染。普通人无法使用灵力,一般来说没有感染途径,这也是为何当年红焰疫盛行之时并未见凡人感染。但如果修行者故意将暗灵力渡入凡人体内,以凡人的心脉更是难以承受,症状也会比修行之人更为严重。”
“你与晨儿发生冲突,大庭广众之下更有数十人佐证你当日曾说过要杀了他。如今晨儿因红焰疫而亡,有紫晶石的除了你便只有常先生,难道你要说,杀害晨儿的,是常先生不成?”华仲扬怒目而视,捂着心口,句句直指宋凌霜。
宋凌霜看着华仲扬演戏,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有紫晶石的又何止我和常先生?你华氏也有!能够制造走尸戕害婴孩,怕是你有的还不少。
可是他无凭无据。之前他已经吃过了空口无凭的亏,此时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毅然道:“我没有杀他!”
华仲扬冷哼一声,“人证物证俱全,又岂容你否认!留你至今,不过是要问清楚紫晶石的来龙去脉和它与你宋氏的关系,以免今后再有他人受害!”
宋凌霜听出那话里的意思,神色一凌,“你想说什么?”
华仲扬对着常苑一揖,“华某听说,常先生多年以前就见过紫晶石,可是真的?”
常苑嘴唇一抿,点头。
华仲扬:“第一次给常先生看紫晶石的人,是谁?”
长孙珏心知不好,低头就看到宋凌霜握紧的拳。
常苑沉默片刻,道:“是阜阳君。”
阜阳君,宋煜,宋凌霜的父亲,宋氏的宗主。
闻言,包括长孙桓与谢桐,堂上几位都露出惊诧之色。而一直置身事外略显不耐烦的柯以长,此刻才生出了几分认真听下去的兴致。
“你想说什么?”宋凌霜一字一句,字字咯血。
华仲扬:“当年你父亲宋煜手中有紫晶石,如今你又用紫晶石谋害我儿性命,你莫非还要狡辩三年前的红焰疫与你宋氏无关?”
“红焰疫之时,宋宗主已经去世……宋公子还小,又一直在长孙宗主门下,如何会与红焰疫有所牵连?”谢桐站出来质疑。
“秀廉君莫不是与长孙宗主交情颇深就要护短?”华仲扬毫不客气地反问,“宋氏有同谋又有何奇怪?青岩山的灭门惨案,难说就不是内讧所致!”
华仲扬的话如一记重刀扎在宋凌霜心上,他忍无可忍,于是决定不忍了,“敢问华宗主又是以何物来豢养会瞬行的走尸?你口口声声说紫晶石与我宋氏有关,与你华氏就无关了?”
“放肆!”还不待华仲扬反驳,长孙桓便一个符法打到宋凌霜胸口,将他震飞出去。
宋凌霜嘴角溢血,还来不及委屈就惊觉体内灵力重新充盈。长孙桓这一击,竟然解开了他被封住的灵脉!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却从他严厉的表情中看不到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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