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绡帐被湖风扬起,露出后面几张稚嫩精贵的少年面庞。他们似乎远远从这边笑了一下,有个人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然后抬起手,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什么东西。
草帽男人还没看清那是什么,突然脚下的船一个剧烈摇晃,下一瞬木板毫无预兆的破碎开,他和同船的两个伙伴一块跌进了湖水里面!
“怎么了!”
惊叫声乱成一片,转眼间三条船全都被击碎,七个渔民通通栽进了湖里!
但所幸他们常年以打渔为生,个个水性都不错,很快从湖里浮起来,摸了把脸惊疑不定的看向越来越近的画舫。那画舫已经驶到他们近前,只见上面两个少年笑嘻嘻的拿出一个鼓囊囊的、里面不住蠕动的袋子,打开封口,把里面一兜黑黢黢的东西倒进了水里!
小年轻一瞬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看清了那倒下来的东西是什么——是一群黑蛇!
“救——救命啊!!!”
他惨叫一声,四肢并用的拼命凫水往远处跑,可那黑蛇不知是什么品种,比寻常的蛇大了两三倍不止,且游动速度极快,闪电般在水里追上来,一下子蹿到他的后背上!
“啊!!”
淬着毒汁的蛇牙深深嵌入他的脖颈,黑血霎时喷涌而出,小年轻眼眶暴睁,一句话没说就死透了。
“小石头!”
光膀大汉见状大吼一声,余光见一条黑蛇往自己这边窜过来,咬牙反手从后腰拔出一柄匕首,狠狠向黑蛇刺去!
黑蛇被刺中眼睛,疯狂的扭动身子逃开去,大汉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瞬四五条黑蛇齐齐扑到他身上,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把他拿着匕首的右手咬了下来!
蛇群贪婪的缠住绝望奔逃的人们,用尖牙一块块撕下他们身上的皮肉,吮吸着肉里流出的鲜血。碧蓝的湖面飞快的被染红了,犹如每日傍晚,夕阳余晖渡上的一层飞霞。
画舫里的少年们手里捧着玉壶,看戏一般嬉笑着,一张张青涩稚嫩的面孔上,是令人毛骨悚然、天真漠然的残忍和快乐。
湖面上的动静渐渐消失了,湖底的鱼儿受不了腥臭的血味,飞快的逃走了。
孙晟看着漂浮在湖面上的断肢残块和猩红血色,惬意的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
架不住孙城主的盛情挽留,沈不渡和谢昀在城主府留宿了一晚。
“他这比客栈舒服多了,不住白不住。”沈不渡嘱咐谢昀,“孙城主叫我去他那再聊聊,你没事就早点睡觉,别去外面了。”
他担心谢昀再遇上孙晟。
谢昀听话的点头应了,沈不渡走后,他在房中翻了会儿书,约莫一个时辰后,窗外隐隐传来动静,谢昀起身向外看去,望见了远处的小道上孙晟的身影。
他估摸了一下时间,把书放回原处,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孙晟现下的心情不错。
中午的娱乐游戏勉强安抚了他的怒火,晚上又和那帮狐朋狗友去玩了几个时辰,他基本已经把白天的事儿忘了,嘴里哼着小调准备回去睡觉。
谁知没走几步,正看见那个黑衣少年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站着。
“真他妈晦气……”孙晟一脸邪门,本来不错的心情立刻垮下来,偏头狠狠啐了一声,扬起调子道,“没听过好狗不挡道?还不赶紧给爷滚开!?”
谢昀一言不发的望着他,身影一动不动。
孙晟本来已经不打算和这人一般见识了,谁知道对方上赶着来触他霉头,顿时一股子邪火直往头顶,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聋他妈是不是?摆那副死人脸给谁看?以为自己有个靠山就了不起了,在老子眼里你连个屁都不是!”
谢昀依然无动于衷,黑暗中嘴角似乎轻轻扯了扯,几不可闻的发出一个讽刺的冷笑,然后冷漠的转身离开。
就是那个冷笑和转身前的那个眼神,把孙晟彻彻底底激怒了。
一时间,什么顾虑什么后果全被他抛在脑后,他眼底冒着嗜血的红光,猛的抬起右手腕,对准了谢昀的后脑。
黑暗中风声一响,谢昀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孙晟走过去,像提垃圾一样提起他的头发,看着昏迷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狞笑。
——
“沈公子,我是真心欣赏你,你可一定要留下……”
沈不渡来见孙华茂,本是打算从对方口中多了解些消息,可对方想留下他的心思简直明晃晃的刻在脸上,三句话不离这个话题,听的沈不渡耳朵快要生了茧子。
他忍不住抬袖打了个哈欠。
“沈公子是不是有些疲了?”孙华茂笑着,招手让侍女送上两小碗冰镇杏仁酪,“来,吃些宵夜解解暑!”
沈不渡来了些精神,估摸着谢昀这个时辰应该还没睡,于是道:“可否麻烦城主让人给我小弟送去一碗?”
“唉呀……你看看我这疏忽的!”孙华茂连忙令侍女新端了两碗冰镇杏仁酪去给谢昀送去。不多时侍女却端着杏仁酪回来了,回复道:“谢小公子不在房中,婢子怕这吃食放久了变坏,就先端回来了。”
沈不渡微微蹙眉:“他不在屋里?”
“是。”侍女回答,“我这院里寻了一圈也未见到小公子身影。”
孙华茂:“少年人贪玩,大概是跑到府里其他地方闲逛了,没事的。”
沈不渡却立刻站起来道:“失陪了,我还是回去看看。”
孙华茂没想到他对这个弟弟还挺重视,于是也不敢怠慢,亲自陪着他回去,又遣府中下人到处去寻,可愣是没找到谢昀身影。
孙华茂说:“是不是跑到府外面去了?我让人去街上找找……”
沈不渡抬手止住他,黑夜中面沉如水:“孙晟住在哪里?”
——
谢昀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类似牢房的地方。
房间封的很严密,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四壁上点着油灯,勉强将这方空间照出点光亮。
谢昀环视一周,发现房中不只有自己,还有七八个十几岁的孩子,有男有女,个个靠墙坐着或是躺在地上。
再仔细看,会发现这些孩子的情形都十分可怖——他们身上全都残破不堪,有的少了手臂,有的缺了脚趾,甚至有一个女孩丢了一只眼睛;他们的伤处被白布草草包扎着,源源不断往外渗着血迹,似乎目的不是为了治疗,只是保证他们暂时死不了而已。
几个孩子的状态也很相似,或许是已经经历了极端的恐惧和绝望,他们一脸麻木的躺在那里,除了还有微弱的呼吸,已经和死去没什么差别了。
谢昀只一眼就明白,这些孩子,遭受过和白日见过的那只奶狗同样的待遇。
门外传来锁链打开的碰撞声,屋里的孩子如同闻见什么可怕的声音,了无生气的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那缺了眼睛的女孩拼命把自己锁在墙角,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尖利哭声。
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打开门走进来,没管那些孩子,一人一只胳膊把谢昀拖了出去。
外面要比房间里亮好几倍,谢昀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被扔进了一个黑色的铁笼——和关狼狗的那个很像,但要大上几十倍,非常宽阔。
给人留够了逃命的,或是让观赏者看笼中人逃命的余地和空间。
谢昀向外看去,隔着黑色的铁栏,果见孙晟坐在笼子外视野最佳的地方,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只冒着白烟的玉壶。
见谢昀看他,孙晟冲他露齿一笑,然后放下玉壶拍了拍手——
笼子里响起闸门启动的声音,谢昀回头望去,只见距他几十米远的地方缓缓升起一面铁板,在那黑黝黝的洞口中,三只大狼狗缓缓走了出来。
那狗像他白日里见过的,又好像不是——因为它们太大了,好像被喂了什么东西极速撑起来一般,一只足有六七米高,外形也更加怪异可怖,眼睛红的像在滴血,锋利的爪子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深沟。
这畜牲不像狗,倒有点像狼了。
它们盯着谢昀,哈着气张开嘴,腥臭浓黄的涎水从嘴边流下来,滴落在蠢蠢欲动的爪子旁边。
谢昀双眸紧盯着那三只畜牲,右脚往后撤了一下——
似乎是一个无声的信号,那三头狼低嚎一声,猛的向他冲过来!
谢昀毫无停顿的转身向后方跑去!
那狼的速度十分快,几乎是一跃就追上了谢昀,一只狼爪足有三个少年那么大,猛地往下狠狠一拍!
沉重的气压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从头顶降落,谢昀却连看都没看,往侧面就地一滚,惊险万分的贴着狼爪避开来,继而往另一方向奔去。
这三头狼虽然大的吓人,但也有缺点——体积太大反而限制了它们的行动,谢昀的动作又十分灵活,一时间竟完全没在恶狼爪下吃亏。
外头的孙晟看的心头冒火,他是来看狼玩谢昀的,可不是来看谢昀耍狼的!
他抬起右手的护腕,隔空狠狠给了其中一匹狼一个痛击。那狼被击中后果然变的更加凶恶狂躁,嘶吼一声猛的加速冲上去,一爪堵住谢昀的退路,张大嘴一口咬了上去!
空间不足,谢昀闪躲不急,被那恶狼一口咬中了右边胳膊,登时发出一声闷哼。
鲜血顺着恶狼发黄的獠牙淌下来,铁锈味儿把它刺激的更加兴奋,它咬着谢昀的手臂晃了晃脑袋,微微昂起头,看样子是打算把他高高甩起来,然后张开嘴一口吞了!
谢昀微微压低了眉眼,还未做出动作,下一瞬那狼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松开嘴把他扔了下去!
谢昀没有摔在地上,他落进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里。
他抬起头看见了沈不渡,对方那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俊脸上布满了寒霜,眸底隐隐压着一层怒火。
“你……”
在他们身后,方才那狼吃了亏,此时不甘心的爬起来,和另外两只从背后一起冲沈不渡扑过来,沈不渡却头也没回,一手护着谢昀,另只手挥了挥袖子,快如雷霆地将那三匹狼隔空打飞出去!
铁笼外,孙晟猛的站了起来!
沈不渡把谢昀抱出铁笼放在地上,眼见他半个身子都被自己的血浸透了,胳膊上寸深的撕裂伤狰狞无比,皮肉都往外翻卷出来,脸色不由冷的更厉害,眼里的怒意几乎就要克制不住。
但他什么也没说,迅速封了谢昀身上几个大穴,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瓶,紧急给他的伤口做了清洗和包扎,又喂他吃了几粒凝血丹。
“我没事。”谢昀见他脸色实在太差,忍不住出声安慰,“其实不怎么疼……”
沈不渡沉着脸看了他一眼,谢昀就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在这等我一会儿。”沈不渡说完,径直向孙晟走去。
见那年轻男人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孙晟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竟从未像此刻般感受过如此清晰明显的恐惧和战栗。
他竭力保持冷静,高声辩解道:“是他自己在府中乱跑,擅自跑到我这里来的!我什么也没对他做——”
沈不渡似乎压根没理会他说什么,在孙晟惊恐的目光中走到他面前,在他右手腕上极快的抹了一下,然后一把薅住他的衣领,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扬手将他整个人扔进了铁笼中!
“砰!”
孙晟重重摔在地上,他虽亦是修士,却被这力道千钧的一扔给砸了昏头转向,待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身居何处时,吓的浑身起皮疙瘩疯狂往外冒,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往外跑!
铁笼外,沈不渡再次一挥衣袖,将笼门牢牢的锁死了。
“不!放我出去!”孙晟目眦欲裂,脖子因用力布满了青筋,不可置信的吼道,“这是城主府,这是我家!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可无论他怎么喊叫怒骂,外面那人都只是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目光寒凉的看着他。
孙晟咬紧牙关,极力克制恐惧,转过身看着那三只已经逐渐缓过劲儿来的、慢慢向他逼近的恶狼,眼中冒出狠厉的杀意,决定自己解决这几头畜牲。
他左手摸向右手护腕,准备给这畜牲来个致命一击,结果一摸之下脸色剧变,猛的低头一看——
右手上的紫色护腕已经不翼而飞了!
电光火石间,孙晟突然忆起那男人把自己扔进来时,在自己手腕上碰的那一下……
霎那间,孙晟如坠冰窖。
那人是故意的!
铁笼外,沈不渡手里拿着那个紫色护腕,瞥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
这是件修真界中颇受欢迎的珍器,名叫“快哉风”,是一种十分好用的杀器。它不像其他暗器需要配备刀片毒针之类的小零件,而是可以将风转化为锋利到足以杀人的“刀”,让人防不胜防。
没了这东西,凭孙晟那点修为,是杀不死那变异的狼犬的。
果然,孙晟虽是个修士,但不知是不是被吓软了,动作居然还没谢昀这个凡人利落,没跑两步就被狼一口咬在了腿上,发出一声痛极的惨叫。
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赶来,原来是方才被落在后面的孙华茂和闻声而来的城主夫人。他们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眼看见铁笼里的画面,顿时大脑一空,身子一软,差点当场吓昏过去。
“我的晟儿!!”孙夫人白着脸颤声叫道,伸出长长的涂着寇丹的指甲指向跟随而来的护卫,“蠢货,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少爷救出来!!”
护卫们一拥而上,可那铁门邪了门似的就是打不开,他们满头大汗道:“老爷,夫人,这门被封上了!”
孙华茂六神无主,目光落在遍是血痕的谢昀和神色漠然的沈不渡身上,这才恍然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立刻冲上去道:“沈公子啊!我儿酿下大错,我一定重重给你和令弟赔罪!但求你先把他放出来,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孙夫人的态度可没孙华茂好,一听把她宝贝儿子扔进狼笼的罪魁祸首就在这,冲上去指着沈不渡的鼻子就尖声开骂:“哪里来的疯子,竟然敢害我晟儿!要是我晟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生不如死!!”
沈不渡伸手撇开那挥舞到自己鼻尖的指甲,淡淡问:“你儿子的命珍贵,别人家孩子的命就任由你儿子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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