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骏也红了眼,反手打了过去:“路丹绪,你休要血口喷人!”
方少钧虽悲痛欲绝,但起码还有些理智,扑上去把两人拉开,制住自己的师弟,面向李宏骏问:“大公子,既然你只见到了师父跳崖的背影,那为何笃定他是走火入魔呢?”
“我没有笃定,我只是猜测!”李宏骏铁青着脸说,“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我有那个本事害死沈不渡吗?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不只是我,天底下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
方少钧和路丹绪咬牙不言,但内心知道李宏骏说的是实话。
“纵使已经登顶天榜,师兄也一直在寻求突破,这点你们都知道。”李宏骏抹了抹出血的嘴角,阴沉道,“只有练功出岔,走火入魔,他才有可能身负重伤,神志不清的自己坠了崖。除了这点,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缘由。”
方少钧:“那师父的遗体为何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李宏骏烦躁说,“事发后我和心宁立即带着弟子通过悬天索吊入崖下寻找师兄和谢见欢的踪迹,但把崖底都翻遍了,却一根头发也没找到!你们若不相信,可以自己再去搜!”
路丹绪狠狠瞪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冲去了孤影峰。
方少钧和路丹绪花了两天时间,把孤影峰下翻了个底朝天,连峰壁上任何一处可以藏人的凹陷都找遍了,也没有任何发现。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沈不渡的命牌已经碎了。
有底蕴的修真世家会为每名弟子供奉一块命牌,命牌和修士有着魂魄上的联系,命牌一旦碎裂,即意味着魂魄离体,不久便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存活的可能。
可方少钧和路丹绪都不愿相信沈不渡真的死了。
从李宏骏那再三询问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李心宁更是整个人都不对劲,几乎疯癫一般,谁的话都听不进耳中。他们这才无可奈何的离开了天涯沧海门,试图去其他地方寻找沈不渡的踪迹。
这件事分明有许多疑点,就算沈不渡真的是走火入魔而亡,尸体怎么可能不翼而飞了呢?
更别说有谢见欢紧随其后,方路二人都笃信,只要有一线生机,大师兄绝对不会放弃师父。
所以他们也不会放弃。
“好在,我们的坚持是对的。”方少钧叹了口气,红着眼圈笑道,“这不,总算是见到您了。”
沈不渡拍了拍他的手:“丹绪呢?”
“他在靖平界和我分开行动了,不过想必大师兄也给他传信了,我在收到信息后也立刻给他传了一份。”方少钧说,“估计他很快也就赶来了。”
沈不渡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所以谢见欢被自己赶走后,第一时间传信给方少钧和路丹绪,是让他们赶来保护他吗?
这个人,到底在瞒着他什么?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沈不渡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方少钧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师父。元夕节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您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吗?”
“没有。”沈不渡顿了一下,没有瞒着他,“我是被李宏骏推下去的。”
方少钧霎时面色巨变,手臂立刻绷起了青筋!
“竟然……竟然真是他!”纵然总被人赞誉是正道君子,方少钧此刻也抑制不住满目的仇恨和愤怒,“他怎敢这样对您……当真是狼心狗肺,畜牲不如!!”
沈不渡不置可否:“孤影峰下布了天罡夺魂大阵,我没有防备,让他钻了空子。”
方少钧立刻听出了不对,眼中惊骇更甚:“李宏骏不懂阵法,那天罡夺魂阵难道是……”
见沈不渡没有否认,方少钧出离愤怒了,匪夷所思道:“他们李氏兄弟是疯了吗!?为何要做出这等恩将仇报之事!?”
方少钧所言非虚。虽说李雍收养沈不渡亦是大恩,但李雍死后,若不是沈不渡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天涯沧海门,在当时狼虎环伺的情况下,这个门派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早就被上灵界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鲸吞蚕食了。
说沈不渡对李氏有恩,没有任何人能反驳这个事实。
“或许十几年的手足之情,还是抵不上一个掌门之位吧。”沈不渡轻声道。
李宏骏和他的关系不能说不好。他们相差四岁,似兄弟又似朋友,小时候日日一起练功,也曾结伴出去调皮捣蛋,回来一起被李雍罚站。
李宏骏信任他,依赖他,崇拜他,但也嫉妒他。
沈不渡一直清楚这一点。
他嫉妒自己天赋高,明明只是李雍的一个养子,名气实力却远远超过他这个天涯沧海门堂堂正正的大公子。
提起修真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人人第一个想到的名字是沈不渡,却甚少会有人提到李宏骏三个字。
年纪小的时候还不太在意,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外界那些声音越来越多,那些眼光也越来越偏颇。许多人当着李宏骏的面感叹,李氏长子其实也不差,但和沈不渡放在一起就没法看了。
说沈不渡为什么不是李雍的亲儿子呢,天涯沧海门交给沈不渡才是最合适的。
听的多了,李宏骏看他的眼神就渐渐变了。沈不渡有意不让他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可声音比最小的蚊虫还可怕,它们无孔不入,腐蚀入骨。
沈不渡阻挡不了那些声音,更阻挡不了日益变化的人心。
他和李宏骏隐而未发的矛盾,在李雍逝世并将掌门之位亲口传给沈不渡时,彻底堆积到一个至高点,然后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所以,对于李宏骏积怨成恨,伸手给了他那一掌,沈不渡事后是能够理解的。
他想不通的是,李心宁为何也想杀他。
李心宁小他五岁,从小因为身子不太好,李雍并不强迫他修炼。李心宁的性格也很安静,像个女孩儿似的,从不跟着他和李宏骏上树下河,却总会坐在一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目光安静的追寻着他。
沈不渡从来不会忽视这个小师弟,每次找到好玩的总是先给李心宁一份,还被李宏骏指责说偏心。
每当那时,李心宁就会轻轻笑起来,小心的捧着他递过的小玩意儿,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说:“谢谢师兄,我好喜欢。”
李心宁虽体弱,却极其聪慧,炼丹阵法皆十分精湛,再加上容貌俊秀,文雅如竹,待人温润有礼,在外颇有佳名。可他面对沈不渡时,却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爱撒娇,还胆子小,碰到打雷下雨天,都会要沈不渡来宁静堂陪他睡。
沈不渡也很宠他,对他的要求几乎是无所不应,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来疼。
所以他想不明白,那个总是挽着他的手臂,弯着眼睛含笑唤他师兄的人,为何会亲手布下那天罡夺魂阵,在那个雪夜给了他致命的最后一击。
*
第30章 姬明月
方少钧估计的不错, 仅比他晚了一天,路丹绪就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
以前在天涯沧海门,若论起谁最会向沈不渡撒娇, 那定然非路丹绪莫属, 连李心宁都比不过他。
路丹绪是沈不渡最小的徒弟, 到今年也才十七岁, 他长的精致可爱, 笑起来的时候腮边有一对小梨涡,撒娇的时候甜言蜜语不要钱的说,是最会哄沈不渡开心的一个。
沈不渡曾夸,路丹绪是他见过的最听话的小孩。
门派其他人听了却满脸一言难尽——那是只对掌门您, 在外面若谁惹了他, 这路小少爷怕是能把人家骨灰扬了!
路家在修真界极为出名,不仅因为路家是底蕴丰厚的修真世家, 还因为路家家主是位经商奇才,开的客栈、酒楼、书院、武器店遍布上灵界,堪称修真界的首富之家。
路丹绪作为路家独子,自然是千娇万宠的长大, 路丹绪生的玉雪可爱,又冰雪聪明, 只有一点不太好——他天生灵力衰微, 在修行一途恐怕难成气候。
路家父母倒都十分开明,他们不需要儿子多出名、多给他们长脸,只希望对方平安健康的长大。而且不能修炼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还有亿万家财等着路丹绪继承, 当一个游手好闲、潇洒风流的首富公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路丹绪自己不愿意。
他不承认自己比其他孩子差, 不愿意听到那些人背地里嘲笑他是个只能依靠家族、依靠父母的富二代。
他知道自己天生的缺陷, 但他始终坚信,大道三千,总会有属于他路丹绪的一条。
可他跌跌撞撞寻觅尝试许多年,撞了不知多少面南墙,始终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直到偶然遇见沈不渡。
那人只看外貌,完全是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根本不会让人想到他就是名震三界的第一门派掌门人。对方听了他的困扰和迷茫,说:“那好办啊。你要不要跟我来学音杀术?”
从此路丹绪知道,原来除了刀剑枪戟,乐器也能演奏的惊天动地,气吞山河;纵使灵力单薄,依然可以用别样的方式,站到他想要站到的位置上。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理想中的那条路,并且如鱼得水,很快掌握了音杀术的精髓,年仅十七便凭借以一敌百的惊艳一战冲上地榜八十九,成为颇具传奇色彩的“少年宗师”。
沈不渡是他的引路人,他的指明星,是他发誓要尊敬和效忠一辈子的授业恩师。
因此,得知噩耗时路丹绪有多悲痛绝望,现下就有多激动开心。
“你再哭下去,我这袍子可就没法穿了啊……”
沈不渡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路丹绪的后脖子。这小子见面后第一反应就是抱着他哭,如今都快哭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没消停的迹象,实在是泪腺发达的惊人。
“师父——哇——”
眼泪鼻涕混合着全抹在衣襟上,沈不渡一脸菜色:“你再哭,我可就跟着你一块哭了!”
路丹绪吸了吸鼻子,终于肿着俩核桃眼抬起头来:“师父,不愧是你。”
方少钧在一旁捂着嘴吭哧吭哧笑起来。
路丹绪惨兮兮的模样实在没法看,灰溜溜的去洗脸了,方少钧则贴心的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递给沈不渡:“师父,衣裳是新的,您换一下吧。”
换完衣服,路丹绪也回来了,师徒三人这才终于坐下来,好好的说个话。
得知沈不渡坠崖的真相后,路丹绪果不其然的爆炸了,一拍桌子狠声道:“我就知道那两个姓李的不是好东西!李宏骏一脸小人相,一看就是心胸狭隘狼心狗肺之徒,李心宁看着无辜,实际上心更黑,就是话本里最流行的那种白莲花!”
方少钧懵懵的:“‘白莲花’是什么?”
“就是外表纯洁内心阴暗的人。”路丹绪说,“不像我,表里如一,怎么看怎么清纯可爱。”
方少钧:“……”
沈不渡扬唇笑起来。
路丹绪看着他的笑容,心下微松,又道:“师父,您走之后,上灵界算是翻天了,仲经纶当了仙首,无量山庄一跃成为最大势力,皇极宫紧随其后,天涯沧海门短短几个月就掉到后头去了。”
他撇了撇嘴:“虽然看见李宏骏那孙子吃瘪很痛快,但天涯沧海门寄寓了您太多心血,我有点心疼。”
沈不渡倒不如何在意:“他既然想当,就让他当去。若他能坐稳这个掌门,门派交给他也挺好的。”
天涯沧海门,本来就该姓李。
路丹绪心有不甘,方少钧却道:“师父这些年太累了,若能借此机会脱了这些担子,也挺好的。”
路丹绪一听,也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沈不渡并不是那等热爱权势之人,无论是掌门还是仙首,他最看重的从来都不是风光荣耀,而是责任。
路丹绪想了想,说:“师父,弟子多问一句。”
“嗯?”
“以师父的修为,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着了李氏兄弟的道。”路丹绪望着沈不渡低声问,“那天,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路丹绪的心思向来敏锐细腻,察觉这一点也不难。面对两个徒弟灼灼的眼神,沈不渡说:“那日白天,我去做了件事,损耗了大半灵力。”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他却没再说了。
方少钧和路丹绪对视一眼,识趣的没再追问。路丹绪问:“那师父,咱们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先回上灵界。”沈不渡说,“你俩进来的时候可有人阻拦?有没有遇见那个传说中的北荒城主韩诚?”
两人俱是摇头:“进来很容易,并没有人阻拦,也没见到北荒城主。听说想要离开北荒很难?”
沈不渡点头:“不慌,咱们慢慢想法子。”
以前只有沈不渡一人还有点困难,如今两个徒弟在侧,把握就更大了。
师徒三人又聊了许久,直到太阳西落夜幕低垂,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去隔壁要了个房间住下了。
要不是怕沈不渡累着,他俩恨不得黏在屋里一晚上。
“师父回来了,真好。”方少钧犹自傻乐着,“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路丹绪看了眼沈不渡关闭的房门,拉着他走远了些,小声问:“师兄,你看见大师兄了吗?”
“不曾。”方少钧说,“可能路上有别的事,暂时耽误了?”
路丹绪恨他榆木脑袋:“对于大师兄来说,有什么事能比师父重要?”
方少钧:“……也是哦。”
路丹绪一脸若有所思。方才他提到大师兄时,师父的反应也是淡淡的,虽没说什么,但就是明显不对劲。
再加上大师兄避而不见的反常态度……
路丹绪缓缓蹙眉,眼底隐隐浮现疑虑和忧思。
——
由于心情格外放松明朗,三人都睡了个懒觉,第二日午时才洗漱完出了屋子,一起去楼下吃饭。
路丹绪点了满满一大桌好菜,亲手给沈不渡布筷盛汤,笑的两个梨涡都冒了出来:“师父多吃点,你现在的模样虽然也俊,但还是太瘦了点。等再长些肉,就是天下第一美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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