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个人好了，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我想学那种不用像跑步一样强行要求我肺活量必须跟上，但是我不喜欢用手臂举着东西，因为，我的手臂暂时拿不起很沉的东西，比如说，你的剑。我的手臂暂时是没有肌肉，更不可能一直这么抬着，但是我希望我的腿和腰部力量能得到一些适当锻炼，毕竟，我是淡水生物，我下一步还得计划开始学入水，潜泳，还有呼吸，这是为了我能以后化龙，所以入水呼吸这件事暂时也必须打好一个体能基础。”
“嗯，要是能穿得得体一点就更好了，我觉得好多现代人类的运动服穿起来都好臃肿，对一个人的身高要求也很高，并不符合我想要的感觉，但我现在对你这么说的意思，不是说我觉得茯神穿运动服的样子比我帅，所以我不太想穿的意思，嗯，不是的。”
“……”
私下还是好面子的元仙人口中的这些不食人间烟火，一脸天真浪漫的‘仙人’要求。
他就差没竖起自己一根根雪白的手指，亲口承认他自己要的根本不是所谓健身健体，是他要比所有人都完美了。
但不得不说，被元薤白自己这么一说。
那世上大部分的正常体育运动也都一下子把他给拒之门外了。
因为，元仙人原来根本不是真心热爱着我们象征一个人心态积极向上的体育运动啊。
他的‘目的性’实在太强烈，就是能让自己变得哪里都完美起来，最后别让茯神在他旁边一直衬托的他又矮又丑又瘦。
这可能才是他之前一直跑步，跑步却根本不帮助他腿上长肌肉的主要原因吧。
可他之前心底一直抱着穿人类运动服那么不好看的微妙想法。
他竟然还是能做到坚持天天早起跑步，一天不落下，这只能说明他也是一个能吃得下苦，不在乎苦练的人了。
那么，面对着这么一个人。
我们的天圆弟弟也在帮他一起开始一阵苦思冥想后，突然眼睛一下对着眼前的元薤白‘亮’了起来。
“诶！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该学什么了！！”
“桃花哥哥！！你现在有没有空！你和我一起飞去我师傅留下的那堆‘唐朝宝物’那里吧！！我送你一套独家‘学习秘籍’哈哈哈！！”
“你现在就快到我背上上来吧！！我们现在就一起飞过去！！整个南海啊……一定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你更适合学它了！相信我！你一定也会喜欢伤学习它！！”
“然后，拿完这个东西我就马上送你回来哈哈哈！我下午还得去回去找地方哥，至于……你到底想不想学这个，对它到底感不感兴趣，就看你自己啦！”
……
这一夜，天圆在亲自送了元薤白一套他师傅所有，但并非他师傅本人练习的‘唐朝教材’后就跑了。
元薤白今天是陪大虎鲸玩了一个白天，什么事都没干。
但当他一个人卷着米色西裤的裤腿面朝月光坐在海边上时。
他单手拿起来对着月亮正在端详查看的这套画着一个个‘美人图’的教材，倒也着实令他陷入了沉思。
是的，他手上这套中国古代运动教材不是教他怎么打篮球，也不是教他怎么练跳高的。
天圆说的那种‘唐朝体育运动’竟然就是这本美人图上的人在做着的事。
她们都是女子，一个男人都没有，她们还都在跳舞。
而且，还是一整套或单手拿剑，或双手以水袖起舞，或正以一种奇特后空翻动作坚持练习的唐朝美人图，上面还有一行小字。
【舞者公孙大娘与李十二娘等众弟子所习剑器日常舞蹈画册】
“……”
没错，竟然就是中国古典舞，还是根本早在现代失传的唐朝第一舞蹈家公孙氏所创的一种舞蹈。
这本东西如果放在过去各个时代古典舞蹈家的学习上，应该算是真正尘封千年的国粹又一次有机会重新面世了吧。
虽然，以元薤白的脑子，他是不可能认为天圆其实在耍自己，或是认为一个男人跳舞会怎么的，但的确……
这么一想，这个比练习跑步要难度大一百倍，基本功更难练一千倍的‘古代体育运动’是真的可以达到自己那些要求了。
可他完全不会跳舞，是根本一点基础都不会的那种。
光是这本册子上那个说学古典舞蹈必须学会最基础的动作——云里前桥，他都觉得他现在要去尝试着做一次是做白日梦。
但什么就是云里前桥，就是一个人在原地朝后翻跟头。
可是要做到空手翻完美落地，还要不带有任何停顿，能自己向后腾空的半空带来一种让人觉得行云流水的滞留感，像人能飞起来一样，这就是……
一个无比完美的……云里前桥。
一个能让你真的像仙人一样在月下向空中飞起来的云里前桥。
古代女子成为舞者，一个云里前桥先要苦练三年，但实际要学习这本东西上的知识，还不止是那么简单，该说……
古代人有时候真的会做到一生专心为艺术这两个字献身。
因为，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在历史上分为单剑，双剑，刀型短剑。
往往你想要跳舞所用的剑穗都长达一米，一旦开始动作，手中的长剑会十分潇洒飘逸，绚丽多彩而流传甚广。
公孙大娘这位唐朝舞蹈家的代表作更有《霓裳羽衣舞》，《裴》，《满堂势》，在唐朝享有最高的舞蹈艺术成就。
一般学习公孙舞的舞者需要将先跳序舞，后弯腰拾剑，右手先握，后转至左手。
当你从地上站起，挥剑而舞，你的整个舞蹈姿态会在燕风台，即一种往前后弯腰，并飞速转动身体所带起旋转动作中最终结束。
燕风台，看似简单，只是一个人不停地转圈，却是一个人如果要真正学习公孙舞的一种基本入门动作。
如果你连这个最基本的动作不学会，这就说明你永远学不到公孙大娘的精髓。
练得一生公孙舞，先练十年燕风台，元薤白一旦真的要开始学这个，可就是另一番比跑步还考验耐力和承受力的过程中。
但不得不说，光是这么看，这种‘古代体育运动’既有女子的柔美细腻，又有男子的英气勇敢，每天练习久了也不会需要长时间磨损膝盖，又对双臂，腰肢，还有全身力量都有多锻炼。
所以，这也是一种姿态相当端庄，悠然，最适合体态清瘦匀称者所学习的唐朝舞蹈了。
而且，世上真的……从没有人说过一个男人不能学跳舞。
至少，如衣服，如舞蹈，都是各种本土多元文化的一种，元薤白真的那么没有活在世俗价值观中，他是个尖锐，孤僻的人。
但他又不是人类，他是一条鱼啊，这一点还需要怀疑么，那么……他一个男人又怎么该去体会……
一个古代女性舞蹈艺术家……当时都是怎么迈出零基础，又到扬名整个大唐的这一步的呢。
“……”
也是想到这里，元薤白一个人还低头坐着，他此时倒也闭眼将这本‘古代运动教材’先搁在腿上，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茯神自己也许都不会料到元薤白此刻正在想他的事。
那也是一个和今晚的月色差不多的晚上。
茯神当时就坐在元薤白现在这个位置的身后，他们俩当时在干一件事。
某人那天晚上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发，长发长到盖住了膝盖，他当时……也是那一张虽然元薤白平时很少说，但放在古代也许他长得真的很有帝王之气的男性面孔。
但就是，这么一个长相着实有帝王之气的长发男人，一个地球上‘大脑’最未知，强大的海洋生命。
他那天晚上，一整片英俊强势的肩膀上还是穿着他那件黑色蟒袍，一边露出衣服上蟒蛇爪子的大袖子滑落在手臂以下。
他那一刻……的怀里甚至还抱着一把琵琶，一把通体黑色，但比起某种讨好献媚的乐器，更像男性上场杀敌所用兵器的一把四弦琅琊琵琶。
他的手指很长，指甲是海洋生物的深黑色，骨节因为生活在深海中比一般男性人类还要长。
这一双手因为过去在自然界经历很多，分外冷峻骄傲，大概是这样的手才能做到轻轻轮指，三五下对着人冷冷地对着人弹出真正的杀伐之音。
也是此时，这位长发南海大魔王才坐在南海月下将他的下巴半抵在这把琵琶边。
先任凭他自己一头黑色长发盖住腿上的蟒袍，又用一双黑色眼睛静静地看着当时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元薤白’，嘴角上扬问了一个问题。
……
【“……哟，元仙人，来吧来吧，不是你说要听的，要不随便点一个吧，仙人今晚大概想听个……什么曲子？”】
【“你不是说自己以前最擅长《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么。”】
【“这可千万使不得啊，这都已经晚上十二点了，这种一般是打仗输了才听的，国破家亡，兵败身死，场面多惨啊，就凭咱们俩这关系能大半夜一起听这种么，而且，我要是搞这么扰民凄惨的曲子，我信不信明早我的老邻居们，又要对我意见更大了。”】
【“嗯，那你还会什么，不会是这么多年就会这两首吧？”】
【“哈哈哈，我们元仙人怎么这么了解我，其实呢，最擅长的就两首，差不多都是点雕虫小技，但以前金陵那些琵琶妓们会的那些我差不多都行啊，什么《昭君出塞》《飞花点翠》，她们所有人的长相，穿戴，发型我都认识，每张脸，每个人，怎么去对着客人们或是笑或者怒……”】
【“……”】
【“元仙人，元仙人，诶，元仙人，怎么突然不和我说话了。”】
【“我只是在想，你的青少年交友圈看来一直是广泛，小王爷，看来你和她们关系都很好？”】
【“啊，很熟啊，但是很遗憾，她们其实都不认识我，只有我单方面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她们平时是怎么弹琵琶的，元仙人，想知道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想知道她们到底是谁，我也没有上前和她们说话的必要，我只想看一看她们抱着手中那把琵琶时‘大脑’在想什么，我觉得学琵琶就是要先懂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可后来我一个个用‘大脑’去看了，我才发现……原来，这些古代女性一天天活的那么辛苦，哪怕她们脸上在笑，手上在弹奏，她们的心都苦涩的……琵琶是男人们的杀伐之音，也是歌女们的哀愁之音，我用俯瞰她们身体，美貌的男人眼睛看着她们，根本一辈子都学不好，我这种人，也根本不配了解这些女性到底为什么弹得那么好，后来……我就不学了，我这一辈子总共也会那么两首……可我也开始懂这些……我‘大脑’不了解的人类心中的苦楚在哪里了，这也算是一种‘大脑’进化方面的收获了，你说对么，元仙人？”】
“……”
这就是……那天茯神最后笑着对他说的话。
但后来，他给元薤白开始弹的还是一首古代女子弹奏《红拂夜奔》。
初唐风尘三侠之一，奇女子红拂女为救李靖，与他一夜逃出奸臣府邸，双双向着二人的自由和爱情而奔逃，这几乎是古代最勇敢美丽的女子代表了。
一个黑衣，长发的冷峻男人对着自己的面前元薤白一下一下地用一只手掌弹着这种女儿曲。
这个画面，是足以说一句一眼万年了。
但事实上，茯神的技巧也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烂。
他这个人真的难得一次谦虚，保守了，他真的是已经做的很完美了，完美到他当时的一举一动给元薤白留下了几乎一生难忘的印象。
那就是，茯神这样的人也懂红拂女。
他是一个男人，但他也懂。
可大概在他眼中，真正最好的曲子的确不是他现在诠释的这样。
但茯神当初会想到从先模仿琵琶妓们的神态来学习自己喜欢的乐器，每天看着那些女子们落泪的模样学得了琵琶。
这就说明一个个性和长相再强势高大，桀骜不逊的生物。
当你想低头去学习一件事物，都要自己首先放下一件事。
那种东西，叫做所有陆地生命，人类，或者说任何一个地球生命和物种心中对别人固有的偏见。
男女，强弱，世俗眼中的阶级感。
以及，元薤白曾经也以为是不同生命的人类和鲸鱼。
当你对于一切在恶劣自然的环境面前，还能表现出永远不可被打败的进化力量，这就是一个人要开始战胜偏见的过程。
当你真的能跨过了我们人心中那最常见，也最亘古不变的人性偏见。
你才是一个可以面对你自己的内心，一个活的真正独立，自信，强大的人。
……原来，那个真正的答案，已经早早地写在了一开始。
或许，他在从‘人类’的样子进化成一条真正的淡水龙，之前真的要走过一个漫长的……‘大脑’进化过程吧。
可那一天的到来，到底还需要他一个人在这个末日中努力多久呢，或许……这一次真的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和光明吧。
“……”
也是想到这里，在月光下保持仰头不语的样子，元薤白明明一个人还在海口等着另一个人。
他还是放下那本看了一夜的唐朝书籍，又朝着身后……那柔软，洁白的沙子坑站了起来。
那本翻了很久的书被丢在了原地，他的人已经坐在那里看了整整四小时。
关于那个动作到底在脑子里怎么做，他是已经完全记住了，但他还没用勇气真正站起来过一次。
为什么呢，因为，他生下来是一条淡水龙，竟然一天没下过水，而是躺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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