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欢声笑语交谈声不绝于耳的宫殿一片寂静,天子许久没说话,所以这许多人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原来是礼部张侍郎。”天子的声音带着微弱的笑意,却绝不是真的开心的意思,“令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话让张侍郎一个激灵,忙道,“陛下,是臣没教好犬子,使他御前失礼。”
“确实没教好。”天子淡淡的说,“除了御前失礼,张公子方才是在做什么?”
“傅安锦,你继续说。”
被点到名的傅安锦隐去唇畔的苦笑,“方才臣本想与云公子叙旧,走近了听见张公子说云公子得陛下关注,是他修不来的福气……”
“所以私下编排朕与云公子?”天子声音越轻,“朕记得,令公子是男人,怎得还这般长舌?”
私下编排帝王与丞相家公子……张侍郎眼前一黑,甚至觉得自己的官途已经到了尽头了。
云相听见这话,抬起头看向这边,他摩挲着酒杯开始思索张侍郎是怎么上来的。
张侍郎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看向张公子,只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今日怎么就带了这个逆子来。张公子此刻也是六神无主,茫然的看着自己父亲。
“张侍郎。”天子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令公子如此胆大妄为,可是与谁学的?”
这帽子扣下来,张侍郎浑身发软,他深深地扣下头去,“陛下,犬子发浑,臣定会罚他,也接受陛下的任何处罚。”
“张侍郎在为朝廷和百姓效力多年,令公子虽然犯了错但祸不及家人,便罚你与令公子和云公子道歉,再罚俸禄三个月。”天子道,“至于令公子,回家禁足半年,其他的张侍郎便看着办吧,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云顾作为当事人,全程神隐了没有人注意他,这会儿燕轲说让道歉他才抬起眼眸来。
他含着笑,却轻蹙眉,在别人看来,云顾便有着一副悲天悯人之相。
“陛下,张公子如何说民,民并不在意,毕竟民确实身无官职又柔弱无能,所以张公子的话民没有放在心上,便谈不上赔礼道歉。民只是觉得陛下这般勤政为民,却也被旁人肆意编排,所以才心下难受。”
这话把自己摘出去还表现出一副爱戴敬重陛下的模样。张公子瞬间睁大眼睛,这人,明明方才还不是这般模样,他是在给自己下套!
张公子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位表面病弱善良的丞相公子根本不是什么好想与的,这位并不是如嘴上那般没放在心上,相反这人睚眦必报,此刻所有的错都成了他的了。
果然,方才还宽容的帝王此刻脸色已经不太好看,“哦?张公子是这般认为的?”
张公子忙道,“陛下,冤枉,我没有,云公子大名在外,我只是想与他交朋友,只是他不愿意,我没有对他说这种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云顾身上来,自然也包括张公子,云顾垂下眼睑,避开张公子的目光,轻声说,“是的,他没有说出这种话来。”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但是就是表现出了这么回事。
张公子气得要死,怄得不行,只觉得白瞎了云顾这么美的一张脸,却有一颗无比狠毒的心。
说罢,云顾起身对帝王盈盈一拜,“是民的错,陛下请罚民吧。”
燕轲心头充满了对张公子的怒火,云顾从未这般委屈过,甚至从未在他面前这样过,此刻却因为这张公子这般委屈。
云相站出来拱手道,“陛下,顾儿向来温柔善良。只是臣与他娘亲宠爱有时候说话随性了些,便得罪了张公子,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张侍郎忙跟上,“陛下,丞相大人,定是犬子的错,臣定会好好教训他。”
“张大人怎这般说……”
一时间,宫殿又热闹起来。
这一幕充满了荒诞无稽,分明是云顾造成了这样的场景,他却垂着头只觉得无趣。
一直修长宽大的手伸到他面前来,傅安锦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顾顾,别难过,陛下不会让你失望的。”
云顾抬眸看过去,傅安锦微微一笑轻声说,“我知晓你与陛下已是两情相悦,陛下情深义重,必不会让你受伤。”
云顾不知傅安锦听说了些什么,他心情有些复杂,只好冲傅安锦笑了一下。
“好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轻斥一声,“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喧闹的大殿又瞬间安静下来。
帝王道,“张侍郎,今日是除夕夜,朕不想过多计较什么,你二人现下便去与云相与公子赔礼道歉,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云顾看着两人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张公子被张侍郎一脚踹过去噗通一声跪下,“云公子,是我的错,不该非议你与陛下。”
“云公子,犬子已经知道错了,我也在此给你赔个礼,改日我定带着犬子登门拜访,再赔礼道歉。”
云顾温声道,“今日是除夕夜,陛下都不计较了,我自然也不会计较什么,张大人与张公子便回去坐下吧,免得旁人见了以为我仗势欺人。张公子,你说是吧?”
张公子仿佛才想起来自己说过一句仗势欺人,他脸色苍白又难看,这句话却已经被他人听进了耳中。
云顾又是莞尔一笑,便安稳的坐了回去。
“云顾公子受了惊吓。”帝王低沉的嗓音又响起,“吴福,去将朕库房里的血如意和千年人参拿来给云顾,不是赏赐,是朕私人送的。”
帝王的偏爱明晃晃的,殿内的人心思各异,这场小小的风波看起来就到此为止了。
宴会快要结束了,云顾才从傅安锦那里知道莫怜已经跟着司扉出征了,难怪云顾一直没看到他。
彩月在一旁说,“王爷来找过公子,但是那时公子刚好出宫,出征紧急,便没能见到你。”
云顾嗯了一声,这次出征在原剧情里也是有的,也是原剧情里面莫怜和司扉的感情升温。
只是不同的是,原剧情里莫怜柔弱只能靠司扉保护,被他人看不起。
这次不一样了,莫怜本身就很厉害,云顾想,或许他会比司扉更厉害也说不定。
不多时,有宫人过来对云顾说带他去休息。
云顾抬头,燕轲在冲他浅笑,云顾微微一笑看向旁边的宫人道,“有劳。”
说罢他又看向傅安锦,“安锦哥哥,我先走了。”
傅安锦平静的点了点头,无人看得见他眼底深压的情绪。
云顾跟在宫女身后,目光从一排排系着红飘带的红灯笼上扫过,他们穿过假山。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云顾的嘴,将云顾整个抱进怀里躲进假山的山洞里,身后的人呼吸有些急促,下巴搁在云顾肩上。
云顾睁着眼睛很冷静,身后的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许久身后的人才轻声开口,“顾顾。”
是凌珑,声音低沉沙哑,看起来不准备在云顾装自己是个女人了。
“郡主这是做什么?”云顾微微侧头问。
“好想顾顾啊。”凌珑说,声音里有着喟叹,“这样把顾顾抱在怀里,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郡主,男女授受不亲……”
“顾顾真的没发现吗?”凌珑握住云顾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我并不是什么女子,我是男人。”
云顾没说话。
“那日在酒楼,顾顾可是亲我了,要对我负责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云顾:你还要点脸吗?
第31章 宫廷万人迷
云顾的身子在凌珑怀里有些僵硬, 凌珑恍然不觉,他说,“顾顾, 方才在大殿, 你对皇叔笑得真好看, 我也想这样被你看着笑。”
“郡主,请放开我,一会儿被人发现了——”
“那就发现吧,顾顾也不说清楚是不是?”凌珑笑声低沉, “毕竟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女人。”
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宫人叫云顾的声音,灯笼的光影影绰绰, 云顾看见了凌珑的脸。
他的眼睛幽暗深邃,脸上的笑容也令人捉摸不透。
“顾顾,你说说话。”凌珑又说,他的声音更放轻了些, 好似怕惊到云顾一般。
云顾轻叹,伸出手将凌珑的手松开,“别闹了郡主,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感情,你对我也不过是觉得有点特别而已。”
“……没有感情, 有点特别?”
“顾顾是觉得, 我连什么是爱意都分不清?”
云顾没说话,他默认了。
凌珑见此,只觉得心头酸涩得厉害,被心悦之人否定自己的心意, 比直接拒绝还难受。
“顾顾不相信我啊,可是那也没办法。”
“因为我这人,向来固执,我若心悦顾顾,便是顾顾现在说让我死,那我也是爱你的。”
“郡主,别闹了。”云顾说,“我得回去了。”
“回去与我那好皇叔相亲相爱?”凌珑笑了一声,极为悦耳,“但是我不愿意怎么办?”
云顾没有说话,眼底却布满了忧郁,哪怕是这般黯淡的光线凌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凌珑心头又是一紧,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让心爱之人露出这样难过的神色来,似乎下一秒就要从那漂亮的眼睛中落下泪来。
“顾顾……”
“郡主,我不想让你受伤,但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我走吧。”
凌珑顿时僵在原地,他的手轻轻地颤抖着,却没有碰到云顾。
他哭了。
他很难过。
他甚至将错归咎于到他自己身上。
可是顾顾有什么错?他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什么暗示和希望,从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郡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别哭了。”凌珑抬手,轻轻地拭去云顾脸上的泪珠,轻声说,“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对不起。”
云顾湿润的眼睫颤抖着,没有说话。
“你走吧,顾顾。”
“别这样看我,再不走,我可要反悔了。”凌珑伸手捂住云顾的眼睛,弯唇笑道,“我想你与我有相同的心意,是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永远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公子,你到哪去了?吓死奴婢了。”
宫女紧张焦急的声音响起,“陛下已经开始发怒了。”
“只是心情不好,所以一个人坐了会。”
“那我们快走吧,陛下在你苑子里等你……”
谈话声渐渐远去,凌珑捂住眼睛笑了一声。
“你看,你就这点出息罢了。”男子冷淡的声音在假山后响起,“郡主。”
凌珑放下手,语气平平,“柳公子,这里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呵呵。”柳青承道,“确实,那这里是郡主该来的地方吗?”
“你有出息,方才怎么不留下他?”凌珑冷冷问,“怎么也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我日日与顾顾朝夕相处,看着他走又如何?明日我依旧叫他起床。”
“顾顾依旧将你当兄长是吗?”
空气一瞬间寂静下来,两败俱伤的两个人都闭上了嘴。
许久,柳青承才说,“无论如何,今日还是多谢郡主带我入宫。”
凌珑冷笑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
柳青承站在那里,看着又开始飘雪的天空,神色不明。
。
云顾一进雨苑便见帝王坐在石桌旁,傅安笙抱着刀提心吊胆的站在树下看着他进来,见他身上没有什么伤痕这才松了口气。
“顾顾,来了?”燕轲站起来,没有问云顾去哪了,看起来也没有生气。
云顾微微俯身,“陛下,久等了。”
“让朕等的,确实只有你一人。”燕轲含笑,他的目光落下云顾泛红的眼圈上却没有多问,他说,“但是朕愿意等你。”
云顾道,“……我失礼了。”
燕轲伸手握住云顾的手,“手凉了,进屋吧。”
云顾咬了咬下唇还未说话,燕轲又道,“朕已与丞相大人说了,今日你睡宫中,明早再回去。”
云顾看了燕轲一眼,只得应下。
燕轲又高兴了起来,他冲傅安笙道,“安笙你先出去,朕想单独与顾顾坐一坐。”
傅安笙握着刀柄的手紧绷了一瞬,又一松,然后弯腰,“是。”
傅安笙不仅出去了,还贴心的将雨苑的大门关上了。
燕轲牵着云顾往里屋走,还说,“顾顾今日心情不甚好,没吃东西,朕方才让彩凝去御膳房那边说了,做了些你喜欢吃的东西来。”
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但是云顾却毫无胃口。
“今日要守岁,顾顾总得吃些东西。”燕轲说着,一边坐下,“朕得守岁,顾顾可以早些睡,但是朕要守着你过完除夕。”
“陛下。”云顾的声音轻轻地,“我除了一张脸没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你又偏爱我什么呢?”
天色大亮。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入了丞相府。
云顾一进院子,云相和夫人以及柳青承都在里面等他。
“爹爹,娘亲。”云顾叫了一声。
“东西已经收好了,现在便走吧。”云相长长的叹了口气,“青承跟你一块去,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云夫人眼中含泪,握住云顾的手,“今日大年初一,本该是团聚的日子,我儿此行,务必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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