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皆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目送他们三人进去后,裴易清拿着手机走远了一点,打电话给周游。
那边接得很快,“又找我干嘛?”
“你那里有没有认识的律师,给我介绍一个。”
“你还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啊,”周游在电话那边感慨了一句,“怎么突然需要律师,终于要起诉你那无良父母了?我这儿还真有一个律师朋友,待会儿推给你。”
周游人脉广,认识的人里各行各业的都有,裴易清笑笑,“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跟我还说这些。”
挂完电话后,裴易清看见三人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他问了一句,就听见帽子哭丧着脸说:“只有律师才能进去。”
“别着急,”裴易清说,“我刚刚联系了律师,先进派出所里坐坐吧。”
刚刚还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的帽子因为他这句话重新燃起了希望,连哭都忘记哭了,而路皆有些意外地看着裴易清,几人一起重新走进派出所。
周游推给裴易清的律师是本地人,刚好就把律所开在离派出所不远的地方,没过多久就赶到了。
他先是了解了一些事情大概,随后皱起眉头说:“这种事不好说,主要看当事人自己的意愿,如果他要起诉,你们的朋友估计要判三年以下的刑,但是如果你们主动赔偿,并且获得当事人的谅解,一般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
“赔偿?”路皆说,“具体是多少?”
“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等等,”律师用指节抵住眼镜,看了他们一眼,“到时候我会帮你们计算,金额可能会有点大,希望你们能够做好准备。”
他刚说完,帽子就又瞬间萎缩了回去,“路哥......”
“别叫,”路皆皱起眉头,“那是不是我们凑够了这个钱,大牛他就能出来?”
“大概率是这样的。”律师点点头。
“好,”路皆沉着脸,“谢谢。”
又聊了一会儿,律师就按照规定进去探望大牛。几人焦急地等在外面,半个小时后律师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了一些文件,记录了刚刚和大牛的对话,几乎和之前帽子说的差不多。几人交接完了所有事后,律师想起一件事,“你们谁叫路皆?”
“我。”路皆站出来。
“你的朋友让我带给你一句话,”律师说完之后顿了顿,紧接着说,“他想和你说,对不起。”
派出所里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帽子小声啜泣的声音。
“傻逼。”路皆深呼吸一口气,暗暗骂了句。
现在在场的三个人都十分情绪化,于是裴易清只好把律师给送走了,在路上还交流了一些类似案件的经过。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三人坐在派出所里面的长椅上,这儿的白炽灯瓦数很大,照得人惨白惨白的。裴易清叹了口气,站在他们对面。
“路哥,要不......我们把专辑的钱拿出来吧?”帽子小声道。
“不行,”路皆下意识否定,“这是我们四个人的钱。”
一旁的虎子也说:“我没意见,钱本来就要给大牛,大牛肯定也没意见,就拿出来吧。”
话音落了,站在对面的裴易清忍不住说:“你们出专辑有多少钱?”
“五万。”帽子闪着亮晶晶的眼,看着裴易清。
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裴易清还是说:“五万估计,不够。”
“......”帽子刚挺起的背又垮了回去,一边哭一边进行内心谴责。
旁边的路皆一直没怎么说过话,他直直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说:“专辑的钱拿出来,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虎子在旁边说,“肯定是一笔大钱,你一个人怎么解决?”
“我能凑出来,”路皆很笃定,“不用担心。”
帽子和虎子见他这样都忍不住劝,但路皆很坚定,于是只好作罢。
等到事情处理完已经到了晚上,派出所的干警都忍不住打起哈欠。
帽子和虎子先行离开,路皆和裴易清走出派出所,说:“本来只是想让你送我的,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没事,”裴易清从衣服里拿出车钥匙,“反正我闲,去吃饭吗?”
折腾了这么久,路皆早就忘记吃饭这件事了,他被裴易清这句话唤起了饥饿,点点头,“好。”
他们俩驱车前往市中心,一路上路皆都没怎么说话,沉默不言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而裴易清也没打搅他,安安静静地开车。
他不了解路皆和情深深雨蒙蒙以前有怎样的纠葛,但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那个前男友,路皆估计觉得这件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所以才会把赔偿全部都背在自己身上。
他看了路皆一眼,觉得这小孩儿虽然看上去小,但却挺仗义的。
他在一家以前和周游常去的餐馆门口停下,带着路皆一路往里,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服务员在他们落座的时候把菜单递上,裴易清转交给对面的路皆,“你点吧,说好的我请你。”
“我没来过这里,”路皆随便看了一眼,点了两道家常小菜,“你来吧。”
见状裴易清也没多说,点了几道特色菜。等服务员离开后,他问道:“你待会准备去哪儿?回家还是......”
“回家吧。”路皆不确定地说,“你呢?回家还是去医院?”
“我不回医院,”裴易清把桌上两人的碗筷用热水烫了烫,“我怕回去之后我妈的病复发。”
路皆笑了一声,看着热水挥发出的雾气,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倒霉都在同一天霉。”
“要不我俩去找半仙儿算一卦,算算生辰八字,”裴易清说,“看看我们俩前世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我们都是孤儿,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是吗?”裴易清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不清楚。
路皆翻了个白眼,“生辰八字都是要计算到小时分钟的。”
“那这么一说咱俩更有缘了,”裴易清觉得更好笑了,“我们俩都不知道。”
“神经。”路皆骂了今天第二句神经,闷了好久的心情终于疏通了一会儿。他看着玻璃桌上反射出的亮光,“那天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嗯?”
“我前男友,那天在广场上我和他吵起来,被你围观了,”路皆说,“那天他就是来找我借钱的,他现男友用他的身份证贷款,他还不上。”
闻言裴易清皱起眉头,“这种不应该是违法的吗?可以报案吧?”
“不是银行的钱,哎就......那种不干净的贷你知道吧?”路皆解释道,“这种报案了警察不一定管,那些放贷的也不会管是不是你借的,上面写了谁的名儿,就得谁还钱。”
路皆说起不高兴的事时都会收敛不住锐气和戾气,看上去特别像上去说几句就会被他暴打一顿的样子。裴易清虽然没借过贷,但也听过这些,“所以他就来找你借?你这个前男友?”
“嗯,”说完路皆还嘲讽的笑了笑,“我和他是因为他劈腿了才分手的。”
“嘿,这人,”裴易清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真厚脸皮。”
“估计是被逼急了,他也没有认识的其他人,就找上帽子他们了,”路皆叹了一口气,“大牛是我好兄弟,虽然平时说话做事儿冲动了点,但都是为了我。”
“嗯。”裴易清点点头,他能理解这种感情,如果周游那天蹲牢子了,他也一定会每天去探监的。
话题点到即止,路皆到这里就没再多说,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表情有些怔愣,虽然裴易清知道他这是在发呆,但还是觉得有些可怜。
小可怜儿见的。
点好的饭菜很快就上了桌,裴易清先盛了一碗汤,喝下之后胃瞬间就暖和了不少。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路皆,最后说道:“要不......”
“不行。”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路皆就简明扼要的拒绝。
.
裴易清话到嘴边就被他给堵了回去,“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路皆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为什么?”裴易清问道。
路皆还是那句话:“我自己能解决。”
“你这句话糊弄糊弄帽子可以,”裴易清把筷子搁到碗上,“你怎么解决?割肾还是卖血?”
“没这么夸张,”路皆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饭,“我再接几个演出,实在不行去酒吧里卖唱,会凑上的。”
“你的那些工作都需要一定的周期才能够拿到钱,”裴易清理性推断,“怎么说都需要好几天吧,等你拿到钱,人情深......你前男友早就出院了。”
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这笔钱数目不小,路皆的朋友大多都是和他一起混地下的,本身都没什么钱,借是借不来的。
当然路皆也可以去找那个皮衣男老板,但裴易清觉得还不如自己借给路皆。
果然他说到这儿,路皆就沉默了。
“你听我说,”裴易清语重心长,“我把钱借给你,你列个条子,以后再还给我。”
“为什么?”路皆下意识问。
裴易清没反应过来,“嗯?”
“这怎么说也有好几万,”路皆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很多,裴易清看不太懂,“你不怕我还不了吗?”
这问题一出,确实是把裴易清问住了。
为什么?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裴易清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理由系统——
第一,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把路皆当成了朋友,他朋友本来就少,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种事对他来说很理所当然。
第二,路皆这么长时间以来帮了他很多,虽然并不是物质方面的,虽然可能连路皆本人都没发觉,但是裴易清觉得自从遇见路皆之后,他被老爸老妈压抑的心情有时终于得到解脱。
第三......
第三,他想帮。
对啊,既然他想帮,为什么还要计算那么多理由。
想帮就帮,帮得响亮。
但是他也明白路皆在顾虑什么,毕竟这小孩儿这么小就出来闯荡社会,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
用一句文艺的话概括,就是冷的地方待多了,到暖的地儿就会浑身不适应。
他们俩现在也算不上什么特别铁的朋友,不如他和周游,也不如路皆和大牛,所以路皆迟疑也是正常的事。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借钱有点惊讶,更别说是路皆。
裴易清轻咳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说:“如果你担心这个,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
“我的店在招员工,”裴易清说,“如果你来工作,你可以把借你的钱当作是你上班的工资,我提前预支给你。”
路皆显然没从他跳脱的逻辑里回过神来,发了一会儿愣,“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搬花会吧?给花浇水换水挑刺会吧?”裴易清看着他说,“不难,上手就会了。”
这些活儿听上去很没有技术含量,路皆想了想,“那一个月是多少钱?”
见他终于有所松动,裴易清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还真仔细地想了想,“试用期一个月两千五,正式员工一月三千。如果我借给你十万的话,你打白工估计三年就能还了。”
话音落了,路皆拿着筷子仔仔细细地算了一遍。裴易清也没催,他觉得路皆既然会问之前那个问题,就应该是接受了他借钱。
他慢慢吞吞地把一块玉米夹进碗里,看着对面正在精打细算的路皆。
果然,路皆看着他说:“那我们打欠条吧。”
裴易清顿了顿,说:“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行。”路皆点点头。
刚刚做饭的厨师估计是热油爆炒,他们俩说了这么久桌上的菜都还没凉。裴易清用手机聊了会儿天,对路皆说:“明天我陪你去医院一趟吧?把医药费缴清了,顺便带着曹律师给你前男友做做工作。”
“好,”路皆点点头,看着他十分真诚地说,“谢谢。”
“说什么谢谢,”裴易清尽量让他不要因为钱而变得拘束,“我们俩现在是雇佣关系,这些钱都是你的工资,我只是提前支付了而已。”
路皆闻言笑了笑,心里泛起一阵暖,刚刚还没着没落的感觉,瞬间因为裴易清变得脚踏实地。他吃了一口排骨,说:“这一顿我请你吧。”
“不用了,说好的我请你,”裴易清说,“你要请客感谢我的话就下次吧。”
“行。”路皆点点头。
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也许是真的饿得很了,桌上的饭菜几乎都被洗劫一空。离开时裴易清打包了一些剩菜,准备回芫荽喂猫。
到车上的时候,路皆四周看了看,说:“你车里有纸笔吗?我现在打个欠条。”
“路皆。”裴易清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句。
“嗯?”路皆看着他。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需要多少钱,”裴易清提醒他,“怎么打欠条?”
“......”
路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讪讪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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