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看着他气得直蹦,听到对仙尊的谩骂,眸子逐渐幽深。
只是面上他看起来依然温和,一点也没有因那些折磨而心思阴沉,温声地说:“多谢你救了我。”
“没事。”
扶玉秋见他浑身还在滴水,觉得这大鸟好像有点傻,不喜欢水都不知道甩。
白团子奋力甩了甩身上的水,教他:“你这样,这样炸羽毛,猛抖,就能把水甩掉了。”
据他所知,鸟类本能不怎么喜欢被水包裹着。
这只大鸟竟然被关在阵法里兜头浇,这得多难受啊。
雪团子炸起来像是凡间的吃食龙须糖,炸着毛甩起来可怜又可爱,让人唯恐他把自己的羽毛给甩出去。
但是优雅如凤凰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动作,他垂眸看着认真教他做“鸟”的白团子,温声说:“不碍事的。”
扶玉秋还以为他是翅膀断了做不到,善解人意地没有再提。
这么一折腾,此时已过了子时。
扶玉秋被寒风一吹,浑身抖了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逃命呢。
“要一起逃走吗?”扶玉秋问,“如果被活阎罗抓到了,他肯定会把咱们当焰火放的。”
“活阎罗?”
凤凰微怔。
他大概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低低重复了一遍,金瞳里好似有细碎的火光,温柔极了。
扶玉秋的身子还没人家爪子高,他扑腾着蹦起来:“喂,喂,你发什么呆呢?”
“往哪里逃?”凤凰垂下眸,看起来有点担忧,“我们逃不走的。”
“能的能的。”扶玉秋忙不迭安慰他,“跟我走吧,待在这里也是等死。”
凤凰或许觉得他说的对,点点头:“好。”
扶玉秋找到同伴,顿时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他指着前面漆黑的路。
“九重天云梯应该就在前面,听说可以从云梯上到流离道。”
凤凰沉默好一会,轻轻说:“那是南。”
扶玉秋:“……”
扶玉秋一个踉跄,整个人像是团子一样滚了出去。
他猛地蹦起来:“啊?南啊?”
“嗯。”凤凰漂亮的金瞳温柔地看他,“北在那。”
“哦哦哦!”
扶玉秋有些庆幸还好他去救人了,要不然跑到死都不能到九重天云梯。
周围云雾已然消失,扶玉秋探头探脑半天没察觉到有人,带着凤凰一路滚过去。
凤凰迈着轻缓的步伐跟在雪团子后面。
他身形很大,迈一步的距离,要雪团子得滚两三圈才追得上,凤凰索性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看雪团子连滚带蹦的,倒也有趣。
走了没一会,扶玉秋眼睛都晕晕乎乎不认道了,只好慢吞吞地迈着小短腿走。
凤凰见他走得摇摇晃晃,突然道:“你怎么不飞?”
现在在逃命,不是飞起来会更快吗?
扶玉秋迷迷瞪瞪地仰头看他:“啊?”
凤凰眼神幽深,好似黑雾翻涌。
断翅的痛苦仿佛还残留在四肢百骸。
他看到那双雪白的翅膀,不知怎么有些厌恶,近乎冷冷地说:“飞。”
扶玉秋疑惑地说:“飞?为什么要飞?”
凤凰:“……”
凤凰竟被这句简单至极的话问住了。
你……不是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你让一棵草飞?
凤凰:……
第12章 圣人菩萨
天底下没有哪棵草,会有飞上天的梦想。
扶玉秋也不例外。
重生到白雀身上后,那双鸡肋的翅膀他往往用来保持这圆滚壳子的平衡,或当成人类五指来扒东西用,从未想过飞。
凤凰许是从未见过这种鸟,看他许久,突然笑了一声。
扶玉秋探头探脑往前走,听到笑声疑惑看他一眼,道:“你叫什么啊?”
“凤凰。”
“凤凰?”扶玉秋皱眉。
据他所知,百年前金乌现世,天降火雨,以致三界民不聊生,而凤凰全族身披烈焰,和金乌同归于尽。
凤凰不是全族陨落了吗?
这只哪里来的?
扶玉秋虽然脾气坏,但起码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他也没追问人家的伤心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听说凤凰血可起死回生,涅槃之火更是能淬魂,那活阎罗……”
说到这里,扶玉秋神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
“嘶——”
凤凰涅槃之火能淬魂!
所以活阎罗将这只凤凰关在这里,想把他折磨死后取涅槃之火,来给那什么魂飞魄散的鹓雏少族主淬魂吗?!
扶玉秋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向凤凰的眼神更加同情怜悯。
凤凰:“……”
凤凰从来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轻轻问:“……活阎罗怎么了?”
扶玉秋见他说话还是温温柔柔的,恨不得替他生气:“你不恨他吗?”
凤凰歪歪脑袋,眼里全无恨意。
扶玉秋心道:“这是真被虐出毛病来了。”
“他把你关在哪里,想做什么?”
凤凰垂眸看了看垂在一旁的断翅,金瞳茫然:“他们说……想看断了翅膀的鸟儿会不会飞起来。”
扶玉秋听到这句话,气顿时又起来了。
“狗东西!我绞了你舌头看你还会不会说话!这是人话吗这是?!啊?!”
凤凰被这声掷地有声的谩骂呛得闷咳一声。
扶玉秋气得要命,边走边骂。
从身后看他就像个煮熟的汤圆,脑袋上都在冒着生气的小烟雾。
凤凰缓慢跟着,听着那些骂人的话,眼底兴致越发深了。
扶玉秋不太会骂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他大概意识到自己詈语太过贫乏,又被气得仰倒,两只爪子差点劈叉。
凤凰:“……”
气性倒是大。
只是两只鸟走了没一会,天空猛地传来一声龙吟,声调暴躁焦急,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扶玉秋吓了一跳,忙停下步子,用脑袋顶着凤凰躲到一旁的柱子旁躲好。
远处就是九重天仙尊的大殿。
青龙落地化为人形,云收焦急地冲入殿门,隐约听到他在唤“尊上”,撕心裂肺的,好像仙尊仙逝了。
仙尊大殿前是一处宽阔空地,扶玉秋左看右看也没瞧见能遮掩身形的地方,只好耐着性子在原地等。
没一会,终于等到云收出来。
少年重新化为青龙,盘旋飞入半空,浑身焦躁像是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像是在找什么人。
扶玉秋仰着头看着龙逐渐远去,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在半空中的青龙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掉头,朝着两只鸟的方向俯冲过来。
龙腾如雷霆之势,连虚空都被他的冲势带出一声破空闷响。
扶玉秋一僵。
糟了,被发现了!
青溪不是说今天云收和云归不在九重天吗?!
扶玉秋看着龙越来越近,急忙想要带着凤凰跑:“快、快跑!”
龙吟声已经逼近,云收看起来几乎要疯了,一双龙瞳全是怒火。
扶玉秋连滚带爬地和凤凰往前跑,被龙吟声震得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像是汤圆似的一路滚过去,撞在一块石头上。
脸险些撞扁了。
凤凰眼瞳一缩,骤然回头,金瞳森森看向即将冲来的云收。
云收:“……”
云收整条龙像是冻僵似的,猛地在空中停住,而后垂直掉落,重重砸在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扶玉秋吓得胡乱啾,唯恐被抓到。
——他怕自己会被当焰火放,更怕这只无辜凤凰再被浸在水中折磨。
扶玉秋正在烟尘中闷头跑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失重悬空,好像被抛飞起来。
他浑身一抖,还以为是云收追了上来。
耳畔突然听到一声:“别怕。”
是凤凰的声音。
扶玉秋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甩到凤凰宽阔的后背上。
周围烟尘太浓,扶玉秋看不清楚凤凰是如何移动,只感觉身体一阵摇晃颠簸。
等到再次恢复视线时,两人已经远离九重天大殿。
远处青龙直冲云霄,瞬间不见了踪影。
云收……并没有追上来。
扶玉秋彻底松了一口气,感觉两只爪子都在发抖。
他后知后觉凤凰还受着伤,忙不迭从他背上滚下来。
“你没事吧?”
扶玉秋在烟尘滚了一遭,雪白的毛都沾上灰尘,显得灰扑扑的,但凤凰翎羽依然华美,纤尘不染。
他笑着说:“没事。”
“好险。”扶玉秋围着他转了两圈,发现他的确没添新伤,小声嘟囔道,“要是那讨人厌的龙再追上来,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就算死也不能再被抓回去了。
凤凰微微皱眉,问道:“你打算如何和他同归于尽?”
“灵丹自爆啊,炸起来可快了。”扶玉秋轻车熟路地道,“反正被抓到了也是死,我拉一个人自爆也不亏,就是你得跑远点了,小心被波及。”
凤凰:“……”
他到底是如何将自爆灵丹说得和凡间炸玉米花一样简单的?
也不知道凤凰背着他跑了多远,扶玉秋随意一瞧,诧异地发现,不远处好像就是传说中的云梯了。
扶玉秋一喜,连忙蹦起来:“到啦!”
两人朝着云梯走去。
扶玉秋高兴得要命。
他从云梯到了流离道,就能跑去那什么云半岭,瞧瞧和雪鹿医同流合污的鬼“少尊”到底是不是风北河那个狗男人。
“哼哼。”扶玉秋坏人似的哼唧,“等死吧你,你爹我不弄死你就跟你姓。”
凤凰见他一副要干坏事的模样,问:“你和谁有仇吗?”
“有。”扶玉秋很少对人设防,往往对什么人有好感就对其掏心掏肺,也不隐瞒,道,“好像就在流离道,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
“为什么不确定?”
“因为他好像没告诉我真名,也不知道身份。”扶玉秋皱眉,“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
扶玉秋一怔,突然发现自己对风北河除了名字和身份,几乎一无所知——更何况那名字和身份都可能是假的。
扶玉秋更气了:“他骗了我,骗情骗色,还差点……”
差点性命不保。
凤凰点头附和:“那可真坏。”
扶玉秋啾啾骂人:“比活阎罗还不是人。”
凤凰这次没附和。
云梯将至,扶玉秋宛如看到了生路,开开心心地往前跑。
九重天前往流离道的云梯像是悬在半空似的,一路蔓延至下方的万丈高空,丝丝缕缕的云雾穿梭而过,好像一失足就能掉下去。
扶玉秋本来高高兴兴的,但刚走了一层台阶,视线往下方一瞥,吓得连滚带爬地扑到凤凰爪子上,张开翅膀死死扒着凤凰纤细的跗蹠,哆嗦个不停。
凤凰垂眸看着还没他爪子高的雪团子,声调温和:“怎么?”
“有点……高。”扶玉秋讷讷道,“我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
凤凰:“……”
绛灵幽草扎根地上,就算变成人也根本没上过三层楼高过,这在万丈高空的半透明云梯上行走难度太高,他一时不敢。
凤凰金瞳盯着他,似乎是在辨别“一只鸟怕高”到底是真的还是这白雀在骗人。
但白雀哆嗦得整个身子都要像蒲公英那样炸开了,凤凰不得不相信。
——一只鸟,竟然真的怕高。
他好像无声叹了一口气,道:“不用怕,慢慢走,不往下看就可以了。”
哪里能像他说得这样轻巧。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也无退路了。
扶玉秋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对高空的恐惧,抖着爪子榻上云雾织成的阶梯。
凤凰慢悠悠地紧跟其后——他双翅已断,竟一点也不担心掉下去摔死怎么办。
只走了两步,扶玉秋爪子都要出汗了。
他一紧张就喜欢嘚啵嘚啵。
“不过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摔不死就行。”
扶玉秋自言自语半天,以为自己都要走一半路程了。
回头一看。
才六层台阶。
扶玉秋:“……”
见他实在紧张,凤凰慢吞吞走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我听那龙说,你是哑鸟?”
扶玉秋急忙和他说话想转移自己注意力:“我唬他们呢,啾啾唱歌谁不会啊,但我就不想给那活阎罗唱。”
凤凰“唔”了一声,眼神有些似笑非笑。
“而且他还让唱什么‘鳏夫’的歌,太不吉利了。”
“鳏夫?”
“是啊。”扶玉秋哼哼唧唧啾了几声,唱得不至于跑调,但也算不上好听,“我之前听说他道侣为救他死了,可能是因为这个他才喜欢听鳏夫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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