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的原则是:什么都能伤,就是脚不行。
凤凰捏着珠子半天,伸出修长五指圈住膝上的脚踝。
一丝火焰似的灵力从玉白指尖钻出,凝成一条火红的线穿过金珠。
凤凰将线往扶玉秋雪白的脚踝上戴,突然道:“你叫玉秋?”
扶玉秋本来仰着头看瀑布玩,闻言赖叽叽道:“嗯,扶玉秋,我哥起的。”
凤凰在心中默念一遍。
扶玉秋。
他哥给起的。
这个“哥”肯定不是凤行云,白雀常年待在三族,也不可能会认识乐圣。
凤凰金瞳微闪,却并未追问。
他默不作声将金珠系好,刚要抽手,却听到扶玉秋随口问。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凤凰握着扶玉秋脚踝的手猛地一紧,虎口卡在凸出的踝骨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漠然看向扶玉秋,只是寻常询问名字,他心中却久违地涌出一股疯癫的杀意。
扶玉秋并没有瞧见凤凰可怕的神色,还在那傻乐:“不会你就姓凤,名叫凰吧,哈哈哈。”
凤凰冷冷看他。
如玉似的脚踝上刚系上的金珠隐约沸腾起来,好似要直接炸开,顺着这放肆之人漂亮的小腿一路烧到头。
将他烧成一把灰烬。
扶玉秋微微一蹬脚,嘀咕道:“有点烫。”
凤凰垂下眼睛,盯着扶玉秋脚踝上的金珠,冷漠地开口,吐字如冰。
“我姓凤。”
“叫……”
扶玉秋慢吞吞地爬起来,好奇地看着他:“叫什么?”
「凤凰批命,大不祥。」
「凤凰全族便是被你害死的……」
「祸害。」
「灾殃!」
凤凰一闭眼睛,强行稳住胸口无法控制的暴戾和铺天盖地的杀意,也遮挡住眼睛中几乎汹涌而出的怒火。
“……凤殃。”
一个象征着灾祸的名字。
破壳当日,凤凰全族陨落;
接近他之人,无一不是灾祸连连,死后甚至无法轮回。
既然扶玉秋想知道,那便告诉他。
凤殃冷冷睁开眼睛,金珠火焰越烧越烈,几乎要从珠子里破出来。
癫狂致使凤殃耳畔再次出现幻听。
「祸害。」
「灾殃。」
「……殃。」
凤殃。
突然,“唔哇,好名字啊。”
凤殃倏地抬头看向扶玉秋。
扶玉秋满脸羡慕,伸手指在水中浸了点水,一笔一划在地面的石头上写字,嘴里还在嘟囔:“我就不太喜欢我这个名字,玉秋玉秋,一点都不好听,要是我叫扶小草就更好了。”
凤殃:“……”
扶玉秋边说边在巨石上写了个字。
凤殃低头一看。
——秧。
禾苗的那个秧。
“这名字真好。”扶玉秋捧着脸看他,眼睛里的羡慕毫不作伪,“小幼苗,一听就很有生机。”
凤殃:“…………”
第34章 虎狼之词
凤殃回去的路上沉默良久。
扶玉秋懒得用自己尊贵娇嫩的“根须”走路, 化为白雀站在凤殃肩上,高兴地啾啾个不停。
——还唱了曲仙尊怎么哄都不肯唱的《鱼在水》。
凤殃心情更加复杂。
乐师总爱弹这个,听得多了, 扶玉秋难得没有跑调, 曲调虽幽怨悲伤, 但被他清脆的声音唱出来, 莫名有种欢快的童真感。
扶玉秋啾了一路, 加上因凤凰提心吊胆半天, 还没回去就懒洋洋趴在凤殃肩上睡了过去。
凤殃刚回到方才的院子,就见门口正停着一艘木质灵舟。
这灵舟比院子还要大上许多, 亭台楼阁巧夺天工, 处处华美奢靡。
乐圣坐在灵舟上抚琴,瞧见凤殃那副“尊容”还愣了一下, 好一会才镇定自若道:“玄烛楼在羲礼群山南方, 相隔太远, 我们坐灵舟过去。”
这灵舟是件难得的法器,虽然防御结界、禁制一应没有, 但胜在舒适宽敞,往玄烛楼所在的浮筠州只需一日便能到。
凤殃“嗯”了一声。
他将睡得四仰八叉还不忘把爪子缩进绒羽里的白雀捧在掌心, 手熟练地挠了挠扶玉秋的下巴。
扶玉秋在睡梦中完全不懂掩藏, 当即软软地“啾唧”一声,舒舒服服在凤殃掌心打了个滚。
乐圣抱琴从灵舟上下来,颔首道:“玄烛楼之事还是越早处理越好, 您留在此处还有要事吗?”
凤殃垂眸看着扶玉秋:“现在无事了。”
乐圣道:“那我们要不趁夜过去?”
“也好。”
凤殃正打算把扶玉秋叫醒, 乐圣却阻止他:“我们乘灵舟过去, 快一些明日晌午便能到, 玉秋怕高, 若是醒来怕是要闹着不肯上灵舟。”
这番话太亲昵了,字里行间全是对扶玉秋的熟稔和亲密,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不知为何,凤殃眉头轻轻一皱。
乐圣朝他伸出两手:“我来带着他吧。”
凤殃本能将五指合拢,把掌心的白雀握住,心中奇怪的感觉更甚。
那种情绪诡异又复杂,好像是对所有物的占有欲,但那种欲望中又掺杂某种比凤凰火还要滚烫的燥意。
凤殃不太喜欢这种逐渐脱离他掌控的情绪,强行将感觉压下去,随手把白雀丢给乐圣。
乐圣忙轻柔接过,见扶玉秋因抛来的失重感而委委屈屈地啾唧,伸手轻轻揉了揉他。
“没事,睡吧。”
扶玉秋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凤殃冷眼旁观。
扶玉秋是在谁手上都能没心没肺地睡着吗?
乐圣将扶玉秋揣在袖口里,朝凤殃微微一颔首,让他先进灵舟。
凤殃不着痕迹地用五指碾了碾空荡荡的掌心,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乐圣走进院中,在梧桐树下盘膝抚了一曲,神色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对着冰冷的墓碑,温声道:“我出去一趟,改日便回来。”
墓碑前的兰草被风微微一吹,似乎是在回应。
乐圣笑了笑,抱琴而去。
不消片刻,灵舟幽幽凭风而起。
底部密密麻麻的御风符阵源源不断涌出灵力,将硕大的灵舟托起,翩然飞向天空。
乐圣找了个花盆,装了些土,随意将扶玉秋放在上面。
一嗅到灵壤的气息,还在睡梦中的扶玉秋欢天喜地,不住扑腾着爪子往里面栽,没一会就把半个身子栽进松软的灵壤中,歪着脑袋枕在花盆边上,睡得更熟了。
乐圣还想给他浇点水,但想了想扶玉秋被水淋醒指不定要啾啾骂他,只好作罢。
凤殃并不在灵舟上,乐圣神识一扫,感觉到灵舟上方的屋檐有灵力波动。
他御风上去,但还未站稳,就听到凤凰火腾地一声燃烧。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凄厉惨叫。
乐圣抬头,瞧见凤殃满头墨发背对着他坐在屋檐边缘,硕大的月亮隐约将他修长的影子衬出优美的剪影。
旁边的凤凰火正在熊熊燃烧,将前来刺杀之人硬生生挫骨扬灰。
“嗤”的一声,凤凰火变成小小一簇,飘回凤殃身边,悄无声息融进毫无纹饰的黑袍上,不见踪影。
乐圣不着痕迹吐出一口气,实在是想不通扶玉秋那脑袋缺根筋的小蠢货到底是怎么认识凤凰的。
扶玉秋原话是这样的:
“他啊!被活阎罗囚在九重天,备受折磨和蹂躏!
“而我,不畏活阎罗的强势和残暴,一脚踹开几十尺高的石门,将凤凰救于水火之间。
“凤凰良善,为报答我救命之恩,强行从阵法中破出,展翅救我。”
当时乐圣满脸写着“离谱”。
扶玉秋也知道他不信,伸出手指掐了一点点:“就、就添油加醋了一丢丢,只有这一点点,但事实差不离。”
乐圣:“……”
先不说一直凤凰为何会断翅还无法痊愈,就单单拿仙尊来说,那样喜怒无常修为滔天的无上至尊,怎么可能会容忍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救被囚禁的凤凰?
“叶子这油醋,添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乐圣心想。
况且就凤凰的能力,应当也不需要一只没什么灵力的白雀救他出水火吧。
扶玉秋那番说辞,根本不可信。
乐圣正想着,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龙吟,灵雨随之簌簌落下,顺着琉璃瓦的屋檐往下滴出晶莹的水珠串子。
乐圣眉头一皱,将琴抱紧。
他本以为又是前来追杀凤凰之人,刚要动手,却见一条黑龙转瞬落至屋檐上,化为人身,恭敬跪下。
云归道:“尊上,您无事就好。”
乐圣:“???”
尊上?
什么尊?哪个尊?
乐圣脑子活泛,几乎是顷刻间就将扶玉秋吹牛的那些话连了起来,并从中寻到最完美的解释。
有传言,九重天的无上至尊身边有两位龙族随身侍奉左右。
一黑龙、一青龙。
乐圣眼前一黑,脸都绿了。
苍天大地。
凤凰,竟然是九重天的仙尊!
乐圣都要被扶玉秋给蠢哭了。
还“偷了活阎罗的凤凰传承去给凤凰,凤凰喜不自胜,直夸我能干”、“教凤凰大骂活阎罗八百回合,好改改他温吞的臭脾气”这种扶玉秋颠来倒去炫耀个不停的话,此时回想,宛如雷霆照乐圣天灵盖劈下。
乐圣都替扶玉秋觉得尴尬,满脸惨不忍睹。
若是有朝一日扶玉秋死了,肯定是被自己蠢死的。
凤殃淡淡道:“知晓我下界,四族如何?”
云归似乎也被凤殃这副“尊容”吓了一跳,但她很快镇定,恭恭敬敬回话。
“凤北河野心极大,又不安分,他虽回了琉璃道,但玄烛楼的悬赏似乎就是他所下。”
“凤行云据说是和妖族同流合污,妖族的新任族主是……”云归试探着道,“一只雪豹。”
凤殃笑了笑,饶有兴致道:“那他岂不是恨毒了我?”
云归不敢应这句,又道:“孔雀少尊倒是安安分分,但他指派不少族人在下界四处寻阴藤果。”
凤殃沉吟:“凤行云、凤北河,雪生……”
云归正要再说鹓雏族,却听到凤殃道:“我将名字告诉了他。”
云归一愣,立刻就知道仙尊口中的“他”是指谁了。
她内心惊涛骇浪,险些稳不住波澜不惊的脸。
那个耻辱至极的名字尊上一向厌恶,但凡有人提起必定是挫骨扬灰的下场,那只白雀……
只是下界一次,白雀在尊上心中,竟已然特殊至此吗?
云归不敢多问,闷头不语。
好在凤殃并没让她回答,反而若有所思地道:“三族少尊也姓凤,他许是会有所怀疑。”
云归:“……”
乐圣:“……”
不,以他的脑子,许是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去。”凤殃淡淡道,“告知四族,从即日起,全族改姓为凤。”
云归:“????”
乐圣:“……”
云归吃惊:“尊上,四族本就有异心,此令若下,您又只身在下界修为被压制,恐怕会有危险。”
凤殃笑了,淡淡道:“他们苦心孤诣,已在下界将戏台子搭好,我添一把火又有何妨?”
云归一噎,只好道:“是。”
云归得令,化龙而去。
凤殃微微偏头,似笑非笑看向乐圣。
乐圣:“……呃。”
知道凤凰是仙尊,乐圣并没有太大震撼,毕竟凤凰生来不凡,若他真的被囚禁九重天不得自由,他才要觉得震惊。
乐圣唯一的感想就是替扶玉秋尴尬、担忧,见凤殃金瞳瞥来,其中意味不用猜也知道。
乐圣叹息,知道凤凰暂时不会伤害扶玉秋,只好颔首道:“尊上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知玉秋。”
凤殃露出一个冷淡的笑,似乎是在质疑两人情谊。
“你们不是好友吗?”
不应该拼死也要告诉好友真相?
乐圣一时竟然不知要如何回答这话。
凤殃瞥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开,看向天边满月。
“你先去玄烛楼一趟。”凤殃心不在焉道,“查查看那悬赏令上追踪我气息的灵纹是什么。”
乐圣疑惑看他。
他们不正在前往玄烛楼的路上吗?
凤殃说:“去吧,不要轻举妄动。”
乐圣:“……”
又让他查,又不让妄动?
乐圣咂摸了一下凤殃的话。
“难道是想把我支开?”
乐圣觉得自己不能再多想了。
容易要命。
“是。”
既然要为凤凰卖命报答当年恩情,乐圣也不推辞,微微一颔首,从灵舟跃下,御风而去。
凤殃看着满月:“凤北河,金乌……”
他嗤笑一声,从屋檐下去,进了灵舟。
这会子功夫,睡觉不安分的扶玉秋已经把花盆中的灵壤扑腾出来大半,零零碎碎洒在白玉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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