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经理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杯毒酒一样烧灼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只可惜你做不到你上级谭明铠那个地步,足以让时代风尚都忌惮。这种程度的成绩和人脉,想自立门户也不算什么难事。而且据我所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卖身给时代风尚的高层,啧啧啧,这叫什么?高处不畏寒?”
“我总觉得这家伙老实呆在时代风尚的时间不会久了,听说你们一部还挺团结,你不如安心再熬两年,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把你们打包全带走了。”
同事、客户、甚至谭明铠本人,所有人给他指出来的唯一明路就是依附谭明铠。这就是他的唯一选择。
这就是他的唯一选择吗?
林秋煦的拳头握的青筋暴起,眼白慢慢浮现出细细密密的红丝,整个人像是一个马上要爆炸的气球。
他艰难地向门外走去,不知道走到第几步的时候,他看到了窗边坐着一对男女。谭明铠正在绅士地给女孩递蘸料。
嘭地一声。
林秋煦终于破掉了。他破掉了。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盯着谭明铠看了许久,看到谭明铠终于发现了他,看到谭明铠放下刀叉向他走来。
林秋煦快步向门外走去,无视身后男人的呼喊。
谭明铠快步追随,一直到了门外才终于拉住了林秋煦的胳膊。“小煦,你听我说……”
“她是谁?”林秋煦的表情反倒开始平静,平静到与外边风和日丽的天气十分相衬。谭明铠见他没有过激反应,心下一喜,急忙解释道:“她是我妈……我妈把我骗过来相亲的,我也是到了才知道的。”
“但是我已经告诉她了,我说我有恋人了,只是为了赔礼请她吃顿饭而已。”
“我已经在电话里跟我妈说了,晚上会跟她谈谈,我打算今晚就跟她说我们的事。”
谭明铠觉得自己把所有需要解释的地方都说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遗漏的重点。
林秋煦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于是他再次尝试了一下,用了些气力,终于说出了那几个字:
“我们分手吧。”
第33章 到此为止
“你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谭明铠问了两遍,他用力地掐着林秋煦的小臂,手背上青筋暴起,两只眼睛蕴着怒意,死死的盯着对方,像是要把他生吞进去一般。林秋煦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他看起来只是面色有些白,但并无太大的激动情绪。他狠狠地掰下谭明铠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过程缓慢又坚定。
“我说,我们分手吧,谭明铠我们分手吧,分手。”
林秋煦一口气连说三遍,像是为了笃定地堵住对方所有的后话一样,他的眼中没有愤怒或者仇恨,只是眼底沉着一层的痛苦。上边覆盖的是深深的无力,这摧毁他们感情的力量不来自对方,只来自于这操蛋的命运。
谭明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刚被拍下的手却是掩饰不住的颤抖。他沙哑着声音问道:“给我一个理由。”
林秋煦嘴唇绷得紧紧的,眼眶灼热,他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眼睛看着旁边说道:“我不想再当变态了,很难理解吗?”
“你说什么?”谭明铠几乎是立刻就抬手抓住了林秋煦的肩膀,力气大到似乎要把他捏碎。“你再说一遍!”眼中浮现深深的暴戾和难以置信。
“我说,我不想再做同性恋了,不想再跟男人纠缠不清了,我想恢复正常,听懂了吗?”
“这不是理由。”
“这就是理由!”林秋煦打断了他,“你又正在心里为我编什么苦衷呢?可惜不管你想的是什么,真实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烦了!我不想再搞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不想再跟你谭明铠在一起了,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孩子。”
不是的,不是的。
他们俩都知道不是的。这才不是林秋煦想分手的原因。可是林秋煦做的够绝,直接搬出来一个根本无法反驳的借口,不给谭明铠一丝丝还口的余地。
谭明铠眼眶猩红着,发出的声音像是烧红的匕首,坚硬又锋利:“林秋煦,你再说一遍。”
林秋煦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抬起头看着谭明铠,目光像是一汪晃动的湖水:“我们分手吧,谭帅。”
谭帅。
林秋煦好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从什么时候呢,从那晚他吻了他开始。
从那个良夜以后,谭帅变成了明铠,温柔缱绻。从那个良夜以后,谭明铠便以为自己已大获全胜。他喜欢林秋煦的野心,喜欢他身上那幅倔强执拗的劲儿,时至今日也正是这股劲儿,把他们两个一拍两散。
林春晖接到第二人民医院电话的时候正在做水果拼盘,挂完电话以后剩下的火龙果切的歪七扭八的就塞进了盒子递给了配送员。然后马不停蹄地开着小三轮冲进了市中心。
“你好,请问一下有位姓谭的病人,刚刚送过来的,在那个病房?”林春晖焦急地问前台护士。在对方指明路以后蹬着小步子快速跑进病房。
谭明铠躺在病床上,左小腿上打着石膏,左脸上包着一小块纱布,看不出是什么伤。此刻他正睁眼看着天花板,像是在癔症,又像是在沉思。
“你是他的家属吧?”
“是,我是。”林春晖急忙回答。床上的谭明铠并未朝自己看过来,依然保持着那副样子,不悲不喜的,周身气氛凝重。
“病人腿部骨折,脸上有擦伤。情况不是很严重,等一下警察还会过来跟你说明情况。你好好照顾病人,等一下下楼交钱。”
林春晖连连点头,不住地道谢:“谢谢大夫了麻烦你了。”
交警很快就过来了,简单跟林春晖说明了情况。“监控看到是前边的雪佛兰违章超车,谭先生躲闪不及打方向盘撞上了立交桥护栏,当时车速正常,责任不在他,刚刚已经简单做过笔录了,我们先去处理雪佛兰车主,后续有什么事再找你们。”
林春晖又是点头哈腰地送走了交警。终于送走了所有人,他才慢吞吞地走到了病床边坐下。
他怕谭明铠身上疼,哪也不敢碰,只能用目光仔仔细细把他全身检查了个遍,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身上还有别处伤吗?疼不疼?”
谭明铠看了看他,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又移开了目光。
“人家超车你减速啊,我不会开车都知道这道理,开车小心一点啊,这下可好受伤了多遭罪。”
谭明铠还是没搭理他,目光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一定跟林春晖无关。
林春晖瘪了瘪嘴,掏出手机慢吞吞地开始打字,“我跟小煦说一声。”
“别了。”
谭明铠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伸手夺过了林春晖的手机,扔到了一边。脸上浮现出一种林春晖从未见过的表情,或许可以解读为……痛苦?这太奇怪了,林春晖从未在谭明铠脸上见过这种情绪。
他见过的谭明铠,是不耐烦的,无奈的,温和的,有礼貌的,戏谑的,温柔的,耐心的,自信的,可他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
这当然不会是因为脚上的伤。
谭明铠的眼神空茫里掺着一丝痛苦,从林春晖进这间病房以后就一直不曾跟他对视,他的身上呈现出一种无力的灰败,像是刚受到一个受了巨大打击。
别告诉小煦。
林春晖似乎终于嗅到了不寻常,他们之间一定出事了。
二人互相沉默了许久,最终是林春晖打破了这可破的寂静。“我先下去交费,你饿不饿,给你带点吃的。”
谭明铠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林春晖先去大厅交完费,然后去医院外边买了份素粥和蒸饺。店家在熬粥的空档,林春晖攥着手机,纠结着自己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小煦什么情况,可是想到刚刚谭明铠的那副表情,他纠结再三还是先放下了手机。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谭明铠是背着他躺着的,林春晖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也不敢轻易把他拍醒,只能伸长脖子弯折身体看看面朝对面的病人有没有在睡觉,没成想刚把头伸过去,就跟谭明铠看了个对眼。
林春晖尴尬地收回脑袋站直了身体,“我给你买了点粥,医生说疼痛过后需要补充体力。”他讨好地说道,一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摆放在了滚动桌上。“你吃点吧。”
“你这脚医生说要个把月才能好,你跟公司请假了吗?这段时间就会不会不方便?”
“这石膏重不重啊?”
“医生说你脸上的伤口得一天换两药,不然容易留疤。”
“我先给你交了一星期的住院费,到时候看看情况,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出院。”
谭明铠目光轻飘飘地递了过来,但那眼神中的阴冷却把林春晖冻得一个激灵。“安静点,行吗?”
林春晖瞬间变成了哑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两个人互相沉默地坐了半天,林春晖心乱如麻,在底下绞着手指头,他有千万个问题想问,但他一下也不敢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天都已经黑透,粥都凉透了的时候,林春晖终于忍不住了,他说什么也想让谭明铠吃点东西,于是飘着嗓子轻声问道:“我把粥给你热热?”声音小到像是偷了油的老鼠。
没人回答。
“老谭?”
还是一片寂静。
林春晖蹑着手脚绕过病床,接着昏黄的天光终于看到了谭明铠侧过的脸。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拳头攥到发白。他的嘴巴抿成一条线,整个眼尾泛着一股可怜的红,一道泪痕跨过鼻梁消失在下颔。像是滑入了万丈深渊,再无踪迹。
林春晖呆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果然……是分手了吧。
林春晖很难形容自此刻的心情。
他该是庆幸的。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是极力反对的。一开始就不认同、觉得他们是错的。可他的心此刻又是实实在在地在难受着。他看到了谭明铠对小煦的感情,他也看到了小煦对谭明铠的情谊,他甚至因为这二人,改变了自己几十年来牢固不变的信仰,甚至潜移默化,连自己本身也开始改变……如果这一切被推翻,谁来赔那二人的情深似海,又有谁来赔自己被杀死的信念和坚持?
林春晖鬼使神差地蹲到病床前,像是被夺舍了一样,他伸出手呆愣愣地朝谭明铠鼻梁上那道水渍拭去,轻到好像羽毛拂过。
下一秒,谭明铠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擒住了林春晖的手腕。
面对他那摄人的目光,林春晖慌了一下终于过神,还来不及反思刚刚的神经病行为就连忙先开口转移话题“还喝不喝粥,我给你热热。”
就这样吧!就当林春晖没看见,就当谭明铠没流泪过,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过来叫他喝粥。
手腕上的力道慢慢松了下来,再看过去,谭明铠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那道泪渍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毫无痕迹。他撑着床坐直了身体,林春晖连忙搀扶着,生怕碰着他的腿。
“我跟公司请过假了,就按你说的,住一周吧。”
林春晖连忙狗腿地给他垫上靠垫:“嗯嗯好,我先去给你热一下粥,你等一下。”
林春晖小跑着离开病房,谭明铠看着门口出神了一会儿,最后收回了目光,仰望着天花板,手掌渐渐又轻握成拳。
第34章 照顾伤员
谭明铠的状况非常诡异。不是身体状况,而是他的精神状况。
林春晖猜着是小煦跟他分手了,可是他意料中会发生现在老谭身上的的悲伤、愤怒、痛苦,一样也没有落实,如果不是那道泪痕,林春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关于分手的猜测。
先帮他养好伤,其他都暂且不谈,先保证他的身体健康,其他都可以延后再说。林春晖这么告诉自己。
林春晖是切切实实把谭明铠当作了自己的弟妹,是一个雌伏于弟弟的人,为了爱林秋煦甚至牺牲了自己男性的尊严甘居人下。从他得知二人位置的那一刻起,就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要把老谭当作亲弟弟来疼,完全不考虑谭明铠明明比自己大的事实。
就是这么的,喜欢过度脑补,自我解读,然后去发善心、做好人。
孰不知,正是因为林春晖的这点可怜的善良,最终把自己拖入了深渊。
林春晖开始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平时他中午都是不回家的,自己也会带饭,有时候直接在外边买份快餐,现在则要掐着点赶回家,做好饭菜再赶到医院。因为他觉得医院的病号饭没有营养还难吃。
谭明铠受伤的事应该是没有告诉他的家人,这两天没见有人来探望他,又或许是林春晖刚好没有撞见。连轴转的日子持续了不过三天,就在林春晖第三天中午刚进门就发现谭明铠摔在厕所以后,他终于连生意也顾不上了,直接挂牌打烊了。
冲进厕所把人扶起来的时候,谭明铠那冷冷的神情还是把林春晖刺得浑身一颤。可他并没有因此缩回手,依然还是小心地扶起了他,“当心点啊……怎么不按床头的呼叫器。”
“用不着。”谭明铠撑着拐站直身体,伸手去拉下病号服的裤腰。
林春晖怕他再摔,丝毫不敢离去。看到谭明铠手探向身下时,愣了一下,终于在看到黑乎乎一团的同时迅速别开了脸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让林春晖尴尬,他没事找事地慌忙掏出来手机胡乱地翻看消息。虽说平时除了平台消息和中国移动,也没人给他发消息。
今天真有一条。
小煦:晚上不用等我了,我应该要到很晚了。
没有再用我们二字了。
这两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林秋煦依旧如常一般,吃饭,洗澡,打开电脑忙碌一会儿,然后上床睡觉。他必定也知道了谭明铠请假的事,但是他不一定知道他受伤住院的事。林春晖正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这受伤住院的事刚好是个很好的由头。
“你咋也不去看看老谭啊?”趁着林秋煦在擦头发,春晖试探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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