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死得那么早,又怎么知道应王何时造反,而应王世子又何时被处死?”无论如何他都不信自己会杀了郁止,即便是上一世。
他从未无人说过,在杨柳居见到郁止还被碰瓷昏迷时,他便提不起杀对方的心,不仅是杀他,便是连伤害都不愿意。
那是一股发自内心的强烈本愿。
他相信,即使是前世见到郁止,他也不会这样做。
“那是因为……因为……”容云嫦思索片刻后,双眼一亮,当即要说她魂魄在死后停留了一段时间。
“处处谎言!”应轻烛呵斥道,“你想挑拨离间,其心险恶,心如蛇蝎!”
容云嫦浑身颤抖,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人讽刺训斥羞辱但这般地步!
心如蛇蝎……
她才不是!
她是在让应轻烛看清郁止的真面目,哪怕激进了些,哪怕别有用心,都无法否认她所作所为是在帮应轻烛。
“巧言令色,漏洞百出,亏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应轻烛冷笑道,起身欲走。
容云嫦瞪大眼慌忙喊道:“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
应轻烛知道,有些谎言真真假假才最不容易被拆穿,这女人的话不可信。
没兴趣再在这里待下去,应轻烛踏步要出房门,激得容云嫦大喊:“殿下!就算你不相信别的,可郁止是真的有问题,上辈子他真的死了,这辈子却抓住你不放,必定也是重生之人!”
“你真的信他真心对你吗?”
“要知道,当初他风流纨绔的名声可非虚言。”
应轻烛出了房门,一声不吭地回了宫。
他面沉如水,心中思绪翻涌,无人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也无人得知容云嫦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容云嫦继续被关,看来说的并非是什么好话,便也无人敢探究。
“世子呢?”待回宫后却见不到郁止的身影,应轻烛不由皱眉问守门宫人。
后者当即跪下,战战兢兢回道:“回殿下,陛下派人请了世子爷。”
皇帝请郁止做什么?
应轻烛没想通,但最近传得最快的还是他与郁止的关系,想来多与这个有关。
应轻烛坐在床边,手掌抚摸着蚕丝锦被,柔软细滑的触感令他流连忘返。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相信容云嫦的鬼话,重生一事太过匪夷所思,无人能得知验证,无人能确定她所说是否为真。
心中理智告诉他,容云嫦与他是成王败寇的结仇之人,而郁止才是他放在心上的爱人。
可他又不禁想到郁止从前几次三番说过的“前世今生”。
难道这前世今生……便是指容云嫦口中的重活一世?
那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所图,当初才会纠缠不许?哪怕是青楼女子也不放过?
应轻烛扯出一抹笑,手死死揪着锦被,在上面揪出个狰狞的褶皱,几欲刺破!
*
“郁止,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对我‘一见钟情’?”
郁止乍一听,还以为应轻烛听到了他与皇帝的谈话。
可再一想,也有些不对,能有这么快?
“为何这么问?”郁止不慌不忙道,“夫人你可是忘了,我从不在意你是否做上那个位置。”
皇帝、他的人、四皇子八皇子……
许多人一一在郁止心头走过一遍,最终停在某个人上——容云嫦?
是她说了什么?
“夫人,我曾说过,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要用心去看,去感受,我以为我们已经够了解彼此,若是听了别人的片面之词而生出什么嫌隙,想来也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
郁止刚从外面回来,还染着冬日的风霜寒冷,他握着应轻烛的手冰凉,凉到了应轻烛身体里。
“你是信我,还是信别人?”他看着应轻烛问道。
语气随意散漫,眼中神情却透着认真,唇边的弧度也和煦温暖。
应轻烛原本纷乱的心绪因为郁止的态而冷静下来。
抿唇沉默片刻,终是说了两个字:“信你。”
郁止笑了,“那便信我。”
信我这一生,仅为你而来。
应轻烛的手放松了些,二人坐在床上,依偎在一起。
“其实,夫人如今即便不信也无妨,左右你我还有一生,可以向你证明我所言是否为真,你觉得呢?”
应轻烛觉得很好,但他不说,反而道:“你不想知道,是谁说了什么吗?她可是说了个惊天秘密。”
无论真假,重生一事都是奇异诡谲之事,
“无论什么秘密,都与你我无关,对于挑拨我们的人,我没有兴趣。”郁止大概知道容云嫦说了什么,便也没兴趣再听她的所作所为。
他只要知道,爱人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就好。
“可我想要你听。”应轻烛却固执道,抬头看着郁止,双眼透着你不听也得听的固执。
郁止哭笑不得,只得应了他,“好,那夫人仔细说说。”
应轻烛便将容云嫦的重生一事说了一遍,还说了她说的前世内容。
郁止一听便知道那女人在其中故意做的手脚,心中有些气恼,也终于明白应轻烛为何会这么想。
“她鬼话连篇,也不知真假,当做乐子听一听便可,可不能当真。”
应轻烛知道容云嫦的话不可信,可他却觉得郁止的态度有些奇怪。
“难道你不应该先否认你并非是她口中那样的人?”
为何先说容云嫦说的话不能当真?
一般人被人问起,都会先解释自己,撇清自己的嫌隙。
而当他真正做了那些事时,更多才会说别人不对,将视线焦点转移到别人身上。
郁止:“……”
失策。
果然做贼都会心虚。
心虚就会露马脚。
对上应轻烛狐疑的视线,郁止忙笑了笑道:“大概因为我也觉得那话有趣可笑,可以当做乐子听一听,至于不否认……自是相信夫人,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因而并未放在心上。”
倒也说得通,应轻烛堪堪收回狐疑的视线。
郁止心头松了口气。
看来以后前世今生的话题也得少提。
“所以既不是容氏所说的重生,那你口中的前世究竟是哪个前世?”应轻烛直直看着他,想要个答案。
郁止:“……”
在以梦境一说搪塞完应轻烛后,后者终于还是闲不下去,被政务占据了时间。
之前郁止还不喜他如此忙碌,此时却巴不得用更多政务绊住他的脚步。
被爱人刨根问底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你还知道的很多,并且不喜欢撒谎。
年后,开始恢复朝政班制,然而最该开的朝会便紧张又尴尬。
皇帝没来。
由三皇子主持。
虽说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嫡长皇子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太子,即将继承皇位,然而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大臣们想要压压他的气焰,询问皇帝为何没来,都被应轻烛笑脸盈盈地用“父皇残颜,自觉惭愧,养病于深宫,不愿见人”的话堵了回去。
表示不是他不让皇帝来,而是皇帝自己不想来。
应轻烛假装没看到其他人的目光,自顾自颁布对其他谋逆之人的惩处:
四皇子、八皇子被贬为庶民,贵妃打入冷宫,贵妃娘家也被牵连流放,其他人皆按谋逆论处。
这个处置结果让不少人惊讶,他们还以为新上任的这位皇子会杀鸡儆猴,就算两个谋逆的兄弟不杀掉,也会杀一个来展现威风。
谁知竟是一个也没杀,不仅如此,他们府中的人也没处决多少。
这手段,过于温和了。
唯一被点名处死的,只有那个谋害皇帝的昭仪。
就这还是皇帝亲自动的手。
皇帝得知自己中了罂粟之毒,心中既气又怕,在醒来后便吩咐人将那昭仪千刀万剐,如今人早就没了。
“你这样做,恐怕要让不少人以为可以爬到你头上。”郁止对他道。
应轻烛拿着书,想着刚才郁止所谈关于水利的内容,一心二用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那些人张扬,他再将人踩得再也翻不了身。
郁止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把玩着,“庄子上的一些东西都做成,相信用不了两年,它们便能传遍全国。”
应轻烛不看书了,转头看着他,有些心痒,“你想要什么奖赏?”
如果是床笫之欢,偶尔一回也并非不可。
应轻烛眼中闪着跃跃欲试,手也忍不住回握了郁止的。
郁止看了他一眼,义正辞严道:“夫人,你我夫妻一体,不必言谢。”
终于忍不住了,郁止心头好笑,看来爱人忍功不错。
“要感谢的。”
“不必言谢。”
“要的。”
“不必。”
“……”
又过半月,皇帝一道禅位圣旨下来,应轻烛直接越过太子之位,荣登大宝,尊皇帝为太上皇,久居长生殿。
登基大典这一日。
天子着玄衣,垂流冕,朝列祖,祭山河。
一旁的郁止静静看着,看着那人顶着万众瞩目,看着盛典上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看着那一只假凰,终成真凤。
“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应轻烛低头,与斜侧方的郁止四目相对,霎时间,眉目如山风拂岚,俱为情衷。
承平二十年,二月,景帝登基。
同年三月,应王反。
第60章 风流病世子14
应王之举,在郁止意料之内。
事实上,正如容云嫦前世记忆那般,应王应该在数月之前便造反,而八皇子也会因为这场谋反而获利,也是在四皇子忙于平叛,才会被八皇子算计失去了许多。
自郁止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便想办法拖延应王造反的时间,直到四皇子和八皇子被抓,应王这才不再忍耐,意图趁乱举大旗起义。
当然,明面上不可能说他就是造反,毕竟还要名声。
历代应王也立下过不少功劳,名声不错。
应王名义上是说朝中有血脉不纯的妖孽作乱,逼迫太上皇退位,他要举兵入京,清君侧。
世人皆知,应轻烛的身份上确实有点问题,毕竟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公主活了十多年又被宣告是皇子的,应王以此为借口进京,也确实让应轻烛成为众矢之的,引来不少人攻讦。
不仅是应轻烛,作为应王世子的郁止,此时才是最尴尬的存在。
他本是质子,如今应王谋反,第一个处置的便该是他。
然而他与应轻烛又是那样的关系,这让众人对他不知该如何安排。
一些想要打压应轻烛的人便奏请将郁止关进大牢,用他威胁应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应王既然敢起兵造反,自然是不将郁止这个儿子放在眼里,哪怕当着应王的面将他给杀了,对方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此时提他,不过是一来试探应轻烛,二来借此打压应轻烛。
君臣之中,总有一强一弱,新帝登基,君臣博弈,而郁止便是那颗棋子。
郁止心知肚明,却依然安心待在紫宸殿,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也不担心新帝会否牺牲他来换取朝堂上的和平。
应轻烛不同于普通皇子,他在朝堂上没有势力,更没有母族妻族帮衬,在这场博弈中,他没有丝毫优势,地位岌岌可危。
如今外患已在,便有不少不安定之人趁火打劫,意图架空这位新帝。
“启禀陛下,应王十万大军已经到了渭城,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应轻烛坐于高位,低头俯视着底下的人群,看着众人,缓缓露出一抹冷笑,那人上的奏折被他随手一丢,好似不经意间,便将那人头上的乌纱帽给砸了下来。
“冯卿如此关心应王大军前来,既如此,朕便全了你为君分忧之心,你去,传朕的圣旨给应王,向天下揭露反贼谋逆真相。”
朝臣心一凛!
那人惶惶然跪下,“陛、陛下……”
给应王传旨是个什么活?那是去送死的活啊!
应轻烛微笑,“爱卿去吧,朕会牢记你一心为君之心,待你回来必不会亏待你。”
前提是他有命回来。
“众卿以为如何?”应轻烛扫了一眼下方。
众人纷纷跪拜道:“陛下圣明。”
再无人敢提处置郁止一事。
下朝后,郁止便听说了这个消息,不由笑道:“你这样做,恐怕我少不了一个佞幸之名。”
应轻烛一边吃着上朝前没吃饱的早膳,一边看了一眼郁止问:“你在意?”
郁止勾唇道:“自然不会。”
应轻烛放下心,伸手递了一块糯米糕进郁止嘴里。
郁止:“我吃过了。”
应轻烛:“再吃一点。”
饭后二人在御书房,一边处理奏折一边商议正事。
“你打算派谁去处理应王?”郁止嘴上问道,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
“郑国公。”
郁止一边点头一边道:“他是你母亲旧友,也与你早有接触,忠心于你,也是武将世家,手中有兵,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也是应轻烛当初有信心争位的原因。
应轻烛得到他的肯定,心中略喜,面上正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却又听郁止继续道:“可他已有从龙之功,待应王一灭,朝廷拿得出手的武将便没几个,郑国公府难免会一家独大,恐变成第二个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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