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可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张怡宁频繁约见柳老三和朱少爷等人，好像在筹划着什么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南港市几家黑社会都不敢轻举妄动，一时治安环境确实好了不少。
柳老三私下里还在查杀死欧洲人的杀手，为了避嫌，张继科并没有参与进去，柳夫人对他的选择也表示赞同。
“让老三折腾去，”当时柳夫人坐在大宅的沙发上，旁边的帮佣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她脸上在笑，眼里却闪着狠光，“让他们狗咬狗，还好那晚你和我的争吵众人皆知，不然你以为老三会不想把事情推给你?”
张继科从愣神中清醒过来，看见母亲赞赏的笑脸，他也扯了扯嘴角，摆出一个瞬间而逝的敷衍的笑。
“我还以为那晚你是真心跟我争吵，”柳夫人继续说，脸上的笑容绽放更盛，“我低估你了，我还真以为你是还要跟那个反骨仔纠缠不清。那晚上把我给气的。”柳夫人走过来，手亲密的放到张继科的手臂上，像是称赞，又像是轻微的不满的说，“你怎么连妈妈都要瞒着，我差点真以为你没出息，死心塌地就对着王皓。”
张继科听见了王皓的名字，眼底猛然泛起一阵波澜，他站起身，躲开了母亲的手，走到酒水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柳夫人的手落在半空，神情也僵硬了片刻，终究还是自嘲的笑了笑，看着靠在酒水台边的儿子，正色说：“王皓可不是是枚好棋子，他以前是刘国梁手下的人，刘国梁这两年失势了，原先被刘国梁整治过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我还是那句话，儿子大了，喜欢不喜欢什么人我做不了主，但是王皓不行。于公，他现在是刘国梁所有对手的枪靶子，跟他靠的近容易被误伤。于私��”
柳夫人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阴郁的像窗外快下雨的天空：“你从火车上跳下去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
张继科的心里稍稍有些触动，母亲是个女强人，在她心目中事业、权势可能才是排行第一的，些许的母爱从很多年前就被抛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角落。但是亲生儿子的绝望和决然，终于打动了她，唤回了亲情的部分。
她想把自己认为的最好的东西给儿子。她所有的，也只有柳家的部分势力，和富贵了。
但是十几年的隔膜并非那么容易打破，张继科点点头，说：“我心里有数。”话语中的敷衍，自己都能感受到。
柳夫人隐隐露出失望的神色，张继科抢先一步说：“我出去看看。”说着，放下水杯，向外走。
“快下雨了，你��”母亲在身后喊。
“没什么。”他对着母亲摆摆手。
果然快要下雨了，风哗哗的从身边吹过，路边树上，上年未落尽的枯叶也被卷起，在风中打转，白云上覆压着乌云。
他漫无目的的开车在路上游荡，心里空落的。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还是到了王皓居所的附近。
几年前，他初次来卧底的时候，曾经和王皓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现在那里好像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窗棂上落满了灰尘。
“妈的。”他苦笑着，骂自己。母亲说得对，他确实挺没出息的。
他重新发动了汽车，又向车窗外看了一眼，无意间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牌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张继科看得出来，那是动过手脚的假车牌。
——是柳家的人。不，是柳老三的人。
他猛然停下了车。
果然，不一会儿，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王皓一起从楼道走了出来。三人在车边说了些什么，王皓点点头，坐进了车辆的后座，然后两个柳老三的保镖也一左一右钻进车辆后座，把王皓控制在了中间。
——我靠！
张继科忽然想起了昨天手下给自己的汇报：“科少爷，欧洲新特使就快来南港了，三爷最近快急疯了，抓了很多人问那暗杀的事情。”
看来，王皓也被柳老三列入怀疑的目标了。
——这原本是张继科希望的。王皓出事，孔令辉一定会出手搭救，然后就可以顺势把王皓甩出去，还能找到其他卧底的蛛丝马迹。
可是孔令辉已经不在了，张继科的眼前出现了张怡宁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会不计牺牲，不计手段。”那时候，张怡宁是这么跟张继科警告的。她的脸色并不像是在骗人。很多时候，女人更狠得下心。
一恍神的功夫，那辆黑车已经开了出去。
张继科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在失忆的那段时间，张继科曾经看见了张怡宁的手机。古旧、落后的款式，用起来一定极其不方便。
“在为老师报仇前，我不敢换。”当时，张怡宁抚摸着手机破裂的屏幕，悲伤的像是要哭出来。
张继科并不懂她的悲伤，却能感受到她的决心。
在很多年前。年少的他和王皓久别后躲在警校的实训楼楼梯间亲密，忽然被地下室的异样吸引住了。
王皓走在前面，他跟在王皓身后。
越往下走，不祥的感觉就越浓重。
忽然，王皓转过了身，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并没有看见王皓所看见的东西，那一刻王皓保护了他，把压力和恐惧留给了自己。
如果那时候，他也同样看见了，或许他就能理解王皓、陈?、张怡宁一直以来的决心和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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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他们去的方向不是柳家的大本营，也不是大宅，反而是通往郊区的方向。
张继科开车紧紧的跟在他们后面，同时连忙和自己的手下联系，要了解一下柳老三那边的动向。他拨通了电话，接起电话的，却不是他想找的人。
“喂，科哥。”电话那头的人说。
“方博呢？”张继科皱皱眉头，方博原本是柳家老爷子身边的秘书，两年前出车祸的时候，方博在汽车爆炸前把老爷子和夫人从车厢里拽了出来，因此获得了老爷子的信任，只是他心慈手软，无法和柳老三正面对抗，于是老爷子还不敢重用他，只让他做一些配合张继科的工作。
“不太清楚，昨天晚上就联系不上人了，我们也在找他。科哥，您找他有事？”电话那头的人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什么。”张继科挂断了手机。
看来是柳老三开始动手了。
车辆已经渐渐驶出了城区，周围的车越来越少。
张继科一踩油门，车辆加速，超过了那辆黑色的车，一偏方向盘，横停在了它的正前方。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那辆车在距离张继科的车不到半米的地方，终于堪堪停住了。
“我操会不会开车啊！”司机盛怒着下车，冲过来对张继科的车门踢了一脚。
车窗慢慢滑下，司机看清楚开车的人，神情陡然一变，弯腰紧张道：“科少爷。”
张继科抬眼扫了他一下，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也不想为难他，只冷冷说了一声：“让王皓过来。”
那司机动作僵了一下，马上小跑着回去跟自己车后座的人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一个男子下了车，凑到张继科车窗边，谄笑着说：“科少爷，我们这边是三哥想请皓哥问个话。”
“请王皓问话？”张继科反问，看那男子点点称是，追问说，“问我了吗？王皓是柳老三的人？还是我的人？”
那男子手在张继科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拳头，强忍住怒气，仍旧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欧洲人被杀那破事儿，抓了些人，不知道是哪个干的，我们三哥说皓哥是神枪手，也许能帮上点忙帮我们认人，不然，我请三哥跟科少爷说一声？就借一下皓哥？”
张继科把目光投向他们的车内，透过前窗，看见王皓也正看着他。
那男子已经掏出手机，做出要打电话给柳老三的姿势。
“可以，”张继科看着王皓，对那男子说，“我跟王皓一起去。”
“啊？”男子吃了一惊，似乎有些犹豫，还想跟张继科挣扎一下，“那我和三哥说一声��”
张继科已经懒得理他，砸了一下车上的喇叭，提高声音说：“王皓，过来。”
王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下了车。
那男子的人虽然多，但是竟然拿这两个人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王皓坐到张继科车上。
等王皓关好车门，张继科说：“你们带路吧，我和王皓一起去见三哥。”
男子看了看前面的路，他们只有一辆车，要带路的话只能开在前面，可是那样的话，张继科随时可以甩掉他们的追踪。
“科少爷，不然我们也来两个人到您车上，给您们带路方便？路上车子这么多，被挤散了多不好。”男子弯下腰跟张继科用商量的口吻说。
“我车上不带外人。”张继科冷笑了下，关上了车窗。
男子瞪着张继科的车看了一会，回头走回自己的车上。
黑色的轿车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行驶，张继科知道，那车上的几个人一定随时注意着自己车上的动静，哪怕自己做出轻微一点改变方向的动作，他们都会立刻察觉，然后停车扑过来。
他旁边坐着王皓。从宾馆那夜之后，他们又是几天没有见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坐在一起，环绕的氛围都仿佛是尴尬。
“如果人是你杀的，一会到前面转弯的地方，我会放慢速度偏过车头，你就开门下去。动作小点，我会掩护你尽量不被他们发现。”张继科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说，“然后你就躲起来，我会找人送你离开南港。”
“那你呢？”王皓问，“柳老三已经快急疯了，他在到处找替罪羊。”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张继科摇摇头。
“不用你操心。”张继科说，态度生硬。
王皓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我。”
“那��”张继科感觉喉头有些干涩，“是不是陈?？”
王皓惊讶的看了看张继科，陈?回来的消息到现在还是个秘密，他还没有出现在南港众家族面前，张继科竟然已经知道了。
“也不是陈?。”
张继科看着前方的路，越来越偏僻，路边的地上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张继科皱起了眉头，像是在被莫名的痛楚折磨着，安静了许久以后，他缓慢的说：“我相信你。”停顿以后他又说，“别骗我。”
王皓低下了头，许久，音调里也带上了一丝异样：“谢谢。”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谢谢。
“你离开的日子，大家都很担心你，”听见王皓这样说，“我也挺想你的��”
“别说了！”张继科大声打断了他。
——你也挺想我的。我他妈真想相信。
打断以后，张继科却又极其后悔，转头看王皓，王皓已经偏头看向了窗外，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了。
“我们先和柳老三过过招吧。”张继科尴尬的、安慰的说，握住了王皓放在身侧的手。
11.3
车辆七绕八拐，驶进了市郊一个废弃的工厂。
张继科跟着前面的黑色车辆停到了空地上，早有人过来帮他拉开了车门。
张继科走下车，环顾左右。这里像是十几年前就报废了的工厂，水泥路缺乏养护已经布满了裂痕，到处生长着野草，麻雀在生锈了的电线杆上停驻，不远处有废弃了的水塔和残破不堪的库房。
“科少爷、皓哥，三哥在仓库等您们。”男子说，脸上堆着笑。
张继科和王皓对视一眼，两人向仓库方向走去。那仓库从外表看不像还能使用的样子，墙砖破落的七七八八，铁窗上的玻璃已经完全没有了，墙角生长着青苔。他们快走到近前，就看见距离门口最近的窗前有人影一闪，像是去望风的。果然不久后，仓库的铁门被拉开，柳老三大步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可算来了。”柳老三满面笑容的说，他刚刚就收到了手下给他的信息，他原本想瞒着张继科，和王皓会面，既然张继科已经知道了，他也有其他的计划。
“三哥有请，我们自然不敢怠慢。”张继科和他虚伪的客套，两个人笑得各怀鬼胎。王皓站在张继科身后一米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个库房原来内有乾坤，里面被隔成了很多了房间，都是有铁门重锁把守。库房有四层楼高，高处都假设了铁质的通道，人可以在上面行走巡视，观察下面隔间中的动向。柳老三今天似乎也带来了不少人，光在头顶，就是几步一个岗哨。
看这个阵仗，估计今天会比较难缠。
柳老三把他们迎进了一个大隔间，安排他们坐下，倒酒之后也不说话，坐在那和他们东拉西扯的聊着些什么。
张继科也意识到今天很可能是场硬仗要打，想着无论如何要把王皓送出去，不然陈?回来了，自己肯定死得跟那欧洲人一样不明不白。王皓却也在懊悔怎么又把张继科给牵扯了进来，他和柳老三结仇已久，必定会拼杀到你死我活，他早有预感柳老三近日要出手，只是他万万不希望这次张继科再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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